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7章 咄陸黑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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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冬至將至,東歐伏爾加河上遊的荒原被無盡的寒意與昏暗籠罩。天空低垂,灰蒙蒙的雲層如同一座即將崩塌的巨幕,沉重地壓向地平線,吞噬了最後一線微光。風如幽魂般低吟,裹挾著細碎的雪粒,刺骨地掃過冰封的草原,卷起薄薄的雪霧,在空氣中彌漫出一股肅殺的氛圍。遠處的伏爾加河已被厚冰覆蓋,河麵反射著微弱的冷光,宛如一條沉睡的銀龍,靜默地守護著這片荒涼的土地。
    盧切紮爾端坐在一匹高大的黑色駿馬上,身披厚重的毛皮鬥篷,鬥篷的邊緣已被霜雪染白。盧切紮爾的眼神卻如刀鋒般銳利,透著不屈的堅韌。她雙手緊握韁繩,脊背挺直,帶領著身後的隊伍在雪原與半凍森林的交界處緩緩前行。她的目光偶爾掃過四周,警惕而深邃,仿佛要穿透這片冰冷的荒野,探尋隱藏在風雪中的未知命運。
    身後,近兩千人的隊伍如一條疲憊不堪的長龍,蜿蜒在無垠的雪原上。士兵們身披破舊的盔甲,武器上凝結著厚厚的霜雪,步伐沉重,臉上滿是風霜與倦意。俘虜的婦孺裹著破爛的布片,低頭蹣跚而行,發出低微的呻吟,牲畜的蹄聲與車輪碾過冰雪的吱吱聲交織,匯成一片壓抑的哀鳴。隊伍中偶爾傳來嬰兒的啼哭,很快被風雪吞沒,仿佛這聲音從未存在。整個隊伍在寒風中搖搖欲墜,卻又倔強地向前挪動,像是被一股無形的力量牽引著,拒絕停下。
    盧切紮爾微微皺眉,心頭沉甸甸的憂慮如冰冷的鐵塊壓在胸口。她深吸一口刺骨的寒氣,喉嚨被凍得隱隱作痛。身旁的列凡策馬上前,壓低聲音提醒道:“頭領,再往前便是伏爾加保加爾汗國的邊境了。隊伍已疲憊不堪,是否紮營整頓?”他的聲音低沉,帶著幾分擔憂,目光掃過盧切紮爾蒼白的臉龐,欲言又止。
    盧切紮爾沉默片刻,環顧四周。她的視線穿過風雪,落在遠方伏爾加河冰麵上,那裏隱約閃爍著微弱的光澤,像是在黑暗中低語的希望。她緩緩點頭,聲音冷靜而果斷:“在前方河岸紮營。告訴所有人熄滅大部分火堆,僅留足夠驅寒的火光,千萬小心,不可驚擾汗國的哨兵。”她的語氣中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卻也透著一絲疲憊,仿佛連說話都在耗盡她僅剩的力氣。
    列凡點頭,策馬離去,迅速傳達命令。契特裏隨即策馬上前,他是個身材高大的戰士,臉上的刀疤在寒風中顯得更加猙獰。他警覺地掃視著周圍,低聲道:“公主,要不要派人提前探查汗國哨站的情況?邊境之地,稍有不慎便是大禍。”
    盧切紮爾微微頷首,目光依舊停留在遠方的河麵上:“派去吧,謹慎些,千萬別與哨兵起衝突。”她的聲音低沉,帶著一絲沙啞,像是從胸腔深處擠出的歎息。
    不久後,斥候飛馬返回,氣喘籲籲地稟告:“頭領,哨站位於前方兩裏處的小丘上,有二三十人駐守。哨兵每半個時辰巡邏一次,邊境看守嚴密,火光在夜裏清晰可見。”斥候的臉上滿是風雪留下的紅痕,語氣中帶著幾分緊張。
    盧切紮爾凝眉思索,纖細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韁繩。她沉吟片刻,果斷下令:“備些絲帛、牛羊與繳獲的鐵器。列凡,你帶幾個人前去哨站,通報我們的到來,請求暫時停留。”她的聲音雖輕,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列凡剛要領命離去,盧切紮爾卻忽然抬起手,眼神中閃過一絲複雜的光芒:“不,還是由我親自去,那是草原上的強大部族,也是我的同族,我打算先留在此地依附他們,起碼先找個地方過冬再說。孩子病了,我很焦慮,我需要藥品和醫生。備一輛馬車,我會在車內與他們交涉。契特裏、列凡,你們隨我前往。圖爾古特,留守營地,保護隊伍。”她的語氣堅定,仿佛這一決定早已在她心中醞釀許久。
