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默將最後一箱書搬進閣樓時，木樓梯發出不堪重負的吱呀聲。窗外的雨不知何時停了，月光明晃晃地潑在蒙塵的窗玻璃上，把後院那棵老槐樹的影子映得像具扭曲的骷髏。他喘著氣擦汗，指尖觸到窗沿時，突然聽見清晰的叩擊聲——
    “篤，篤篤。”
    像是有人用指關節輕敲玻璃。陳默皺著眉回頭，閣樓裏空蕩蕩的，隻有堆積的舊物在月光下投下怪誕的影子。他以為是錯覺，剛轉過身，那聲音又響起來，節奏不緊不慢，帶著一種說不出的詭異韻律。
    “誰？”他壯著膽子湊近窗戶，玻璃上除了自己的倒影，什麽都沒有。老槐樹的枝葉在夜風中沙沙作響，樹影晃動間，他恍惚看見樹根處伏著個黑影，長發披散，看不真切。
    這棟老宅是他從叔公手裏繼承的，位於城郊的荒廢村落。村裏人說這裏十年前出過命案，原主人家的女兒在雨夜跳樓，死後夜夜有人聽見敲窗聲。陳默本是無神論者，可這持續不斷的叩擊聲讓他心裏發毛。
    深夜三點，陳默被凍醒。閣樓的窗戶不知何時開了道縫，冷風灌進來，吹得窗簾獵獵作響。他起身關窗，手指剛碰到窗框，那熟悉的叩擊聲再次響起，這次更清晰，就在耳邊：
    “篤，篤篤。”
    他猛地轉頭，借著月光，看見玻璃上貼著張慘白的臉！那是個年輕女人，長發濕漉漉地粘在玻璃上，眼睛大得嚇人，瞳孔卻縮成針尖，正一眨不眨地盯著他。最恐怖的是，她的嘴唇無聲地開合著，似乎在說著什麽。
    “啊！”陳默連滾帶爬地後退，撞翻了身後的舊木箱。等他再抬頭，窗外空無一人，隻有老槐樹的影子在風中搖曳。他顫抖著摸出手機，屏幕亮起時，發現相冊裏多了張照片——自己熟睡的樣子，床邊站著個穿白裙的女人，長發垂落，手裏攥著把生鏽的剪刀。
    天亮後，陳默找到村裏唯一的雜貨鋪老板。老頭聽完他的描述，渾濁的眼睛突然發亮：“是她回來了......秀蓮回來了！”他從櫃台下翻出泛黃的報紙，1998年的社會版頭條：“花季少女雨夜跳樓，死因成謎。”照片上的女孩笑靨如花，正是昨晚窗外的女人。
    “她不是自殺。”老頭壓低聲音，“秀蓮談了個城裏男友，她爹死活不同意。出事那天晚上，有人聽見屋裏吵架，接著就看見她從閣樓窗戶跳下來，手裏還攥著半把剪刀。”他頓了頓，眼神變得恐懼，“從那以後，每逢雨夜，她家窗戶就會響，村裏人都說，是她在找害死她的人。”
    陳默的心髒狂跳起來。他想起叔公臨終前的叮囑：“閣樓的窗戶千萬別在半夜打開，尤其是聽見敲聲的時候。”他跌跌撞撞跑回老宅，在閣樓的舊木箱裏翻出個鐵盒。打開後，裏麵是秀蓮的日記本，以及半把帶血的剪刀，刀刃上刻著“陳”字。
    日記的最後一頁寫著：“他說會帶我走，可爹把他鎖在柴房。今晚，我要跟他私奔，就算死也要在一起。”字跡潦草，透著絕望。陳默的手指顫抖著，突然想起叔公年輕時的照片——那個站在秀蓮身邊的城裏男人，眉眼間竟與自己有幾分相似！
    午夜時分，叩窗聲準時響起。這次不再是輕敲，而是用硬物狠狠砸著玻璃，“哐當哐當”的聲響震得窗框嗡嗡作響。陳默握緊那半把剪刀，躲在木箱後。月光下，窗外的女人身影變得更加清晰，她的長發無風自動，臉上的皮膚正在剝落，露出底下青灰色的腐肉。
    “開門......”沙啞的聲音透過玻璃傳來，帶著濃重的水汽，“把他還給我......”
    陳默猛地推開窗戶，將剪刀刺向女人。可刀刃穿過她的身體，仿佛戳進水裏。女人發出淒厲的尖叫，雙手穿過窗戶抓住他的脖頸，指甲冰冷刺骨：“你和他一樣......都想騙我！”
    千鈞一發之際，陳默瞥見日記本裏掉出的照片——年輕的叔公和秀蓮依偎在老槐樹下，叔公手裏拿著把完整的剪刀。他突然明白，當年是叔公為了回城，狠心殺害了秀蓮，卻偽造成自殺。而那敲窗聲，是秀蓮的冤魂在尋找真相，尋找複仇的機會。
    “他已經死了！”陳默嘶吼著，將照片舉到女人麵前，“他病死了，死前一直念叨著你的名字！”
    女人的動作頓住，空洞的眼眶裏滲出黑色的淚水。她看著照片，又看看陳默，突然發出悲慟的哭喊。老槐樹的枝葉瘋狂搖晃，樹根處滲出暗紅的液體，像是流血的傷口。女人的身體開始透明，化作無數水珠融入夜色，臨走前，她的聲音在空氣中回蕩：
    “替我......把剪刀埋了......”
    當第一縷陽光照進閣樓時，陳默發現窗台上放著半把完整的剪刀，刀刃上的血跡消失不見，隻剩下淡淡的刻痕。他走到後院，在老槐樹下挖出個坑，將剪刀深深埋下。從那以後，老宅再沒響起過敲窗聲，但每到雨夜，仍有人看見老槐樹下站著個模糊的白影，長發披肩，對著窗戶輕輕叩首。
    村裏人說，那是秀蓮終於放下了仇恨，在等她的愛人一起離開。而陳默，每當聽見窗外的風雨聲，總會想起那個午夜叩窗的女人，和她眼中化不開的悲傷。有些秘密，一旦被埋葬，就會在黑暗中生根發芽，直到有一天，以血的方式，重新叩響記憶的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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