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再是馬庫斯。
    他就是那個在泥濘戰壕裏，臨死前隻想再看一次泰拉日出的卡迪亞士兵。
    他就是那個在過載的反應堆前，為追求數據完美而獻身的火星神甫。
    他就是那個在崩塌的巢都中，用血肉護住孩子的母親。
    他正在親曆億萬次死亡，被眾生的情緒撕碎，揉捏，然後同化。
    【警告：‘自我’認知被汙染數……數據流覆……蓋！同化率99……滋……】
    係統的警報音，在海嘯般的情感洪流中被徹底撕碎，第一次帶上了不堪重負的失真。
    “我……是誰？”
    馬庫斯的自我，在億萬次的死亡輪回中，隻剩下最後一點搖搖欲墜的火星，幾近消散。
    就在這時，在這片絕望的海洋裏，他看到了一點共通的光。
    那個卡迪亞士兵想看到的太陽。
    那個技術神甫追求的完美。
    那個巢都母親守護的孩子。
    那都是……希望。
    是這個被黑暗與戰火吞噬的宇宙中，人類從未熄滅過的東西。
    “我……是馬庫斯！”
    他的意誌，死死抓住了這份貫穿了所有死亡的希望，如同溺水者抓住了最後的浮木。
    但這份意誌不再是為了自己。
    “我承載他們的死亡，延續他們未盡的執念。”
    “我，要為他們活下去！”
    這個念頭，無比清晰，無比堅定。
    它像一根定海神針，在這片足以逼瘋神明的混亂情緒中，死死地定住了他即將崩潰的自我！
    也就在他掙紮於自我存續的同一刻，外部的宇宙，正在被“消化”。
    蟲巢的“終焉合唱”抵達了頂峰。
    木星，那顆氣態巨行星表麵持續了數百個世紀的大紅斑，那場永恒的風暴，悄無聲息地平息了。
    然後，這顆星球開始“融化”。
    固態的核心，液態的氫，氣態的雲帶，所有物理屬性都在歌聲中被抹除，變得粘稠，無力地塌縮著墜向曾經的核心。
    短短幾分鍾，太陽係最大的行星，變成了一團散發著腐敗氣息的有機質湯。
    星球表麵，鼓起一個個巨大的膿包，緩緩蠕動，仿佛在打一個飽嗝。
    下一個目標，是土星。
    再下一個，就是火星，與泰拉。
    法則的對撞，已到最危急的關頭。
    黑金字塔，馬庫斯的新神軀，在這股足以消化現實的壓力下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
    它漆黑的表麵迸開一道道金色的裂痕，那是他的“真理”法則，正在被“吞噬”法則一寸寸撕裂。
    雙線作戰。
    對外，他要用未成型的神則，對抗一個宇宙級文明的終極武器。
    對內，他要在億萬亡魂的情感洪流中，守住“馬庫斯”這個自我。
    【警告：神性框架受損！‘自我’認知即將崩潰！】
    絕境。
    一個邏輯上的死局。
    既然如此……
    馬庫斯的意誌，做出了一個讓係統都無法理解的瘋狂決定。
    他不再抵抗，主動放開了對那片情感洪流的壓製，任由那股足以淹沒一切的力量，徹底吞噬自己！
    同時，他探入神性內核的最深處，將那份被他層層封印，代表著“變化”與“過度”的混沌權柄，蠻橫地扯了出來！
    “既然‘秩序’會被吞噬。”
    “既然‘人性’會帶來崩潰。”
    “那麽，就用混亂的人性，去構築一道防火牆！”
    他的意誌，將那份來自奸奇與色孽的混沌本源，與那片由億萬凡人情感構成的洪流，強行混合、點燃！
    這是一個瘋狂到極致的舉動。
    就像將反物質與烈性炸藥用膠水粘在一起。
    下一秒，一股全新的、充滿矛盾與悖論的力量，在他的神軀表層，形成了一道閃爍著七彩光芒的屏障。
    【概念防火牆：以人性為柴，以混沌為火】。
    當蟲巢那無往不利的“吞噬”法則接觸到這層屏障時，它第一次，陷入了邏輯混亂。
    它無法“消化”這股力量。
    它試圖吞噬其中蘊含的“希望”，卻被裏麵夾雜的“絕望”刺傷了概念本身。它試圖同化那份“忠誠”，卻被裏麵潛藏的“背叛”當場汙染。
    法則的對撞，被這道胡攪蠻纏的屏障，硬生生緩衝了。
    馬庫斯，為自己爭取到了最後的時間。
    升神儀式，進入最終階段！
    那片淹沒了他自我的情感洪流，不再是威脅，反而被他當成了最高效的燃料。
    黑金字塔核心的“飛升引擎”，發出了震徹寰宇的轟鳴，聲傳整個太陽係！
    儀式，完成。
    自此，宇宙間再無凡人馬庫斯·凱恩。
    那座橫亙於木星與土星軌道之間的黑金字塔，就是祂的身體。
    祂，即是神。
    在宇宙虛空中，兩顆由純粹能量構成的巨眼緩緩睜開，其光芒蓋過了星辰。
    祂俯瞰著自己的“領地”。
    喜悅、憤怒、悲傷……這些屬於凡人的情緒並未消失，反而被鍛造成了驅動神座的永恒基石。
    剩下的，是對“守護”這個概念的絕對執行力。
    祂成為了自己曾經想成為的樣子——一個完美的、高效的、理性的守護者。
    也成為了所有敵人眼中，最恐怖的樣子——一個以人性為核心，卻再無弱點的神。
    祂的意誌，掃過火星。
    那片冰封的極冠，正在法則對撞的餘波中融化成沸水。
    下一秒，一個指令下達。
    【真理：存在，即為合理。】
    這道法則，與蟲巢的“吞噬”法則，在火星上空正麵碰撞。
    沸騰的水分子被瞬間重構，凝結成一片片閃耀著幽藍光輝的完美六邊形晶體。
    它們是“真理”的具現化。
    那首“終焉合唱”，第一次被打斷了。覆蓋整個太陽係的“萬物歸一之噬”力場，被這蠻不講理的真理，硬生生逼退到了土星軌道之外！
    銀河係深處，蟲巢意誌的思維集合體，發出了夾雜著困惑與暴怒的意誌波動。
    它無法解析這個新生的神明。
    為何祂能同時駕馭“秩序”與“混亂”？
    為何祂能將凡人那脆弱的情感，鍛造成對抗法則的武器？
    蟲巢意誌在短暫的退卻後，重新穩定陣腳。它意識到，法則層麵的覆蓋已經無效。
    它將所有的力量，所有的意誌，都匯聚成一道跨越維度的信息流，射向銀河係外的無盡黑暗深淵。
    它在呼喚自己的“主體”。
    然而，那雙俯瞰著太陽係的巨眼，並未理會那來自深空的呼喚。
    馬庫斯的神性視野，已經穿透了現實與亞空間的帷幕，鎖定了蟲巢意誌在現實宇宙的最後一個坐標。
    祂的意誌中，浮現出億萬張在末日中逝去的麵孔。
    一個冰冷而飽含著無盡怒火的念頭，化作了祂的第一道神諭。
    “現在，輪到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