    片刻後,一輛簡陋的馬車在風雪中緩緩駛向哨站。馬車前方插著一麵白色的旗幟,旗麵在寒風中微微抖動,示意來者並無敵意。盧切紮爾倚靠在車廂內,麵色蒼白如雪,呼吸有些急促,每一口冰冷的空氣都讓她感到胸口隱隱作痛,但她的眼神依舊明亮,透著一種近乎倔強的執著。車廂內堆放著幾件珍貴的貢品,絲帛在昏暗的光線下泛著柔和的光澤,牛羊的低鳴從車後傳來,混雜著車輪碾雪的吱吱聲。
    哨站很快出現在視野中,一座簡陋的木石塔樓佇立在小丘上,周圍環繞著低矮的木柵欄。火光從塔樓的縫隙中透出,在雪地上投下搖曳的影子。哨站的士兵發現了接近的馬車,迅速進入戒備狀態,十幾支長矛在火光中閃著寒光。一名身披狼皮、麵容冷峻的年輕軍官從塔樓中走出,他便是艾克·本·阿圖爾,汗國邊境哨站的指揮官。他的目光如鷹般銳利,掃過馬車與白旗,高聲喝道:“來者止步!報上姓名與來意!”
    盧切紮爾緩緩掀開車簾,寒風裹挾著雪粉撲麵而來,卻未令她有絲毫動搖。那張蒼白卻堅毅的麵容在夜色與火光交織中若隱若現,雙眸清冷深邃,如能穿透風雪,直抵人心。盧切紮爾目光不移地注視著對方,開口時聲音低沉,卻字字清晰,仿佛每一個音節都沾著霜雪的鋒芒:“我名盧切紮爾·米哈伊洛夫娜·咄陸,保加利亞皇室的餘脈。自安托利亞而來,隻為尋求依附片刻,並無惡意,更無覬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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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麵的艾克神情一震,眉頭緩緩皺起,眼中閃過一抹難以言說的遲疑與懷疑。他語氣謹慎,步步試探:“你也是咄陸氏……四百年前南下的那支保加爾人?”
    艾克頓了頓,聲音微沉,目光犀利如鷹:“我們一直聽說你們還存在,就像你們也一定知道我們存在。”他眼神略帶審視,右手已不自覺地按在腰側的彎刀柄上,“隻是——保加利亞帝國早已灰飛煙滅七十餘年,你又憑什麽證明你自己的血脈真實?”話音未落,風雪乍停,空氣凝滯如冰封。兩人的視線交鋒之處,無聲勝過刀劍。
    盧切紮爾微微一笑,示意契特裏上前。契特裏從車廂中取出一個包裹,小心翼翼地展開,露出一麵古老的旗幟——“咄陸黑旄”。旗麵上繡著一頭白狼,狼眼栩栩如生,仿佛在黑暗中注視著眾人。契特裏又取出幾件物品:一柄刻有保加爾皇室象徽紋章的沙皇權杖,以及一枚在安托利亞繳獲的羅姆蘇丹金鷹旌節。這些物件在火光下熠熠生輝,散發著古老而神秘的氣息。
    艾克的目光落在“咄陸黑旄”上,瞳孔猛地收縮,整個人仿佛被雷擊般僵住。他緩緩上前,伸手顫抖地撫過旗麵上的白狼紋,聲音低啞得幾乎聽不清:“這是……傳說中我們咄陸舊部的神旗?它不是早已失蹤三百年了嗎?”他的語氣中夾雜著震驚與敬畏,眼中閃過複雜的光芒。
    盧切紮爾注視著艾克,語氣中帶著一絲自豪:“咄陸黑旄從未失蹤。它隨我們翻過巴爾喀阡山,跨過多瑙河,守護著我們的血脈與信念。”她的聲音雖輕,卻仿佛有種魔力,讓周圍的空氣都變得凝重。
    幾名邊兵圍攏過來,見到“咄陸黑旄”時,紛紛發出低聲驚呼。有人當場跪地叩首,有人咬破手指,將鮮血滴在雪地上,以示對神聖之物的敬畏。火光映照下,旗幟上的銀狼仿佛活了過來,靜靜地注視著這片冰冷的土地。
