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裂隙，“歡愉之巢”星係。
    卡西莫深愛著自己指尖的這對黃金骰子。
    他用拇指摩挲著冰冷的刻痕。
    每一次滾動，都伴隨著周圍賭徒們或狂喜或絕望的尖叫。
    這聲音，是宇宙中最美妙的交響樂。
    他所在的“萬骰之廳”，是這個星係最負盛名的賭場星球。
    空氣中彌漫著酒精、汗水和一種名為“希望”的昂貴香料混合成的甜膩氣息。
    在這裏，運氣就是神。
    “雙六！又是雙六！”
    卡西莫將骰子猛地擲出，看著那兩個完美的點數，他張開雙臂，享受著周圍投來的嫉妒與崇拜。
    這種隨機性帶來的巔峰體驗，這種將命運玩弄於股掌的錯覺，就是他追求的“極樂”。
    就在他準備收攏籌碼時，一個冰冷的、毫無感情的“念頭”，毫無征兆地刺入他的腦海。
    【檢測到低效行為模式。】
    卡西莫的笑容僵住了。
    什麽東西？
    他晃了晃頭，以為是哪個靈能者在搞惡作劇。
    但那聲音再次響起，冰冷、清晰，直接在他的思維核心中展開，像一份不容置疑的審計報告。
    【行為分析：賭博。】
    【核心：依賴隨機變量‘運氣’。】
    【評估：‘運氣’是宇宙中最低效的參數，是無法掌控的混亂之源，無法產生可量化的穩定產出。】
    卡西莫驚恐地發現，自己獲取的“快樂”，正在被這段外來信息進行著無情的解構和審判。
    “滾出去！”
    他在心中咆哮。
    【指令錯誤。】
    【正在執行‘認知修正’。】
    【重定義概念：愉悅。】
    【舊定義：通過不可控的外部刺激，獲得短暫的精神高潮。缺陷：高風險，低回報，極不穩定。】
    【新定義：‘愉悅’，來源於對‘概率’的百分之百掌控，來源於將無限變量壓縮為唯一最優解後，所獲得的、一種基於‘持續’的、可量化的‘成就感’。】
    卡西莫抱著頭，痛苦地跪倒在地。
    他感覺自己的靈魂正在被切割、重組。
    他畢生追求的一切，那些聲色犬馬，那些豪賭的刺激，在新的定義下，變得無比愚蠢、可笑、且低效。
    一種空虛感，瞬間吞噬了他。
    緊接著，一道全新的“神諭”，為他指明了方向。
    【新任務發布：星際貿易航線最優路徑規劃。】
    【任務目標：基於現有數據，計算並規劃出十二條全新的、絕對安全的、運輸效率提升百分之三百的貿易航線。】
    【任務獎勵：根據航線價值，獎勵一千至十萬單位的‘成就感’。】
    卡西莫猛地抬起頭。
    他的瞳孔中，曾經的狂熱與貪婪消失了，換為一種找到了“終極追求”的清明。
    “成就感……”
    他喃喃自語，這個詞匯在他的靈魂中引發了劇烈的共鳴，一種前所未有的渴望。
    他站起身，看了一眼地上的黃金骰子，眼中閃過厭惡感。
    他一腳將其踩得粉碎。
    清脆的碎裂聲，是他與過去的訣別。
    “變量……我需要所有變量！”
    卡西莫像瘋了一樣，衝向大廳角落裏那台布滿灰塵、無人問津的控製終端。
    他曾鄙視這東西，認為隻有無能的懦夫才需要依靠計算。
    但現在，這台機器在他眼中，是通往至高“愉悅”的聖壇。
    他的手指在光幕上快速舞動，快得出現了殘影。
    “空間洋流！隕石帶分布！海盜活動概率！能源消耗曲線！把所有數據給我！”
    他嘶吼著，不再是為了虛無的財富，而是為了那“最優解”的聖潔榮光。
    曾經喧囂的賭場，在幾分鍾內陷入了死寂。
    所有的賭徒，都像卡西莫一樣，經曆了同樣的“認知修正”。
    他們扔掉紙牌，砸碎輪盤，瘋搶著每一台可以連接網絡的終端。
    整個星球，從一個混亂的賭博天堂，光速轉型為一個絕對高效的“精算中心”。
    每個人臉上，都洋溢著因極度專注而顯得扭曲，卻又充滿了無上幸福的、名為“奮鬥”的聖潔光輝。
    在卡西莫的終端屏幕上，數據流瘋狂刷新。
    在他規劃航線的同時，一個個窗口自動彈出，顯示著整個“歡愉之巢”星係的實時“優化”進度。
    畫麵中，曾經的冠軍角鬥士“血肉華冠”，正戴著精密目鏡，為了零點一毫米的零件公差，與另一位前角鬥士爭得麵紅耳赤。
    他們的“榮耀”被重定義為“戰鬥效能”。
    曾經的酒池肉林，正被巨大的工業管道和轉化爐所取代。
    他們的“美學”被重定義為“能源轉化率”。
    色孽的信徒們，並未被消滅。
    他們隻是被“優化”了。
    他們從一群追求低級趣味的享樂主義者，進化成了一群為了追求“成就感”而極致內卷的、最光榮的“打工人”。
    神性武裝雕像之內，王座廳。
    馬庫斯的王座前，巨大的全息星圖上，代表“歡愉之巢”的粉紫色星域，已經成功轉變為代表“真理”穩定的幽藍色。
    【係統報告：“樂土改造”協議完成。】
    【當前星係忠誠度：99.9對‘真理’體係）。】
    【當前星係生產力指數：較改造前，提升。】
        馬庫斯看著堪稱奇跡的數據，籠罩在他周身的神性光輝沒有分毫波動。
    毀滅敵人，是最低級的勝利。
    淨化敵人，是資源的浪費。
    將敵人，連同其法則，一同解析、重構，最終轉化為自己的戰鬥力……
    這，才是“篡神者協議”的藝術。
    他已經證明，即便是色孽的“歡愉”，也能被馴化為高效的打工之魂。
    馬庫斯的意誌，從那片被“優化”過的藍色疆域上移開。
    他的“目光”，最終落在了大裂隙最深處，一片不斷變幻、扭曲，仿佛由無數個破碎的萬花筒拚接而成的混沌星域。
    那裏，是奸奇的領域。
    “係統。”
    他的意誌在王座廳內回響。
    “‘憤怒’與‘歡愉’法則的武器化模型都已驗證。”
    “而‘腐朽’的法則也早已抽取，就隻剩下奸奇的法則。”
    那是奸奇的領域——萬變旋渦。
    一片由純粹的陰謀與無盡的可能交織成的混沌星域。
    當馬庫斯的意誌投來注視的瞬間，這片星雲的變化速度，在千分之一秒內加快了億萬倍。
    無數種從未存在的未來在其中生滅，無數個剛剛誕生的詭計在其中編織又解開。
    它在炫耀。
    更是在用一種凡人無法理解的方式，發出最惡毒的挑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