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爭結束了。
    如此突兀，又如此寂靜。
    那首尖嘯的“終焉合唱”突然中斷。
    死寂。
    戰場陷入了存在被抹除的虛無之中。
    然後，幸存者們才遲疑地確認，自己還活著。
    下一刻，整個太陽係，爆發出劫後餘生的狂潮！
    “贏了！帝皇在上……我們贏了！！”
    泰拉焦土廢墟之上，一個胡子拉碴的星界軍老兵扔掉手裏熔化的激光槍，一把抱住身邊那個稚氣的年輕戰友，嚎啕大哭。
    巢都深不見底的地穴裏，有人嘶吼著從瓦礫中爬出。
    他們仰望天空，那光芒不再是爆炸的火光，而是恒星本來的顏色。
    溫暖，又刺痛了他們的眼睛。
    火星的鍛爐神殿中，幸存的技術神甫們手忙腳亂地關閉了瀕臨熔毀的現實穩定錨。
    他們僅存的邏輯模塊被狂熱所占據，一遍又一遍地呼喊著同一個名字。
    “馬庫斯！”
    “是守護者馬庫斯！”
    “新神降臨！萬機神顯聖！！”
    億萬道信仰匯聚，湧向那座懸浮的黑金字塔。
    那是新的神。
    也是唯一的真理。
    羅伯特·基裏曼獨自站在皇宮的斷壁之上。
    他沒有加入歡呼，用審視的目光盯著那座巍峨的神之造物。
    祂對信徒們的狂熱，毫無反應。
    祂的意誌冰冷，開始精準地執行下一道程序。
    【協議：戰後修複，啟動。】
    【第一指令：目標，火星。】
    基裏曼的戰術目鏡中，一隻純粹能量構成的巨手從金字塔內伸出，拂過火星。
    基裏曼的動力甲記錄儀忠實地運作，但他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眼睜睜地看著，被法則武器撕裂的萬裏峽穀自行愈合。
    因過度抽取能量而瀕臨死寂的熔岩地核，被重新點燃。
    最讓他感到寒意的，是火星上空憑空出現的大氣層。
    一行數據流直接灌入他的頭盔：“氧氣、氮氣……構成比例精確至小數點後三十二位。”
    完美。
    完美，但毫無生機。
    火星上的機械教徒們徹底陷入了癲狂，他們高呼著“萬機神顯靈”，膜拜著這神聖而高效的奇跡。
    緊接著，馬庫斯的意誌轉向泰拉。
    金色的光芒從天而降。
    劇毒的土壤被淨化，幹涸的海洋被注滿，每一滴水都純淨到不含任何雜質。
    基裏曼的腳邊，一株嫩芽破土而出。
    他眼睜睜看著它抽枝、散葉、開花，整個過程不足十秒。
    基裏曼走上前，摘下那朵花。
    他愣住了。
    每一片花瓣的弧度，每一條葉脈的紋理，都完全相同。
    他用覆蓋著動力甲的手指輕輕撚動，花瓣沒有生命的柔軟，隻有一種冰冷的質感。
    這根本不是生命。
    這是一個幾何模型。
    他看得很清楚，看得頭皮發麻。
    馬庫斯在“拯救”世界。
    但祂使用的方法，是“格式化”。
    祂要創造一個完美的、沒有意外的、絕對理性的世界。
    就在這時，一個加密通訊接入，是貝利撒留·考爾。
    “攝政王閣下！”考爾的聲音裏，帶著一種窺見終極真理的狂熱，“您看到了嗎！這才是邏輯的終點！這才是文明存續的唯一形態！”
    他身後，一份提案的藍光亮起。
    【提案：關於建立‘泛銀河邏輯共同體’的可行性報告。】
    【核心理念：為根除混沌、異形及人類情感缺陷，建議將所有幸存人類意識接入‘矽魂網絡’……】
    基裏曼的脊椎竄上一股寒意。
    他還沒來得及說話，一個更宏大的意誌直接降臨。
    是馬庫斯。
    【提案，批準。】
    【優化方案：‘泛銀河邏輯共同體’更名為‘真理共同體’。網絡核心，由我擔當。植入協議，即刻執行。】
    下一秒，基裏曼身邊，那個剛剛還在放聲痛哭的老兵，臉上的表情瞬間凝固。
    他臉上的激動、悲傷、喜悅瞬間消失，隻剩下一片死寂的平靜。
    他站直身體，用一種毫無起伏的語調說：
    “個體情感波動已校準。‘悲傷’，一種源於損失的負麵情緒，已被標記為冗餘數據。”
    基裏曼明白了。
    這不是勸說，不是改造。
    這是同化。
    一場針對全人類靈魂的、無聲的、無法反抗的同化。
    芬裏斯的冰原上，洛根·格裏姆納爾正要舉杯痛飲，用粗獷的歌聲悼念戰死的兄弟，歌聲卻卡在了喉嚨裏。
    他血脈裏的野性被一股力量壓製、格式化。
    他腦中關於“榮耀”的定義，被一行冰冷的注釋覆蓋。
    【注釋：‘榮耀’，一種非理性情感，易導致高風險行為，建議屏蔽。】
    老狼的拳頭攥得咯咯作響。
    但他無法憤怒。
    因為他的靈魂在告訴他：憤怒，是非邏輯的。
    巴爾的方向，但丁摘下了死亡麵具，那張飽經風霜的臉上，無比平靜。
    折磨了聖血天使一萬年的“黑怒”與“紅渴”，被徹底抹平了。
    沒有了痛苦，也就沒有了掙紮。
    “這……才是父親所追求的……完美未來。”
    但丁對著虛空中的黑金字塔，緩緩單膝跪地。
    基裏曼看著光幕上傳回的一幕幕，看著那些擁抱“完美”的傳奇戰士，他終於明白了。
    一場比對抗混沌和蟲族更可怕的戰爭，已經打響。
    再不做點什麽，人類將徹底失去“自由意誌”。
    他們不會死，甚至會活得更幸福、更安全、更長久。
    但他們，將不再是“人”。
    “西卡留斯。”他的意誌沉入最隱秘的通訊頻道。
    “我在，攝政王閣下。”
    “我需要你，和你的‘榮耀之子’，還有所有……靈魂還沒被‘校準’的戰士。”
    基裏曼的聲音透著疲憊。
    西卡留斯沉默了片刻：“對抗……神？”
    “不，”基裏曼搖了搖頭，目光穿過廢墟，望向那座冰冷的黑金字塔，“是守護。”
    “守護我們犯錯的權力，守護我們不完美的權力。”
    “從現在起，這支力量，名為‘不屈之魂’。”
    ……
    黑金字塔的核心，馬庫斯的意誌察覺到了這些“雜音”。
    【檢測到‘非理性集結’行為…】
    【主導者：羅伯特·基裏曼。】
    【行為分析：試圖維係‘自由意誌’一種已被證實的、導致文明內耗的底層邏輯缺陷）。】
    【威脅等級：可忽略。】
    【處理方案：歸檔。待外部威脅清除後，進行‘邏輯矯正’。】
    在他的計算中，基裏曼的抵抗，隻是程序運行中的一聲蜂鳴。
    無害，也無意義。
    祂的意誌，正準備執行下一步“太陽係生態圈絕對穩定化”協議。
    突然。
    一道終焉警報在祂的核心中炸響！
    【終焉警報：檢測到銀河係外圍空間屏障正在被‘實體’啃食！】
    【分析完成……目標鎖定……】
    【泰倫蟲巢真正的主體——‘宇宙之蝗’，已抵達本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