    艾克深吸一口氣,努力平複內心的震撼。他抬起頭,目光複雜地看向盧切紮爾:“請恕我先前無禮。我部聖物重現,此事非同小可。我必須立即向比爾亞爾匯報——那是我汗國貴族、薩滿與天方教阿訇們集議之地。”他的語氣中帶著幾分鄭重,眼中卻依舊殘留著一絲戒備。
    盧切紮爾疲憊地點點頭,眼中閃過一絲倔強與期盼:“我們願意等待。請轉告貴部可汗,我盧切紮爾無意爭奪侵襲,隻求依附庇護,願以誠意換取和平。”她的聲音低沉,卻透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堅定,“我兒子病了,需要醫生和藥品。”
    夜色愈深,風雪越發肆虐。哨站的火光在呼嘯的夜風中飄忽搖曳,宛如風中殘燭,時隱時現。艾克已化作黑夜中的流星,馬蹄聲滾滾,在雪原上遠去,奔向比爾亞爾的方向。
    盧切紮爾緩緩坐回車廂,合上車簾,風雪的怒號隔絕在外,世界仿佛驟然靜寂。她低頭望著胸前的聖物——那麵披著歲月塵埃的“咄陸黑旄”,指尖微微摩挲著狼首銀紋,神情莫辨。
    外頭,契特裏策馬靠近,低聲問道:“公主,這旗子……是傳說中的‘咄陸黑旄’?你以前怎麽從未提過?”
    盧切紮爾沉默片刻,忽而勾起唇角,笑意冰冷:“假的。在安托利亞時叫人仿的,已備不時之需,沒想到如今真的用上了——因為做舊得好,連我自己都差點信了。雖說偽造神旗會招來詛咒,但是,我還會害怕詛咒嗎?”
    契特裏聽盧切紮爾說出此話,猛的一愣,神情錯愕。
    “就算保加爾皇族依然持有原物,那東西也不會落到我這人手上。”盧切紮爾語氣譏誚,輕聲補了一句,“真正的那個,八成在我那個隻會喝酒吹牛的哥哥手裏,說不定已經被他跪著進貢給他那個出自拜占庭皇族的老婆了。”
    風雪灌入車縫,旗角微動,仿佛嘲笑著血脈與命運的戲謔。盧切紮爾閉上眼,輕聲一笑,像是在笑這個世界荒唐,也像是在笑她自己。
    一日後,比爾亞爾的議事營設在一片凍土和古老鬆林交界的高地上,地勢險要,俯瞰冰封的伏爾加河。十幾座牛皮帳篷圍繞著中央的聖火台,帳篷上掛著銅鈴,在寒風中發出低沉的響聲。雪花落在帳篷頂上,堆積成薄薄一層,在火光下泛著冷光。聖火台的牛脂火焰熊熊燃燒,散發出濃烈的氣味,火光搖曳,照亮了各族旗幟——銀狼、黑鷹、赤鹿的圖騰在風中飄揚,象征汗國的威嚴。衛兵手持長矛,盔甲上凝著霜雪,目光銳利地掃視四周。風雪呼嘯,銅鈴亂響,整個營地彌漫著緊張的氣氛,仿佛隨時可能爆發衝突。
    議事帳內,汗國的權貴齊聚:貴族、薩滿、天方教阿訇圍坐在火盆旁,炭火發出輕微的劈啪聲,火光映得每個人的臉龐明暗不定。帳內鋪著厚實的羊毛地毯,中央的木桌上散落著羊骨、地圖和幾把彎刀。大可汗巴赫蒂亞爾坐在主位,身穿鑲金黑貂皮袍,麵容冷峻,眼神深邃。他始終沉默,雙手交叉,靜靜聆聽,像是風暴前的平靜,帳內的每一句話都在他的注視下被仔細衡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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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眾人猶疑未定之際,貴族蘇古爾·沙班猛地站起,狼皮披風隨動作翻飛,宛如荒原夜色中撲殺而來的老狼。他滿臉雜亂的灰白胡須,眼中怒火噴張,幾乎能將帳頂燒出個窟窿。“這女人,”他猛然一掌拍在胡桃木桌案上,聲音如雷,震得幾根狼骨骰子滾落在地,“帶著一千九百人,披鐵甲,驅牛羊,押著俘虜,橫穿草原而來!這還不夠明目張膽?你們看她現在虛弱無害,等她喘過這口氣來,就要在我們地盤上安營紮寨了!”
