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庫斯的意誌停滯了。
    萬億分之一秒的計算停頓。
    兩種選擇，兩個未來，在他的神性內核中衝撞，要將他撕裂。
    【最優解】清晰地呈現。
    那是一條通往絕對理性和冰冷王座的路徑。
    他的神性在這條路上暢行無阻，每前進一寸，構成他存在的“法則”就堅固一分。
    體內的混沌汙染被真理秩序精準剔除，飛升的階梯在腳下自動鋪就。
    係統的聲音，在他意識深處回響，不帶一絲情感，卻充滿誘惑力。
    【放棄冗餘變量，‘榮耀之子’艦隊已完成其戰術使命，其犧牲將鑄就您的威名。】
    【回收全部神性，重啟飛升。您將成為永恒的真理化身，人類文明最完美的守護者。】
    【這是唯一的正確。】
    馬庫斯的意誌幾乎要沉溺於這片完美的邏輯之中。
    是的，這才是神該走的路。
    剔除情感，杜絕冗餘，成為一個絕對理性的存在。
    然而，另一股痛苦的能量，狠狠紮進了他的神性。
    是撕裂自己，去拯救他人的痛苦。
    這條路崎嶇、混亂、充滿了無法計算的風險。
    他“看”見自己的黑金字塔，在強行撕開空間時布滿裂痕；
    他“感受”到自己的神性本源，被活生生扯開，隻為開啟一扇通往遙遠星域的門。
    飛升的引擎，會因能量不足而熄火。
    神性的根基，會因此動搖，甚至崩塌。
    【警告：此路徑將引入不可控的‘人性’變量，邏輯推演……失敗。全盤崩潰概率……極高。】
    係統的警告音猶在耳邊。
    就在馬庫斯的神性即將被那完美的“最優解”說服時，他核心深處，那片被他自己標記為“人類馬庫斯·凱恩”的記憶扇區，忽然被激活。
    那是在卡迪亞的泥濘戰壕。
    一個叫薩姆的老兵，滿臉塵土，牙齒都缺了一顆，卻笑著把半塊幹得掉渣的口糧塞進他手裏。
    “小子，別信那些將軍的屁話，也別信帝皇的聖光。”
    “在這鬼地方，你唯一能信的，就是身邊這個還能喘氣的戰友！”
    老兵薩姆那張粗糙的臉，與戰術光幕中加圖斯·西卡留斯的臉，重疊在一起。
    他們都是戰士。
    都在用自己的血肉，為身後的人爭取明天。
    他們是……戰友。
    馬庫斯的神性意誌，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對係統那絕對正確的邏輯，下達了一道純粹的、屬於人類的、甚至堪稱粗鄙的指令。
    “去他媽的最優解！”
    指令，悍然下達！
    它違背了係統的所有建議，違背了冰冷的真理。
    轟——！
    懸浮於木星軌道的黑金字塔，不再內斂地吸收能量，而是發出一陣劇烈的能量波動，空間本身都為之扭曲！
    它宏偉的漆黑表麵，被一股巨力撕扯，迸開一道道幽藍色的恐怖裂痕！那些本該用於淨化混沌、穩固神座的龐大神性，被馬庫斯以一種近乎自殘的方式，野蠻地調動、壓縮、聚焦！
    黑金字塔的頂端，那隻神明獨眼般的端口，沒有射出毀滅的光束。
    它在虛空中，以龐大的偉力，硬生生撕開了一道口子！
    一道橫跨數萬光年，邊緣穩定、流淌著柔和藍光的空間裂隙，精準無比地出現在了“榮耀之子”艦隊即將被蟲群徹底淹沒的絕路上！
    “馬庫拉格之傲”號艦橋。
    加圖斯·西卡留斯正準備下達最後的指令——引爆艦船核心。
    他已經準備好，以一名極限戰士的榮耀，迎接死亡。
    就在這時，一個聲音，直接貫穿了頭盔的通訊係統，響徹他的腦海。
    這個聲音，不再是之前那種高高在上的神諭。
    它卸下了所有神性威壓，平靜、清晰，甚至顯露出一種無法掩飾的……疲憊。
    那是一種平等的，屬於戰友的語氣。
    “西卡留斯。”
    西卡留斯的身軀一震。
    “我開了門。”
    “滾回來。”
    回家……滾回來……
    這個粗魯卻又溫暖到極致的詞，對於一個將一生都獻給無盡戰爭的阿斯塔特修士而言，是如此的陌生，又是如此的……震撼。
    他抬起頭，透過艦橋的觀察窗，看到了那道空間門。
    門的那一端，是太陽係熟悉的光。
    他看到，幸存的雷鷹炮艇、打擊巡洋艦，正井然有序地穿過那道門，脫離這片死亡的戰場。
    西卡留斯的心，在這一刻，被前所未有地觸動了。
    他沒有流淚。
    他隻是緩緩地，對著那座他看不見的黑金字塔的方向，用覆蓋著動力甲的拳頭，無比用力地捶擊在自己胸前的天鷹徽記上。
    發出一聲沉悶的巨響。
    “遵命！”
    旗艦“馬庫拉格之耀”上。
    羅伯特·基裏曼通過戰術投影，看到了這違背邏輯、卻又驚人的一幕。
    這位帝國的攝政王，緩緩摘下了自己的頭盔。
    他的雙眼，倒映著那道正在緩緩關閉的空間門。
    他想起了自己的父親，想起了荷魯斯，想起了無數逝去的兄弟。他的一生，都在試圖用秩序去匡正一個早已瘋狂的宇宙。
    但今天，正是這份被他警惕的“非理性”，拯救了他最優秀的子嗣。
    基裏曼的意誌深處，那道通往“矽魂”網絡的數據接口，被他自己強大無比的意誌，徹底碾碎！
    他不再依賴冰冷的計算，而是選擇以一個“人類”的身份，去信任這位新神。
    這份源自基因原體的、純粹到不含一絲雜質的“信任”，化作一股高密度的能量，跨越虛空，瞬間湧入了馬庫斯那因撕裂本源而變得虛弱的神性內核之中！
    這股力量，截然不同！
    之前億萬凡人因恐懼和崇拜產生的信仰，是渾濁、狂暴、需要過濾提純的能量。
    而基裏曼的這份信任，卻是一股凝練的、純金色的力量！
    它沒有粗暴地填充馬庫斯虧空的能量，而是帶著一股溫暖而堅定的力量，開始“修複”和“加固”他那布滿裂痕的神性根基！
    那些盤踞在神性內核中的混沌汙染，在這道純金色力量的燒灼下，發出無聲的慘叫，
    被徹底淨化、蒸發！
    【係統提示：檢測到全新信仰範式——‘托付與認可’。】
    【對比‘恐懼與崇拜’，該範式下能量轉化效率發生質變。】
    【正在重構信仰吸收模型……神性內核急速穩固……混沌汙染被高效壓製……】
    原來如此。
    真正的神性，並非源於冰冷的邏輯和絕對的力量。
    而是建立在，可以托付生死的信任之上。
    他的神性，因這一次“非理性”的選擇，根基變得前所未有的堅固。
    那屬於凡人“馬庫斯”的人性核心，與那屬於神隻的“真理”意誌停止了對抗。
    兩者交融為一。
    他，變得更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