艦橋中央的戰術投影，讓整座戰艦死寂無聲。
    那片燃燒的生命火海，填滿了所有人的視野。
    “馬庫拉格之耀”的艦橋上，連機魂的呼吸都已停滯。
    “轟。”
    一聲輕響，是基裏曼覆蓋著動力手甲的拳頭，狠狠砸在了控製台上，堅固的金屬麵板應聲凹陷，迸射出幾點火花。
    這位帝國攝政，盯著眼前的這幅末日圖景，湛藍的眼眸中燃燒著萬年的疲憊與新生的怒火。
    通訊頻道跨越虛空，直接與神性雕像連接。
    “馬庫斯！”
    “這就是你背棄帝國，背棄帝皇，墮落成這副模樣的理由嗎？！”
    基裏曼的質問，帶著無盡的痛楚與失望，每一個字都在泣血。
    馬庫斯接收了這段充滿了“關切與責問”的信息，心緒波動強烈。
    他並沒有直接用語言回應。
    因為無需回應。
    嗡——
    在基裏曼的注視下，馬庫斯的神性雕像身後，深邃的星空被無情撕開。
    露出無數幽藍色的空間門，一個接一個，無聲地洞開，如同深淵睜開的眼睛。
    一排排嶄新的“懲戒者”軍團，邁步而出。
    它們通體幽藍色，夾雜著絲絲源自混沌法則的暗紅與詭秘的流彩。
    十萬。
    百萬。
    千萬。
    億萬！
    無窮無盡的數量，仿佛要將整個卡迪亞星係都填滿，與漫無邊際的米戈納米雲霧一起，構成一片死亡之海。
    直到此刻，馬庫斯那略帶感情的意誌，才在基裏曼的靈魂中落下。
    “不。”
    一個清晰的念頭，直接在基裏曼腦海中響起，帶著憐憫眾生的慨然。
    “我讓你看到絕望，是為了讓你理解……”
    “……這，才是我認為的、唯一的可能性。”
    那尊神性武裝雕像，抬起由億萬納米機器人構成的巨手。
    一根手指，指向了那個“恐懼之眼”。
    “混沌，是銀河內部的腐肉，我即將為人類清除它的威脅。”
    另一根手指，指向了戰術投影上那片正在逼近的、吞噬一切的火海。
    “而它們，是外部的‘威脅’，是人類未來終要麵對的絕望之一，你我都沒有得選擇。”
    “帝國攝政，羅伯特·基裏曼閣下。”
    “我的……老朋友。”
    “你的理想，你為之奮鬥的一切，在這場來自銀河之外的天災麵前，都要統統放下。”
    馬庫斯停頓了一瞬。
    “但，我的‘真理’，可以為這個宇宙，為人類，定義一個全新的未來。”
    “我需要資源。海量的，足以填滿星海，生產鐵人軍團的資源。”
    “這不僅僅是一個要求，基裏曼。”
    “這也是我們，為即將到來的絕望所做的應有的準備。”
    這番話語，狠狠砸在“馬庫拉格之耀”的艦橋上。
    要與一個新生的、褻瀆的神合作？
    出賣帝國的靈魂，去換取一個人類可能的未來？
    基裏曼身後的極限戰士英雄們，握著爆彈槍的手指在發抖，他們很想將爆彈射進那座雕像裏。
    可那片燃燒的生命火海，是懸在整個人類頭頂的、正在倒計時的鍘刀。
    “我憑什麽信你？”
    “憑我們早已消逝的交情？還是憑你現在這副……連靈魂都要出賣給機器的怪物模樣？”
    基裏曼的情緒明顯有些煩躁和疲憊。
    “憑你我都沒有別的選擇。”
    馬庫斯的回應，簡單，粗暴，直指核心。
    “或者，你可以單獨帶領帝國的子民，去迎戰那片火海。”
    “然後，在你那可悲的驕傲中，高喊著帝皇的榮光，化為它們進化圖譜上一行毫不起眼的注腳。”
