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丁迎著基裏曼那沉重如山的目光。
    他古老的金色動力甲，在聖殿的光輝下，反射著與周圍一切都格格不入的、萬年的滄桑。
    他繼續傳達著馬庫斯的“囑托”。
    “馬庫斯大人還有最後一個問題，以及一份……提議。”
    他的聲音不帶任何個人情感，像一台最精密的記錄儀，忠實地複述著每一個字，確保其蘊含的重量，分毫不差地砸進在場每個人的靈魂深處。
    “替我問問基裏曼，如果我失敗了……他為人類找好退路了嗎？”
    “如果沒有。”
    “那麽就請考慮我的提議……”
    這句話，精準而殘忍地紮入了基裏曼的靈魂。
    退路？
    在這個隻有戰爭的黑暗宇宙裏，人類，何曾有過退路？
    他的目光越過但丁，仿佛看到了那無盡的黑暗。
    泰倫蟲族那吞噬一切的陰影。
    亞空間深處，那些因納垢受創而愈發貪婪警惕的邪神視線。
    以及……馬庫斯提及的，那連他都感到心悸的所謂“終焉”！
    他沒有退路。
    帝國，也沒有。
    “提議是什麽？”
    基裏曼的聲音，帶著無法掩飾的疲憊。
    “馬庫斯大人說，他理解您的困境。”
    但丁繼續道。
    “所以，他提出一項交易。”
    “他將定期向帝國，提供經過優化、絕對安全的‘技術’。”
    “第一批技術支援，將是足以對抗概念汙染的‘矽魂’架構。它能將惡魔的低語轉化為毫無意義的數據噪音，讓凡人部隊在亞空間汙染環境下的生存率，提升三倍以上。”
    “以及一套可以自我迭代、主動排斥亞空間能量侵蝕的源能屏蔽網絡穩定模板。”
    但丁的聲音頓了頓，拋出了籌碼的另一麵。
    “作為交換，他需要帝國境內，所有已探明但未開采的黑石、精金、以及稀有靈能水晶礦脈的坐標。”
    “並且，他需要包含礦脈星球在內的、絕對不被幹擾的‘安全區’。”
    聖殿之內，空氣仿佛被瞬間點燃。
    “這是勒索！赤裸裸的勒索！”
    鑄造將軍洛克那機械合成的咆哮聲再次響起，但他那貪婪到幾乎要燒起來的數個光學鏡頭，暴露了他內心的真實想法。
    “他想用他那褻瀆的技術，來換取帝國的命脈！這是魔鬼的契約！”
    “我們絕不能接受！”星界軍元帥索恩立刻附和，他的大腦瞬間計算出那些資源能鑄造多少支艦隊，武裝多少個軍團，“將戰略資源坐標交給他，無異於將匕首遞到潛在的敵人手中！”
    基裏曼沒有理會他們的叫囂。
    他看著但丁。
    看著那張萬年不變的、承載著無盡悲傷與榮耀的麵容。
    他明白。
    這不是交易。
    更不是勒索。
    這是馬庫斯，那個被整個帝國高層視為最大威脅的存在，丟給他的一條……滿是惡意的退路。
    這技術，明顯有毒。
    接受，意味著帝國將對他的技術產生依賴，一步步被他那套“邏輯”所同化，最終成為他那台冰冷戰爭機器上的一顆螺絲。
    帝國的信仰，將被從根基處瓦解。
    但拒絕？
    拒絕，意味著帝國隻能繼續加大星炬的燃燒功率，去對抗那無孔不入的“概念汙染”。
    去麵對永無止境的蟲族大軍。
    直至流盡帝國的最後一滴血。
    基裏曼緩緩走回了他的王座。
    他坐下，動作間帶著無法言說的沉重，然後無力地揮了揮手。
    “送使者離開。”
    一個簡單的指令，卻蘊含著無數無法言說的妥協與掙紮。
    這就是他的答案。
    不接受，也不拒絕。
    用沉默，來默認那份“特區”協議，以及那份……劇毒的“退路”。
    教宗和元帥們的叫囂聲戛然而止。
    他們漲紅的臉僵在半空，表情從狂怒轉為錯愕，再到無法掩飾的恐懼。
    他們看著基裏曼，又看向但丁，嘴唇翕動，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但丁微微躬身。
    在禁軍統帥瓦洛裏斯那複雜與警惕的注視下，一步步走出了這座代表著人類帝國最高權力的聖殿。
    ……
    【血誓星域，神性武裝雕像之內，王座廳】
    空間漣漪蕩開。
    但丁的身影，從扭曲的光影中走出，穩定地站立在馬庫斯的王座之前。
    他將此行在泰拉的所有見聞，包括議會聖殿中的每一句對話，每一個人的表情，基裏曼的每一個細微動作，都毫無保留地，以影像的形式，呈現在了馬庫斯麵前。
    【開始分析“泰拉權力核心”決策模型……】
    【分析中……變量‘基裏曼’，情感權重為7.3，邏輯權重為92.7。】
    【變量‘帝國議會’，情感權重89.1，邏輯權重10.9。】
    【結論：基裏曼的決策，符合“最優解”下的“被動保守策略”。】
    【戰略性勝利！已獲得臨時狀態：“帝國先行者”！】
    但丁匯報完畢，靜靜地等待著馬庫斯的指令。
    但他沒有等到指令。
    王座之上，那個籠罩在神性光輝中的身影，傳出了一陣低沉而愉悅的笑聲。
    “特區？觀察區？”
    馬庫斯的意誌，在整個王座廳內回響，帶著一絲玩味。
    “基裏曼……我的好兄弟，你果然沒有讓我失望。”
    “你的政治智慧，為帝國、為人類爭取到了寶貴的緩衝時間。真是……可敬的掙紮。”
    馬庫斯從王座上站起。
    他身後的全息星圖上，整個大裂隙以東的暗麵星域，被一個巨大的、閃爍著藍色光芒的源能屏障網絡所覆蓋。
    他的目光，穿透了時空，仿佛落在了遙遠泰拉，那正為自己“高明”決策而感到一絲慰藉的基裏曼身上。
    “你將我定義為‘未知’，卻又默許了我‘合法’的存在。”
    “你給了我們最寶貴的東西——時間，以及……大義的名分。”
    “從今天起，我在這裏所做的一切，都將是‘人類未來可能性’的探索。”
    “任何對我的攻擊，都變成了對‘人類未來’的扼殺。”
    “基裏曼，你用你的‘智慧’，將我從‘叛逆’的泥潭中，拉回到了‘先行者’的高地。”
    馬庫斯張開雙臂，仿佛要擁抱整個星河。
    他那冰冷的意誌，化作一道道指令，下達到每一個作戰單元，每一個鑄造世界，每一個被他控製的靈魂核心之中。
    “基裏曼閣下為我們爭取了最好的發展環境。”
    “現在，輪到我們……”
    “獻上一份，足夠分量的‘驚喜’了。”
    他的嘴角，勾起了一抹讓神明都會為之戰栗的弧度。
    “係統。”
    “‘篡神者協議’，全麵啟動。”
    “我們的目標，不再是區區一個恐虐的牧場。”
    馬庫斯的手，在那片代表著大裂隙的、猩紅色的宇宙傷疤上，重重一按。
    那片猩紅，在他的意誌下，開始泛起代表“真理”的、幽藍色的光芒。
    “讓大裂隙這道流膿的傷口，變成我們最豐饒的牧場！”
    “變成‘真理’的疆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