礦道裏，被淨化的怪物屍骸還在冒著青煙，發出“滋滋”的聲響，空氣中混雜著蛋白質燒焦的糊味和腐臭。
    三月七一張小臉煞白，胃裏翻江倒海，剛才差點就把午飯吐了出來。
    那些扭曲流膿的怪物，此刻變成了一地肉塊。
    穹蹲在地上，用一塊破布慢條斯理地擦拭著那枚油膩的齒輪。
    那玩意兒剛才還藍光大盛，現在又變回了那副灰撲撲的、扔在廢料堆裏都沒人多看一眼的德行。
    三月七心裏發毛，但還是好奇地踮著腳，貓著腰湊到穹身邊。
    “喂，穹……”
    “你那個……那個會發光的齒輪，還有備用的嗎？能不能……給一個唄？剛才也太酷了！”
    穹停下擦拭的動作，抬起頭看她。
        他把齒輪在手裏拋了拋，然後塞回外套口袋裏，還特意拍了拍。
    “第二，它需要‘授權’才能啟動，你沒有權限。”
    “授權？”三月七眨巴著眼睛，腦袋上冒出一個大大的問號。
    “一個極其複雜且神聖的儀式。”穹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首先，你需要齋戒三天，隻喝機油，哦，你們這兒叫地髓原漿。然後，你需要麵向北方，詠唱一萬遍《通用標準模板結構讚美詩》，接著，用純度百分之九十九的聖油為它塗抹，並進行三次充能禱告，通過它的機魂考核後，才有可能獲得萬分之一的回應概率。”
    他攤了攤手，表情無辜。
    “這是常識，很難理解嗎？”
    三月七張著小嘴，被這一連串聞所未聞的詞匯給砸得一愣一愣的。
    聖油？讚美詩？機魂？這都什麽跟什麽啊。
    希兒沒心情理會那邊的胡扯。
    她拄著那柄比她人還高的巨大剪刀，胸膛不斷起伏。
    剛才的戰鬥消耗了她大量體力，但眼前這個男人更讓她心神不寧。
    在磐岩鎮，力量就是一切。
    她見過最強的地火戰士，能用血肉之軀和裂界怪物硬碰硬。
    但那些力量，再強，也能被理解。
    可穹剛才用一種她無法理解的方式，把它們從“無法殺死”強行扭轉為“一觸即碎”。
    那枚齒輪，就是他實現這一切的工具。
    “你！”
    希兒踏前一步，巨大的剪刀“鏘”地一聲，被她狠狠地拄在穹的麵前。
    鋒利的尖端，離他的鼻尖不足半寸，勁風吹動了他的額發。
    “別跟我扯那些聽不懂的屁話！”她壓著嗓子，每一個字都帶著血腥味，“你他媽的……到底是怎麽做到的？！”
    穹臉上的笑容消失了。
    他連眼睛都沒眨一下，就那麽平靜地看著她，看著她因為憤怒而顫抖的身體，看著她緊握武器的手。
    那是看穿一切的平靜。
    希兒的質問，她怒火、殺氣，撞上那片平靜，瞬間消弭於無形。
    “我？”
    穹終於開口了，聲音又恢複了少年人特有的清朗，帶著一絲懶洋洋的味道。
    “我隻是個路過的開拓者，看這裏垃圾太多，順便做了下資源回收而已。”
    這個回答，讓希兒積攢起來的氣勢蕩然無存。
    一口氣憋在胸口，不上不下，臉都漲得通紅。
    她想反駁，想怒吼，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丹恒走到那麵被齒輪嵌過的岩壁前，伸出手輕輕觸碰著那處小小的凹痕。
    秩序的能量殘留，順著他的指尖傳來。
    他想起了在風雪中，穹揮出的那一拳，也是同樣的感覺。
    “你念的禱文。”丹恒沒有回頭，“智庫裏，沒有任何相關記錄。它不屬於已知星神的任何一個派係。”
    “是嗎？”穹歪了歪頭，重新掛上陽光燦爛的笑容，“可能是我在哪個垃圾桶裏翻到的古代文明遺物吧。開拓嘛，總能撿到些好東西，你懂的。”
    他這副油鹽不進的樣子，讓丹恒也無話可說。
    隊伍的最後，布洛妮婭目睹了這一切。
    她不像希兒那樣被情緒主導，也不像丹恒那樣執著於探究力量的源頭。
    作為一名前銀鬃鐵衛的最高統領，她的大腦正飛速運轉。
    精神汙染、概念打擊、禱文、授權、聖物……
    這些詞匯在她腦中盤旋。
    穹用他那套未知的“規則”，強行覆蓋了怪物身上那套“腐朽”的規則，從而讓它們從不死的存在，變回了可以被殺死的血肉。
    一個念頭從心底竄了出來。
    她的母親，可可利亞。
    那位曾經受人敬仰的大守護者，如今變得偏執、冷酷，沉迷於星核的力量。
    所有人都以為，母親是被星核逸散的能量影響了心智才變得瘋狂。
    但如果根本不是能量呢？
    如果星核散發的，也是一種“規則”？
    一種名為“存護”的、實際是被極端扭曲的“概念”？
    它是不是也正在從最底層的邏輯上，一點點地改寫著母親的認知，改寫著整個貝洛伯格的現實？
    所以母親才會說出“唯有冰封才能帶來永恒的安寧”這種瘋話？
    若真是這樣，那麽任何言語上的勸說，都將毫無意義。
    你無法用道理，去說服一個沉睡的人。
    對抗一種“概念”，就必須用另一種更強大的“概念”去覆蓋它。
    布洛妮婭快步走到隊伍中間，站定在穹的麵前，這個舉動打斷了僵持的氣氛。
    她看著穹，語氣堅定。
    “我們必須立刻返回上層區。”
    希兒下意識地就要開口反駁，卻被布洛妮婭接下來的話堵了回去。
    “這不是請求。”布洛妮婭轉向希兒，一字一頓，“這是一場交易。希兒，你想守護磐岩鎮，對嗎？但你看到了，這些怪物源頭不除，隻會無窮無盡地湧出來。你們地火還能撐多久？一個月？兩個月？”
    希兒沉默了。
    布洛妮婭隨即又把視線轉回穹的身上。
    “而你，”她的語氣鄭重，“你擁有淨化這種‘規則汙染’的力量。真正的汙染源頭，就在上層區，就在我母親的身邊——那顆星核。”
    她的話音落下，礦道裏再次陷入了死寂。
    穹沒有立刻回答。
    他把手伸進口袋裏，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那枚粗糙的齒輪。
    那股源自生命扭曲的惡臭，似乎根植於靈魂深處。
        然後，他屈起手指，對著齒輪的邊緣，輕輕彈了一下。
    “叮——”
    清脆的金屬顫音，在寂靜的礦道裏回響，顯得格外清晰。
    “那可真是……”穹看著隧道深處，那片通往上層區的黑暗，咧嘴一笑。
    “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