    “住口！”
    基裏曼湛藍的動力甲關節處迸出電火花。
    這是最殘忍的羞辱，也是他無法反駁的事實。
    在這冰冷的現實麵前，敗得一塌糊塗。
    “我還能相信你嗎？”
    基裏曼幾乎是從牙縫裏擠出這句話。
    他閉上眼，腦海中閃過父親的麵容，閃過兄弟們的犧牲，閃過億萬人類的祈禱，最終，他睜開眼，一字一頓地強調著那個老朋友的名字。
    “馬庫斯！”
    這是他作為帝國攝政最後的倔強。
    【指令確認：執行‘誠意’協議。】
    【目標：隨行機械教方舟‘鋼魂意誌號’。】
        下一秒，一股龐大的數據洪流，無視所有的防禦護盾，直接灌入了“鋼魂意誌號”的主控核心。
    轟！！！
    “鋼魂意誌號”的艦橋上，所有屏幕瞬間被幽藍色的數據瀑布覆蓋。
    大賢者貝利撒留·考爾的機械軀體猛地一震，他身後數十條輔助機械臂在過載中瘋狂揮舞，撞擊在牆壁上。
    艦橋內的所有機械神甫，在接觸到那數據流的瞬間，齊齊跪倒在地，光學鏡頭中閃爍著狂熱與恐懼交織的光芒，口中不斷吟誦著機械教的禱文。
    警報係統發出尖銳的哀鳴，隨即，又變成了一首首狂熱、莊嚴、歌頌萬機神降臨的讚美詩。
    考爾的通訊影像閃現在基裏曼麵前。
    他那半機械的臉上，所有光學鏡頭都收縮到了極限，電子合成音極度的狂熱：
    “攝政王大人，神跡！這是真正的神跡，是歐姆尼賽亞的終極啟示。”
    “它的源能引擎核心……它在邏輯上違反了熱力學定律！它的構架……完美！毫無冗餘！萬機神……萬機神顯聖了！祂就在我們眼前！”
    基裏曼閉上了眼睛，感受著那份足以讓整個機械教瘋狂的“毒藥”。
    這就是馬庫斯的“誠意”。
    一份他無法拒絕，帝國也無法拒絕的，足以改變命運的禮物。
    也是一種無聲的宣告：馬庫斯，他早已遠遠走在了帝國的前麵。
    “我答應你。”
    基裏曼終於做出了決定。
    “帝國所有的礦業世界，鑄造世界，都將為你開放，為了最終的勝利。”
    一張長到令人發指的資源清單，瞬間投射在基裏曼麵前。
    那天文數字般的資源量，足以挖空數百個星區。
    “我會下達‘攝政王敕令’。”
    基裏曼的聲音裏，隻剩下屬於統治者的決斷。
    “整個帝國，將進入‘終極戰備’。”
    “但我有一個條件。”
    “說。”
    “在所有的戰爭結束後，”基裏曼的語氣無比堅定，這是他為人類保留的最後一絲尊嚴，“你，和你的一切，必須離開銀河。還人類一個屬於自己的未來。”
    王座廳內，馬庫斯對基裏曼短淺的目光嗤之以鼻。
    帝國的目光從來就隻看到銀河這巴掌大的宇宙空間。
    卻不知道，在這銀河之外，在這方宇宙屏障之外，還有何等廣袤的宇宙。
    這個念頭，在馬庫斯的心中一閃而過。
    【接收到條件：‘戰後離開’。】
    【評估：該條件與‘真理’最終目標升維並不存在衝突。】
    “可以。”
    馬庫斯給出了承諾。
    他本身就沒有把這方銀河當做人生的終點。
    當那片火海被熄滅，當戰勝終焉，在與“真理”一同完成升維後。
    這裏，不再會有留念。
    這，才是馬庫斯的最終打算，也是他不惜一切犧牲都要壓抑人性而為之奮鬥的目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