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2章 一抹紅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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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托利亞的深秋,宛如一幅褪色的油畫,籠罩在蕭瑟而沉重的氛圍中。金黃的落葉在刺骨的寒風中打著旋兒,簌簌墜落,鋪滿崎嶇的土路,仿佛在低語這片土地飽經磨難的過往。內戰的創傷如頑疾,深深嵌入每一寸土壤,遠比十字軍過境的破壞更難愈合。村莊的斷壁殘垣間,寒風嗚咽;田野裏,未及收割的莊稼枯萎成一片暗黃;路邊,鏽跡斑斑的廢棄兵器半埋在泥土中,無聲訴說戰火的殘酷。盡管社會秩序在緩慢複蘇,和平卻如薄冰,稍觸即碎。
朗希爾德一襲暗紅披風,胯下駿馬疾馳,紅發在風中如烈焰翻騰,身後僅五名忠誠騎兵緊隨,盔甲在晨光中閃著冷光。她的麵容冷峻如冰,目光如刀鋒般銳利,透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嚴。安托利亞境內的關隘守軍無不識得這張“冷冰冰的臭臉”。一見那標誌性的紅發,軍官們便心頭一凜,連忙低頭行禮,揮手放行,連一句多餘的問話都不敢出口。馬蹄聲在空曠的原野上回蕩,沉重而急促,揚起滾滾塵土,轉瞬被秋風吹散,融入無邊的蒼茫。
潘菲利亞城的輪廓在暮色中若隱若現,高大的石牆爬滿枯黃的藤蔓,宛如披上了一層破舊的紗幕。城垛間,守衛的盔甲反射著冷冷的晨光,矛尖在霧氣中閃著幽暗的寒芒。
朗希爾德勒住韁繩,駿馬噴著白氣,前蹄不安地刨著地麵。她剛要開口,守門軍官已快步上前,腰彎得幾乎成直角,恭敬道:“夫人請!”動作熟練得像是早已演練千百遍。
朗希爾德微微皺眉,目光掃過城牆,心中暗忖:“貝爾特魯德的手腕果真不凡,潘菲利亞如此安定,她怕是早已將一切掌控在手。”她未多言,猛一夾馬腹,紅發在霧氣中劃出一道熾烈的弧線,直奔城內的攝政府。
城內的街道雖恢複了幾分生氣,卻遠不及內戰前的繁華。商鋪的木門半開,露出昏暗的內室,攤販的吆喝聲低沉而謹慎,像是怕驚擾了這脆弱的平靜。行人三三兩兩,裹緊破舊的鬥篷,步履匆匆,臉上帶著一絲戒備,仿佛隨時準備應對突如其來的變故。街角的噴泉仍在汩汩流淌,水麵漂浮著幾片枯葉,石雕天使的翅膀上布滿裂痕,昔日的聖潔已被風霜侵蝕。空氣中彌漫著木柴燃燒的淡淡煙味,混雜著秋季泥土的濕氣和腐葉的黴味,勾勒出一幅殘破卻頑強複蘇的圖景。
攝政府內府門前,朗希爾德翻身下馬,動作幹淨利落,靴子踏在青石板上,發出清脆的回響,震落了幾片沾在披風上的枯葉。她將韁繩隨意丟給一旁的衛兵,轉身對五名騎兵揚聲道:“去前頭的衛兵班房休息,吃好喝好,全記我賬上!這一年多我沒來領月錢,賬上該有不少積蓄!”她的語氣半是戲謔半是豪邁,帶著一股天不怕地不怕的勁頭。騎兵們眼中閃過一抹笑意,齊聲應“是”,隨即牽馬散去,盔甲的碰撞聲漸漸隱沒在街角的薄霧中。
正此時,弗謝米娃從內府大門緩步走出,暗綠色長裙在秋風中如湖麵漣漪般輕蕩,裙擺掃過石板,發出細微的沙沙聲。她抬起頭,目光與朗希爾德撞個正著,眼中閃過一絲詫異,旋即恢複平靜,嘴角勾起一抹揶揄的笑:“喲,你怎麽回來了?”她的聲音輕柔卻帶著幾分試探,像是秋風中拂過的柳枝,柔中藏刺。
朗希爾德眉梢一挑,冷峻的臉上掠過一抹挑釁,紅發在晨光中閃著熾烈的光澤。她踏前一步,聲音低沉而尖銳:“怎麽,輪得到你管?我回來找阿格妮!路過潘菲利亞,天色已晚,順便歇一晚,洗個熱水澡。你去告訴貝爾特魯德,我回來了,看她能拿我怎樣!”她的語氣如刀鋒般淩厲,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勢,仿佛要將四周的薄霧都撕裂。
