穹回到房間，心跳得厲害。
    他反鎖房門，背靠著金屬門板，滑坐到地上。
    走廊裏，帕姆“鬧鬼了帕”的嘀咕聲和腳步聲遠去。
    他攤開手掌。
    那塊數據晶片躺在掌心，觸感溫潤。
    機魂。
    這個詞並非源自記憶，而是直接從他靈魂深處冒了出來。
    星穹列車，這台滿載著“開拓”意誌的造物，在那一刹那，它的每一個零件，每一寸管道，都發出了喜悅的共鳴。
    一個極具誘惑力的想法冒了出來。
    如果……將這枚“機魂”的碎片，與列車的中樞係統，徹底相連呢？
    列車會變成什麽？
    一個擁有自我意誌的活體要塞？
    一個聽從他號令的忠誠造物？
    瓦爾特的警告言猶在耳。
    他不能這麽做。
    穹將晶片收好，放回桌上，與那瓶“神之血”隔開了很長一段距離。
    這兩樣東西，一個誘惑心智，一個攪動血脈，都太過危險。
    他的視線，最終落在了那個破損的動力甲頭盔上。
    相比之下，這個頭盔不會主動搞事。
    穹重新將它拿起戴上。
    猩紅色的戰術界麵亮起，眼前的世界瞬間被數據和線條重新解構。
    他站起身，在房間裏踱步。
    【目標：床鋪。材質：高分子纖維、記憶棉。評估：結構完整。威脅等級：無。】
    【目標：垃圾桶。內容物：零食包裝袋、廢棄草稿紙。評估：有機質含量3.7，可回收轉化為生物質燃料。價值：低。】
    他走到窗邊，注視著窗外的躍遷航道。
    【環境分析：亞空間航行修正：躍遷）。外部能量讀數：混亂且不穩定。警告：長時間暴露於此環境可能導致導航係統失靈及船體結構侵蝕。建議：啟動“蓋勒力場”。】
    蓋勒力場？
    又一個陌生的詞匯，頭盔裏的知識庫無窮無盡。
    他嚐試在腦中操作這個界麵，但回應他的，隻有一連串【權限不足】或【模塊損壞】。
    它是一台功能強大，但操作係統已經損壞的古董電腦，隻能執行最基礎的功能。
    穹不甘心。
    如果能修複它……
    這個念頭一起，他的手指便不受控製地在頭盔的金屬外殼上撫摸，動作珍重。
    他的大腦開始進行掃描。
    頭盔的內部結構、線路走向、能量核心的位置，在他腦中瞬間形成了精密的立體三維圖像。
    損壞的部分被標記出來。
    通訊陣列被高能武器燒毀，三根核心的能源傳導線路已經斷裂。
    而那顆用於處理複雜指令的邏輯核心，則因為衝擊，陷入了自我保護的休眠狀態。
    修複方法也隨之浮現。
    需要高純度的能量導線，幾塊特定配比的合金板，還有一種被稱為“聖油”的絕緣潤滑劑。
    他清楚地知道這些材料的分子式和冶煉方法。
    這些知識，就好似他與生俱來。
    可材料從哪來？
    他想到了列車的工坊。
    那裏有姬子用來維護軌道炮的備用零件，有帕姆修補列車外殼的各種材料。
    “咚咚咚。”
    房門被敲響了。
    穹心髒一跳，飛速摘下頭盔，塞進了枕頭底下。
    “穹。”
    是丹恒的聲音。
    穹打開門，丹恒就站在門口看著他。
    “剛才，你去了維護終端。”
    丹恒用的是陳述句。
    丹恒越過他，看向房間，最後停在他略顯淩亂的床鋪上。
    那裏，有頭盔被塞進去的凸起痕跡。
    “列車的躍遷引擎，在那零點零幾秒裏，發出了不屬於它的聲音。”
    丹恒的聲音壓得很低。
    “它在歌唱。”
    “帕姆以為是躍遷航道的影響，它覺得很‘舒服’。但我隻覺得陌生。那是一種不屬於‘開拓’的意誌，在試圖接管列車。”
    穹的心髒收緊了。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他努力維持著平淡的語氣。
    丹恒沒有戳穿他，隻是遞過來一個數據板。
    “姬子姐讓我把這個交給你。是關於仙舟‘羅浮’的基本資料。”
    “好，謝謝。”穹接過數據板。
    丹恒轉身離開。
    走出兩步，他又停下，沒有回頭。
    “我見過很多‘家’的毀滅，都始於一個‘無害’的秘密。瓦爾特先生相信你，我們也試著相信你。”
    “穹，別成為下一個。”
    他完便走遠了，身影消失在走廊拐角。
    穹關上門，靠在門上，背後一片濕冷。
    他看著手中的數據板，上麵是姬子整理的資料，圖文並茂。
    他心不在焉地翻著，視線被其中一頁吸引。
    那是一張介紹仙舟特產的頁麵，畫著一種名為“流雲渡機巧鳥”的工藝品。
    圖片旁邊，有一行小字注釋：【這種精巧的造物由仙舟工匠手工打造，內部結構複雜，據說每一隻都有其獨特的‘個性’。】
    ‘個性’……
    穹的視線，再次投向了桌上那塊黑色的晶片。
    仙舟的工匠，已經觸及“機魂”的領域了嗎？
    一個計劃迅速成型。
    他需要一個合理的身份，讓他能光明正大接觸機械、研究這些“遺物”。
    第二天一早，穹端著一杯剛泡好的咖啡，敲開了觀景車廂的門。
    姬子正靠在窗邊。
    “姬子姐，早。”
    “早啊，穹。”姬子回過頭，接過他遞來的咖啡，“今天怎麽這麽殷勤？有什麽事想求我？”
    “沒什麽，就是這台咖啡機有點老了。”
    穹指了指姬子手邊的咖啡機，表情真誠，“我聽到它運行時，聲音有點雜。我想學點機械維修，至少能幫它做做保養，讓姬子姐每天都能喝到最好的咖啡。”
    姬子被他的話逗笑了，她抿了一口咖啡，舔去唇邊的奶泡，上下打量著穹。
    “哦？想學修咖啡機？你這孩子，還真會找理由。”
    她記得，這個少年徒手拆解末日獸的那份熟練度，可不像個門外漢。
    現在又主動提出要學維修，他到底想做什麽？
    “好吧。”姬子站起身，走到穹的麵前，一股馨香撲麵而來。
    “既然你這麽有上進心，我這個做姐姐的，當然要支持。”
    “走吧，列車首席技術顧問姬子女士，今天就親自給你上第一堂課。”
    “教學地點——工坊。”姬子轉過身，語氣裏是藏不住的調侃。
    “不過我的咖啡機可是老古董，裏麵的零件都是獨家定製，要是被你弄壞了……”
    她回眸一笑，話裏有話。
    “你就用自己來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