淩晨四點，我踩著結霜的青石板走進王家老店，蒸籠裏騰起的白霧瞬間模糊了眼鏡片。老板娘正將最後一屜饅頭碼上木架，白胖的麵團在月光下泛著詭異的青白，像極了昨夜那個躺在急診室擔架上的病人——他整張臉都凹陷下去，唯有脖頸處赫然印著五道青紫的指痕。
    "小陳來啦，這是你要的二十個饅頭。"老板娘布滿裂口的手將油紙包塞進我懷裏，指甲縫裏還沾著暗褐色的汙漬。我剛要掏錢，瞥見她圍裙下擺滴著水漬，在水泥地上暈開暗紅的痕跡。
    我是縣醫院的護工，每天天不亮就要去給住院部的病人送早餐。王家老店的饅頭是全院公認的香軟，卻不知為何總帶著股鐵鏽味。今天我負責的302病房住進了個特殊的病人，聽說他獨自在家吃饅頭時突然窒息，急救車趕到時人已經沒了呼吸，但法醫解剖後卻發現他氣管裏幹幹淨淨，沒有任何異物。
    "王姨，最近店裏生意還好嗎？"我隨口問道。老板娘正用抹布擦拭櫃台，動作突然僵住，那團油漬斑斑的布上，赫然浮現出五個指印，和昨夜死者脖頸上的痕跡一模一樣。
    "好...好得很。"她背過身去，圍裙下的水漬越來越多，在地麵匯成蜿蜒的細流。我低頭看懷裏的油紙包，饅頭表麵不知何時滲出細密的水珠，透過半透明的麵皮，隱約能看見裏麵裹著灰黑色的陰影。
    推開302病房的門，消毒水混合著腐臭味撲麵而來。新病人蓋著白布躺在中間床位，床頭的電子鍾顯示427。我剛把饅頭放在床頭櫃上，最左邊的老人突然抓住我的手腕："小夥子，別把那東西留在這兒！"
    老人渾濁的眼球凸起，布滿血絲的眼白裏爬滿詭異的黑線："昨天送來的那個年輕人，他吃的就是王家老店的饅頭...我親眼看見，有隻手從麵團裏伸出來，掐住了他的喉嚨！"
    窗外突然炸響驚雷，我猛地抽回手，老人的指甲在我皮膚上劃出五道血痕。白布下的屍體突然抽搐起來，床單下浮現出掙紮的輪廓，而我帶來的饅頭正在一個個膨脹，麵皮被某種力量撐得薄如蟬翼。
    "快逃！"老人突然將我推出病房，門在身後重重摔上。透過門縫，我看見饅頭炸開，露出裏麵蜷縮的人手，每個指節都泛著青紫，而中間那具屍體不知何時坐了起來，脖頸處的指痕正在發光。
    我跌跌撞撞跑回值班室，同事老張正在啃饅頭。"你臉色怎麽這麽差？"他遞來一個油紙包，裏麵的饅頭正滲出暗紅液體，"嚐嚐，王家老店新出的紅糖饅頭，甜得很。"
    我胃裏翻湧，想起老板娘圍裙上的血跡。老張咬開饅頭的瞬間，濃稠的黑色液體順著他嘴角流下，我驚恐地發現，那些液體裏漂浮著細小的指甲片。
    "其實你早就發現了，對吧？"老張的聲音變得尖銳刺耳，他的臉開始融化，露出底下慘白的骨麵，"這麽多年，你們吃的每個饅頭裏，都裹著未成形的魂魄。王家那婆娘，用陰胎和麵，借活人陽氣養鬼！"
    窗外傳來密集的拍窗聲，無數張青灰色的臉貼在玻璃上，他們脖頸處都印著相同的指痕。我抓起桌上的桃木符，這是隔壁道觀的道士昨天硬塞給我的，說我印堂發黑，恐有血光之災。
    桃木符剛拿在手裏，整棟住院樓突然陷入黑暗。應急燈亮起的瞬間，我看見走廊盡頭站著個穿紅嫁衣的女人，她懷裏抱著個繈褓，繈褓裏伸出的小手正抓著個滴著血水的饅頭。
    "還我孩子..."她的聲音像是從井底傳來，每說一個字，地麵就裂開一道縫隙。我轉身就跑，卻發現樓梯間堆滿了蒸籠，每個蒸籠裏都躺著嬰兒大小的麵團，麵團表麵布滿深深的指痕。
    不知跑了多久，我撞開醫院大門，卻發現自己又回到了王家老店門口。老板娘正坐在櫃台後揉麵，案板上擺著幾十個捏好的麵團，每個麵團上都按著手印。
    "來啦？"她抬頭衝我笑，嘴裏露出半截發黑的指甲，"這批新貨還沒入味，你來得正好，把你的陽氣借我用用..."
    我舉起桃木符，符紙卻突然自燃。老板娘的身體開始扭曲變形，她的手臂越伸越長，五根手指變成鋒利的爪子。千鈞一發之際，道觀的道士破門而入，手中拂塵掃過之處，麵團紛紛爆裂，露出裏麵蜷縮的嬰兒屍體。
    "她已經用這種方法害了三十年！"道士大喝一聲，將符咒貼在老板娘額頭上，"這些未出生就被扼殺的嬰靈，怨氣衝天，被她煉化成小鬼，用來發麵！"
    老板娘發出淒厲的慘叫，身體化作一灘腥臭的血水。但事情並沒有結束——那些從麵團裏解放的嬰靈圍著我們打轉，他們空洞的眼窩裏流出血淚，伸出青紫的小手，似乎在索要什麽。
    道士從背包裏掏出幾十個白饅頭："吃吧，吃了就上路。"神奇的是，嬰靈們接過饅頭，臉上竟露出滿足的神情，漸漸化作光點消散在空中。
    後來我才知道，王家老店所在的位置，原是座廢棄的產房。三十年前，一場大火奪走了所有孕婦和胎兒的生命。老板娘的女兒就是其中之一，她為了複活女兒，聽信邪術，用未成形的嬰胎做引子，開了這家饅頭店。
    自那以後，我再也沒見過王家老店。但每當路過那塊空地，總能聞到若有若無的麵香，夾雜著嬰兒的啼哭聲。而縣醫院裏，偶爾還會出現脖頸有指痕的死者，他們生前最後一餐，必定吃過某個不知名小店的饅頭。
    這個故事漸漸成了縣裏的禁忌。但總有些新來的人，會在淩晨四點，被街角飄來的饅頭香吸引。他們不知道，在那雪白的麵皮之下，或許正藏著一雙等待複仇的鬼手，和一個永遠無法安息的冤魂。
    現在的我依然在醫院工作，但每次看到饅頭，都會想起那個恐怖的夜晚。我時常想，這世上最可怕的不是鬼，而是人心。那些被欲望吞噬的人，比任何鬼怪都要可怕千倍萬倍。
    而王家老店的傳說，仍在繼續。有人說，在月圓之夜，還能看見穿紅嫁衣的女人抱著孩子，在空地上叫賣饅頭。如果你聽到了那聲"剛出鍋的熱饅頭"，千萬不要回頭，更不要靠近...因為誰也不知道，你吃下的，究竟是麵粉，還是亡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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