弗謝米娃聞言,輕輕聳了聳肩,嘴角的笑意更深,攤開雙手道:“這裏是你家,攔你沒道理。不過,我還有事,你自便。”弗謝米娃不願與火藥桶般的朗希爾德多費口舌,眼中閃過一抹狡黠,瞥了朗希爾德一眼,轉身便走。
話音未落,一個略顯慵懶卻帶著揶揄的聲音從旁傳來:“貝爾特魯德早不是這兒的主人了,想找她?去雅法吧!艾賽德也在那兒!”朗希爾德循聲望去,隻見塔齊娜挺著即將臨盆的大肚子,緩緩走來。她的步伐沉重,每一步都帶著幾分吃力,卻掩不住那股莫名的得意。
“你一個舞姬,也敢這麽跟我說話?還敢直呼你主人的名字!”朗希爾德眼中閃過一絲怒意,目光在她隆起的腹部停留片刻,語氣陡然尖銳,“還有,你這肚子怎麽回事?”不等塔齊娜回答,她猛地意識到什麽,聲音微微顫抖,“慢著!你說艾賽德和貝爾特魯德在雅法?這是怎麽回事?艾賽德還活著?貝爾特魯德不在這兒?他們為什麽去雅法?”一連串問題如暴風般湧出,朗希爾德隻覺得頭腦一陣發熱,胸口仿佛被巨石堵住,呼吸都變得急促。她定了定神,咬緊牙關,聲音低沉如雷:“別的事我都不關心!先說艾賽德!他真的還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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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齊娜輕哼一聲,雙手叉腰,得意洋洋地晃了晃身子,裙擺在風中微微擺動:“艾賽德好著呢!早在半年前就回來了。喏,你瞧,他還把我肚子搞大了!你羨慕不?”她故意拖長語調,眼中滿是挑釁,嘴角的笑意幾乎要溢出來,仿佛在享受朗希爾德的震驚。
“快說!艾賽德到底在哪兒?”朗希爾德向前一步,聲音幾乎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
“在雅法!說了在雅法,和貝爾特魯德在一起!”塔齊娜不耐煩地翻了個白眼,語氣帶著幾分不屑,“你耳朵聾了?”
“他為什麽和貝爾特魯德去雅法?還有,貝爾特魯德的人呢?怎麽一個都沒看見!”朗希爾德推開塔齊娜,徑直闖進內府大廳,四下打量。寬闊的大廳空蕩蕩的,壁爐裏燃著微弱的火苗,火光在石牆上投下搖曳的影子。
塔齊娜跟在身後,步伐故意慢悠悠,挺著大肚子,臉上掛著一抹半是嘲諷半是炫耀的笑。她用一種拖腔帶調的語氣說道:“你走之後,盧切紮爾兵敗如山倒,早就逃得無影無蹤,但是那場動蕩卻摧毀了貝爾特魯德的統治根基。很快,貝爾特魯德的統治也被雷金琳特掀翻了。後來,艾賽德突然奇跡般的在達尼什曼德首都阿瑪西亞現身,緊接著那兒正式和雅詩敏夫人圓房。雅詩敏向她兄長——達尼什曼德國王古姆什提根加齊——借了一支鐵甲雄師,護送艾賽德重返安托利亞,緊接著,雷金琳特就老老實實地投降了。如今,艾賽德把安托利亞的治理大權全交給雅詩敏夫人,她才是現在的攝政夫人!至於我,哼,”她拍了拍隆起的肚子,斜眼瞥著朗希爾德,“我已經是艾賽德的一名侍妾,還兼著雅詩敏夫人的助理。”她停下腳步,上下打量朗希爾德,語氣陡然尖銳,“快說說你吧!怎麽就帶了五個騎兵回來?是不是,你的隊伍全軍覆沒了,所以窮途末路的你,才灰溜溜跑回來了?依我看,你還不如住到琉珅莊園去,反正那裏空著,免得留在這裏丟人現眼……”
“呸!你少在那兒得意忘形,一副小人得誌的嘴臉!”朗希爾德猛地轉身,紅發在昏暗的廳堂裏如烈焰般翻湧,眼中怒火熊熊,仿佛要將四周的陰影燃盡。她踏前一步,逼近塔齊娜,聲音如寒冰般冷冽:“我率軍為基輔大公征戰,功勳卓著!因此獲封伏爾加河畔的小基捷日,還得了大批奴隸!如今,我有一萬多領民!還有,別忘了,希德城依然是我的領地!至於這安托利亞,我想回就回,至於攝政府的內府,這依然是我的家!而且我可比雅詩敏和你更早在這兒紮根!”