    帳外銅鈴受驚,隨風叮當作響,仿佛回應他聲中殺氣。衛士站得筆直,長矛柄在掌中微微發顫,一些年輕貴族也露出激動之色,有人低聲道:“將軍說得對……”
    蘇古爾掃視四周,目光如刃,“她不是來乞憐的,是來示威的!若我們容她落腳,等於在心腹埋下一枚毒刺!”
    此時,一直沉默的伊南·葉兒齊緩緩開口。他身著繡金窄袖長袍,整潔得如一柄未出鞘的匕首。四十出頭,眼角雖略顯疲憊,卻藏著洞若觀火的冷靜。他手指輕叩案幾,節奏緩慢而堅定,如雪水滴岩,潤物無聲,卻直透人心。“蘇古爾將軍,”他聲音不高,卻穩如鍾鳴,“你說得激烈,未必沒有幾分道理,但也別急著下結論。那麵‘咄陸黑旄’,可不是誰都敢舉的。你敢斷定她手中的旄旗是假的?我們祖上敬奉的神旗,舊史與薩滿詩歌中皆有記載:三百年前,保加爾一支南徙部族帶著旄旗消失在草原盡頭,如今再現,未必沒有天意。”伊南話音未落,周圍頓時安靜幾分,甚至連銅鈴的餘音都像被這冷靜的陳述壓下去。伊南目光從帳內眾人臉上緩緩掃過,仿佛在審視誰才是真正敢與神意抗爭的人。
    蘇古爾一聲冷哼,眼角抽動,仿佛被什麽舊傷扯動。他用力捋著雪白胡須,嘴角浮出一絲譏笑:“南下的那支保加爾人?咄陸?早就成了別人腳下的影子。那女人……她是誰?一個帶著野種的女人!神旗落到她這種人手裏,不是辱沒祖先嗎?依我看——”蘇古爾忽然拔高聲調,重重擊了一下桌沿,“若她手中的旄旗是真的,那我們更不能容她活著!集結兵馬,滅她滿營,把神旗帶回來,才是正道!”這一刻,大帳裏炸開了鍋,幾名年輕的貴族躍躍欲試,低聲附和,戰意已然沸騰。火光映照在他們的臉上,仿佛古老的部族戰爭正在死灰複燃。而外頭的風,也像是嗅到了血腥,吹得帳門獵獵作響。
    大阿訇哈桑·伊本·穆薩緩緩站起,打斷爭吵。他的白袍在火光下泛著柔光,胡須整齊,眼神透著智慧和慈悲。他以天方教的教義為依據,語氣溫和但堅定:“各位,《天方經》教導我們,要善待困苦之人,尤其要救助需要幫助的人。這個女人帶著孩子,帶著隊伍在風雪中跋涉,來到我們邊境求助。不管她的身份是真是假,按照教義,我們都該以人道對待,保護她平安生產,這才能體現汗國的仁義。”哈桑的目光掃過眾人,最後停在大可汗身上,微微點頭。
    帳內安靜下來。蘇古爾皺眉,似乎想反駁,但沒開口。伊南點頭,眼中閃過一絲讚許。年輕的貴族庫爾班·烏茲突然提議,語氣帶著試探:“如果她真是保加爾皇室的後裔,不如通過聯姻來安撫她。她的隊伍可以編入我們的軍隊,她本人可以嫁給大可汗,這樣既能化解威脅,又能增強我們的力量。關鍵,我們還能因此迎回祖先的神旗!”他瞥向大可汗,試圖揣測他的態度。
    帳內一時沉靜,火光映得眾人麵色忽明忽暗。蘇古爾眉頭緊鎖,喉間似有話欲出,卻終究忍住,像是衡量著什麽分寸。他的視線隱約遊移,手指下意識摩挲著腰間刀柄,麵色不善,卻保持沉默。伊南則點了點頭,神情不動,眼中卻掠過一絲深思後的讚許,仿佛對某種潛在的轉機心知肚明。就在這時,年輕的貴族庫爾班·烏茲突然開口,聲音不高,卻在寂靜中顯得格外突兀。庫爾班語氣謹慎,卻掩不住那股躍躍欲試的野心:“若她真是保加爾皇室的後裔,何不考慮以聯姻安撫?她的部隊可以編入我們麾下,她本人……可以嫁給大可汗。”庫爾班頓了一下,像是在斟酌措辭,又像是在觀察反應,“如此一來,不僅能消弭隱患,還能借此壯大我汗國兵力,最重要的是——我們還能迎回祖先的神旗。”
