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
    穹睜開眼，天花板的燈光刺眼，在他視野裏碎成一片片光斑。
    記憶停留在爆彈手槍啞火的那一刻，頭頂是那顆毀滅一切的能量光球。
    他衝了上去。
    然後……
    【異——端——當——誅！！！】
    一個陌生的怒吼在他腦海炸響，留下深刻的烙印。
    “呃……”穹悶哼一聲。
    “你醒了？”
    是三月七。
    穹轉過頭，看見她端著餐盤站在床邊。
    她站得很直，不像平時那樣活潑，身體略微有些僵硬。
    “感覺……身體散架了，又被重新拚了起來。”他想笑，但臉部肌肉一動就疼得他吸了口涼氣。
    三月七沒有笑。
    “哐當！”
    她餐盤沒拿穩，摔在地上。
    熱湯和食物濺了一地，碎碗的聲音在醫療室裏很響。
    “啊！對、對不起！”她嚇了一跳，慌忙蹲下去收拾，頭一直低著。
    “你……你昏迷了三天。姬子姐說，你的身體在自己修複。”
    這不對勁。
    穹認識的那個三月七，現在應該會撲過來，抓著他的胳膊，嘰嘰喳喳地問他最後那招叫什麽名字，是不是又是什麽“開拓者的終極直覺”。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渾身緊繃不敢靠近。
    她在怕他。
    醫療室門口，丹恒抱著手臂靠著門框，也是不怎麽說話。
    他的視線落在房間裏的一盆綠植上，不知道在想什麽。
    那不是高冷，更像是某種回避。
    列車客之間有了距離。
    “貝洛伯格呢？”穹開口，嗓子很啞。
    他想換個話題，這氣氛太悶了。
    “布洛妮婭接任了大守護者。”
    提到這個，三月七的聲音才大了一點，但依舊不敢抬頭，“永冬……停了。他們說，是你帶來的春天。”
    穹伸出手，想去幫三月七撿碎片。
    他一動，三月七就向後縮了一下躲開了。
    穹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他看著自己的手掌，幹淨修長，略有些蒼白。
    但就在剛才，他分明看到了一閃而過的金屬拳套的虛影。
    “我餓了。”他收回手，垂下眼簾，聲音聽不出情緒。
    幾天後，穹的身體基本恢複。
    星穹列車也完成了補給，即將啟航。
    布洛妮婭親自來送行，她對每個人都表達了感謝。
    輪到穹時，她鄭重地向他鞠了一躬。
    但自始至終，她都和穹保持著三步以上的距離。
    列車駛入星海，車廂裏氣氛很僵。
    姬子和瓦爾特，這對列車的大家長，最近幾乎沒有交流。
    穹看見姬子端著剛煮好的咖啡，從瓦爾特身邊走過，甚至沒有問一句。
    而瓦爾特則站在舷窗邊，用一塊軟布，一遍又一遍地擦拭著他的手杖，力道大到出奇。
    這一切的中心，就是他。
    瓦爾特看他的方式也變了。
    帶著警惕和探究，想弄明白他在永冬嶺上用的那股力量，那股連“存護”之力都能湮滅的力量。
    這股壓抑讓他渾身不自在，坐立難安。
    【叮！檢測到宿主陷入“孤立無援”狀態，意誌力受到考驗……“無信者之魂”被動效果微弱激活，精神韌性+1。】
    腦海中突然響起的係統提示音，讓穹愣了一下。
    他需要做點什麽。
    於是，他走向了觀景車廂角落的那個垃圾桶。
    “帕姆警告！根據列車管理條例第十七條，禁止翻閱公共垃圾桶帕！”帕姆尖叫著衝過來。
    穹回頭，對它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
    然後，在帕姆抓狂的注視下，他彎下腰，將手伸進了那個散發著酸味的金屬桶裏。
    這個動作讓他心安。
    這是卡芙卡根植於他的潛意識，用來掩飾他身份的行為。
    現在，這個活動能讓他暫時忘記那些不自在。
    他在一堆廢紙裏，翻出了一枚彎曲的齒輪。
    偉大的勝利。
    他太過專注，以至於沒有發現，在走廊的陰影裏，丹恒已經站了很久。
    “你的愛好，很特別。”丹恒走了過來，聲音裏沒有情緒。
    “每個人都需要一點愛好。”穹從桶裏又掏出一個空掉的零食袋，在丹恒麵前晃了晃，臉上是滿不在乎的笑，“你看，限定版包裝。這不比討論那些打打殺殺的事有趣多了？”
    丹恒沒有理會他的玩笑。
    “我們都很擔心你。”他直視著穹，語氣比平時重了幾分，“在永冬嶺，最後那一刻。那道藍色的光，那句怒吼……那到底是什麽？”
    他在質問穹。
    “我？”
    穹臉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隨即回想出那句怒吼。
    “事實上我也不知道。當時隻記得我衝了上去，醒來就在這兒了。”
    他沒有說謊。
    丹恒注視著他片刻，想從他臉上分辨出什麽。
    過了許久，他還是放棄了。
    “列車要進行躍遷前的最後檢查了。”丹恒轉身，“瓦爾特先生在等你。”
    這句話，讓穹的呼吸一頓。
    他抱著自己淘來的“寶貝”走進觀景車廂，車廂內的氣氛愈發的凝固。
    三月七在和帕姆下棋，卻頻頻走神。
    丹恒靠著窗，眺望著窗外的星海。
    穹試圖用自己的方式打破沉默：“快看我找到了什麽！一枚限量版的銀鬃鐵衛紀念徽章，雖然生了點鏽……”
    他的聲音漸漸小了下去。
    沒有人理會這個冷笑話。
    所有人的目光，都有意無意地，瞟向了車廂的另一端。
    寂靜中，椅子拉動的輕響傳來。
    瓦爾特·楊站了起來。
    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這個平日裏再普通不過的動作，此刻卻充滿了重量。
    他邁開腳步，不疾不徐地穿過車廂。
    黑色的皮鞋踩在地板上，發出沉穩而有節奏的“噠、噠”聲。
    每走一步，三月七的頭就低一分，丹恒的背影就更僵硬一分。
    他最終停在了穹的麵前。
    高大的身影，投下的陰影將穹完全籠罩。
    車廂內，落針可聞。
    連帕姆都停止了擺動尾巴。
    整輛列車，都屏住了呼吸。
    瓦爾特掃了一眼穹擺在桌上的垃圾，然後看向穹的臉。
    他臉上沒什麽表情，但穹從他身上感到了壓力。
    “穹。”
    瓦爾特的聲音不高，卻讓車廂裏所有人都停下了動作。
    “關於你在貝洛伯格使用的，那種不屬於這個世界的力量。我想，我們有必要好好聊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