“希德城?”塔齊娜冷笑一聲,眼中滿是不屑,“他們早就向安托利亞低頭,重新歸順了。不過,艾賽德倒是沒剝奪你的領主名號。”塔齊娜抱臂而立,目光淩厲,語氣咄咄逼人:“慢著,你還沒說清楚呢!突然跑回來,你到底想幹什麽?”
朗希爾德倏地冷笑,嘴角微揚,眼神如刀鋒般掠過她的腹部:“我要做什麽,還輪得到你來盤問?若不是看在你肚子裏懷著艾賽德的種——我早把你一把就起丟到門外去了。”
朗希爾德繞過塔齊娜,步伐堅定地朝自己的房間走去,頭也不回地喊道:“快讓阿貝貝立刻安排人給我準備熱水,我要洗澡!”她的聲音在空曠的大廳裏回蕩,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勢。
“管事大人不在!內府事務暫由我負責!”一個清亮的聲音忽然從大廳一側傳來。阿米拉不知何時現身,瘦小的身影立在燭光晃動的柱影間,目光平靜卻透著一股執拗的韌勁,不卑不亢地看著前方。
“阿米拉?是你啊。”朗希爾德頭也不回地應了一聲,語氣中帶著顯而易見的不屑,“那給我準備洗澡水的事,就交給你去辦吧。阿貝貝又跑哪兒去了?”
“管事大人此刻在魯萊,正與古夫蘭夫人及埃爾雅金女士商議要務。”阿米拉不疾不徐地答道,語調平穩,尾音輕揚,隱隱帶著一絲自豪。
“哈——一個內府管事,能有什麽‘要務’!”朗希爾德嗤笑一聲,腳步未停,紅發隨行而動,在昏黃燭火中如火焰般跳躍,映得她背影更添幾分張揚。
“她如今執掌大亨錢莊。”阿米拉站定不動,聲音卻如一記暗錘,清晰地回蕩在石廊之中,帶著少有的鋒芒與分量。
朗希爾德猛地停下腳步,猛然轉身,目光如鷹隼般鎖定阿米拉,眼中閃過一抹驚詫:“你說阿貝貝掌管大亨錢莊?她在魯萊?”
“正是!”阿米拉點頭,目光清亮而堅定,隨即又補充道,“你吃過飯了嗎?內府食堂這會兒還開著,想吃晚飯就趕緊去吧!洗澡水的事,我會給你安排好。”她的語氣輕快,帶著一絲關切,卻又不失分寸。
朗希爾德卻對她的提議置若罔聞,皺了皺眉,丟下一句:“那我明天去魯萊找阿貝貝!”便轉身大步流星地走向走廊盡頭的轉角。紅發在昏暗的燭光中如烈焰般晃動,倏忽消失在陰影裏,徒留靴子的回響在石廊中漸漸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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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弗謝米娃輕手輕腳地走進雅詩敏的書房。書房內,燭火搖曳,雅詩敏端坐在雕花木桌後,姿態從容如水,手中的鵝毛筆在羊皮紙上發出細微的沙沙聲,桌上的墨水瓶在燭光下泛著幽暗的光澤。
弗謝米娃走近,低聲稟報道:“夫人,朗希爾德回來了。”她的聲音輕得像秋葉落地,生怕驚擾了書房的寧靜。
雅詩敏聞言,緩緩抬頭,唇角勾起一抹若隱若現的笑意,眼中卻如止水般平靜,不起一絲漣漪。她輕聲道:“哦?她回來了。這內府本是大家的家,誰想來便來,想走便走,我又何必多管。”她頓了頓,語氣漫不經心,帶著幾分揶揄:“你隻需暗中盯著她些許,隻要她不惹事,就由她去。另外,你去叮囑所有人,盡量別去招惹她便是。說到底,她也是艾賽德的夫人,我都管不了她,更何況你這內府衛隊長。”她的聲音淡然如秋水,仿佛此事不過是一片隨風飄落的枯葉,微不足道。說罷,她的目光重回桌上的文書,鵝毛筆在羊皮紙上沙沙滑動,似已將此事拋諸九霄雲外。
弗謝米娃仍站在原地,似有片刻猶豫,裙擺在燭光中微微顫動。雅詩敏察覺,頭也不抬,隨口問道:“還有事嗎?”