    庫爾班說罷,不著痕跡地瞥向巴赫蒂亞爾,眼神中帶著試探,也藏著一絲鼓動性的熱切。他話語未盡,意圖已然顯露。帳中一瞬靜止。眾人的目光幾乎是下意識地轉向大可汗,仿佛空氣都隨著那個名字沉了幾分。沒人再說話,連火盆中的鬆枝爆響都仿佛放輕了聲息。
    巴赫蒂亞爾的目光微微一動,卻仍未開口。他隻是緩緩抬手,指尖摩挲著貂裘衣襟上那道金線滾邊。那動作極輕、極慢,卻透著某種克製下的深思,每一下摩挲,仿佛都在觸碰一段難以翻越的過往。火光在他麵前跳動,將他輪廓分明的麵龐映得如鐵鑄一般,線條冷硬,神情靜如止水。唯有那雙眼,深沉如凍土下的暗流,毫無波瀾,卻似埋藏著壓住山嶽的力量。巴赫蒂亞爾不言,便已是一種壓迫。眾人屏息,仿佛誰先出聲,便會驚擾一場千鈞權衡的審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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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許久,巴赫蒂亞爾終於開口,聲音低沉而沉穩,仿佛從雪原深處緩緩傳來:“聯姻之事,不可倉促。那女子的血脈是真是假、來意為何,至今無人能確證。若在此時貿然伸手,不是聯姻,而是試探——甚至,是挑釁。”巴赫蒂亞爾的語調沒有起伏,卻字字如冰錐,擊入帳中每個人的胸口,“羅斯人已經在小基捷日設了新的定居地,他們如此步步逼近,我們保加爾汗國如今正值風頭浪尖,一步走錯,便是萬劫不複。那麵‘咄陸黑旄’……是真是假,我不敢妄斷。但它出現在此地,本身就已足夠引來風波與流言。”
    巴赫蒂亞爾輕輕吸了口氣,語聲轉為平緩,卻比方才更加沉重:“若那旄旗真是從祖先手中所傳承下來的,任何奪取、焚毀、乃至私藏的舉動,都是對列祖列宗的褻瀆,必定會招來詛咒,我汗國百年根基,也許就毀在這一念之差上。而若它是假的,我們卻因此拔刀動兵——那就是愚蠢,是讓自己被曆史耍弄。不如就當那麵‘咄陸黑旄’從未在這裏出現過。再過些時日,風頭一過,它便無人再提、無人再問。”
    巴赫蒂亞爾目光掠過帳中諸人,語氣平靜得近乎冷漠:“至於咄陸的舊事……還是少說為妙。有些東西,一旦被揭開,不是榮耀,而是災禍。即便是我,也不過是那支部族燃盡之後,殘餘的一縷灰燼罷了。”他話音落下,帳中陷入死寂,連火盆中的木炭也仿佛熄了聲音。
    燭火微跳,帳內死寂如封。連呼吸都變得克製小心,仿佛隻要有人先開口,便會驚擾某種沉睡於暗處的神靈,喚醒不該觸碰的存在。那種壓抑,不是恐懼,而是一種來自血脈深處的敬畏。就在此刻,眾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從大可汗身上移開,緩緩轉向大帳中另一道久居陰影的身影——那位始終未發一言,卻如沉石般存在的人。大薩滿圖瑪·古爾薩克。
    在整個保加爾汗國,圖瑪·古爾薩克是知識與精神信仰的至高象征;即便天方教已經在此地落地生根,但大薩滿的地位仍在天方教的大阿訇之上。因為大薩滿代表的,不隻是教義、不是律法,而是更久遠、更不可言說的東西——祖靈的意誌,血統的審判,天地間最古老的誓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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