“沒、沒有!”弗謝米娃連忙應道,語氣小心翼翼,“那屬下這就告退了!”她微微躬身,悄然退出書房。
書房重歸寂靜,燭火在秋夜的涼意中微微搖曳,映得雅詩敏的側臉沉靜如畫。
夜色漸深,攝政府的庭院沉浸在一片深藍的暮色中。月光灑在石板路上,映出斑駁的樹影,宛如一幅潑墨畫。雅詩敏處理完一天的政務,步履輕盈地來到朗希爾德的房間。房門半掩,燭光從門縫泄出,映得走廊的石牆泛著暖黃。雅詩敏輕輕推門而入,隻見朗希爾德已裹著厚重的毛毯沉沉睡去,紅發散亂在枕頭上,宛如一團熄滅的火焰。她的臉上猶帶風塵仆仆的疲憊,眉頭微微蹙著,似乎連夢中都不曾放鬆。雅詩敏輕歎一聲,搖了搖頭,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神色,悄然退了出去,關門時小心翼翼,生怕驚擾了這短暫的安寧。
翌日清晨,潘菲利亞城的庭院籠罩在薄薄的晨霧中,宛如一層輕紗,模糊了遠處石牆與枯樹的輪廓。朗希爾德一襲暗紅披風,站在庭院一角,靴子上還沾著昨夜的塵土,紅發在晨光中泛著冷冽的光澤,宛如一團未熄的烈焰。她正低頭檢查馬鞍,修長的手指靈巧地拉緊皮帶,眼神冷峻。
雅詩敏從內府緩步走出,身披一件深灰色毛邊鬥篷,步伐從容,臉上掛著慣常的淡然微笑,眼中卻藏著一抹審視的光芒。
庭院裏,內府女兵的副隊長菲奧娜正帶著幾名女兵站在一側,神情警惕,刻意與朗希爾德保持距離。她們站得筆直,卻不發一語,仿佛空氣也因她們的靜默而繃緊,連風都屏住了呼吸。
這時,納迪婭拽著個小錢袋匆匆走來,神情複雜。她走到一張石桌前,啪地一下把錢袋子丟在桌麵上,口氣又快又衝:“阿米拉讓我給你的,是你離開這段時間的月錢——一共十一枚金幣、六個銀幣、二十七個銅幣。另外,去年過年本來要給你做新衣服的錢,也一並折算進去了。還有,你帶來的那五個衛兵,昨晚的那頓飯菜……我們沒收你錢。”話音剛落,納迪婭腳底抹油似的轉身就跑,像是生怕再多待一秒,就會被朗希爾德揪住似的。
朗希爾德站在原地,嘴角緩緩揚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像是在咀嚼某個令人忍俊不禁的玩笑。她伸手抓起那個錢袋,連數都懶得數,直接塞進懷中。
哈達薩一邊啃著雞腿,一邊晃晃悠悠地走了過來,另一隻手提著個用油紙包得嚴嚴實實的小包裹。她笑眯眯地將包裹遞到朗希爾德麵前,嘴裏還含著點油:“我讓食堂特地給你做了一些蜂蜜煎餅,路上吃。知道你這人停不住腳,但……我還是希望你能常回來。”
“哈,還是你最貼心!”朗希爾德笑著接過包裹,順手就捏了捏哈達薩那張圓嘟嘟的臉,捏得哈達薩“哎喲”一聲叫起來,“你的迎春旅館最近生意怎麽樣?還紅火不?”
“還成吧,雖然沒賺幾個錢,但每天都挺充實!”哈達薩咧嘴一笑,滿臉油光地啃了口雞腿,含糊地說道,“我得走啦,趕緊回旅館去,接昨晚那位夜班阿姨的班。”
說到這兒,哈達薩扭頭看了朗希爾德一眼,眼神裏透出一絲難得的認真,語氣卻還是帶著她一貫的嬉皮笑臉:“你路上小心啊。最好哪天你能把主人逮回來,然後你倆都別再瞎跑了,好不好?”
朗希爾德輕輕點了點頭,卻一句話也沒說。她知道,有些路,一旦走遠了,就再也回不去了——隻有風,仍吹著舊日的塵土,在她耳畔低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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