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爾特·楊的態度轉變，讓列車上的氣氛從“高壓警戒”轉變為一種詭異的平靜。
    大家不再像防備一顆定時炸彈那樣防備穹。
    但那種刻意保持的距離感，依然存在。
    三月七不再纏著他問東問西。
    丹恒看書的時間變得更長了。
    姬子煮咖啡時，會下意識地多放一塊方糖，似乎想用甜味衝淡車廂裏那股若有若無的凝重。
    穹不喜歡這種氣氛。
    他懷念那個會因為他翻垃圾桶而大呼小叫，會興奮地給他展示新照片，會理直氣壯蹭他零食的三月七。
    他必須做點什麽。
    讓他們相信，自己還是那個“無害”的穹。
    這一天，三月七拿著自己的寶貝相機，唉聲歎氣地窩在沙發上。
    “怎麽了？”
    穹主動湊了過去。
    “相機好像出問題了。”
    三月七嘟著嘴，鬱悶地敲了敲相機的外殼。
    “對焦模塊有點失靈，拍出來的照片總是模糊的，明明昨天還好好的。”
    穹看了一眼。
    那是一台黑塔空間站出品的高精密相機，結構複雜。
    “我來試試？”
    “你？”三月七投來懷疑的目光，“你會修這個？”
    “略懂。”
    穹話音落下的瞬間，無數精密的機械結構圖，在他腦海深處自行展開。
    不是相機，而是更複雜，更致命的東西。
    爆彈槍的供彈係統。
    動力拳套的能量傳導線路。
    但萬變不離其宗，原理是相通的。
    他接過相機，手指靈活地在機身上摸索片刻，三兩下就拆開了外殼，露出了裏麵密密麻麻的線路與鏡組。
    他的動作行雲流水，快得讓人眼花繚亂。
    在眾人驚愕的注視下，他沒有借助任何工具，僅用指甲輕輕一撥，就將一個比米粒還小的傳動齒輪給挑了出來。
    “這裏，磨損了。”
    他將那個小齒輪遞到三月七麵前。
    “齒輪的齧合精度不夠，導致鏡組移動時產生了微小的偏差，需要更換。”
    三月七和一旁圍觀的丹恒都看呆了。
    這手藝，哪是“略懂”。
    這分明是某個精密儀器廠的總工程師，還是帶編製的那種。
    “那……那怎麽辦？我們得回空間站才能買到替換零件吧？”三月七頓時有些沮喪。
    “不用。”
    穹站起身，徑直走向了列車的工坊。
    三月七和丹恒滿心好奇地跟了上去。
    連姬子和瓦爾特，都被這邊的動靜吸引了過來。
    隻見穹在工坊裏翻箱倒櫃，找出了一堆……廢料。
    一個喝空了的飲料罐。
    一截斷掉的金屬導線。
    甚至還有他前幾天從垃圾桶裏翻出來的一塊生鏽的鐵片。
    他在一台小型的材料加工機前，開始了匪夷所思的操作。
    鐵片被扔進熔爐，他設定了一個極其刁鑽的溫度。
    飲料罐的鋁皮被切割下來，與導線裏的銅絲混合，以一種凡人無法理解的比例，加入了熔化的鐵水中。
    “他在做什麽？煉金術嗎？”三月七小聲問丹恒。
    丹恒搖了搖頭。
    他看不懂，但他能感覺到，穹的每一個動作，都充滿了某種冰冷、嚴謹的邏輯美感。
    瓦爾特的眼皮則在狂跳。
    穹的這種材料配比，完全顛覆了已知的任何一種合金學。
    那奇特的配比，似乎在有意地中和不同金屬的特性，強行創造出一種全新的物質。
    幾分鍾後，一小坨銀灰色的、散發著金屬光澤的液體，從加工機裏流出。
    穹用模具將其塑造成型，然後直接扔進冷卻液裏。
    “滋啦——！”
    刺耳的聲音伴隨著白霧升騰。
    霧氣散去，一枚嶄新的、閃閃發光的齒輪，出現在眾人麵前。
    他將這枚“手搓”出來的齒輪，精準地安裝回相機裏，然後利落地合上外殼。
    “好了，你試試。”
    三月七將信將疑地接過相機，對著窗外的星空按下了快門。
    屏幕上，一張清晰無比的照片呈現了出來。
    遙遠星雲的每一粒塵埃，都纖毫畢現。
    “哇！好了！真的好了！”
    三月七興奮地跳了起來，之前那股疏離感一掃而空，她一把抱住穹的胳膊，使勁搖晃著。
    “穹你好厲害！你到底是怎麽做到的？”
    “熟能生巧。”穹麵不改色地回答。
    姬子走上前來，拿起那枚被替換下來的舊齒輪，再看看穹，美眸中閃爍著異樣的光彩。
    “穹，你這種技術，有沒有想過……為列車做點貢獻？”
    穹愣了一下：“比如？”
    “比如，改良一下我們的食物合成係統？”
    姬子露出了一個迷人的微笑。
    “列車長途航行，食物補給一直是個大問題。如果我們能將任何有機物，都轉化為可食用的營養物質，那將解決一個大麻煩。”
    這個提議，讓穹的腦海裏，又浮現出了一張充滿了暴力美學和實用主義的藍圖。
    【便攜式營養膏合成器】。
    “可以試試。”穹點了點頭。
    於是，在姬子的大力支持和帕姆的“經費讚助”下，穹在工坊裏待了一整天。
    第二天，一台造型奇特的機器，出現在了觀景車廂。
    它看起來像一個大號的絞肉機，通體由黑色的金屬構成，上麵布滿了各種管道、閥門和粗大的鉚釘，充滿了粗獷、野蠻的工業風格。
    “這是什麽？”三月七好奇地戳了戳機器冰冷的外殼。
    “【高效多功能營養循環轉化器】。”
    穹一本正經地介紹。
    “理論上，它可以將任何有機物，轉化為高熱量、高蛋白的營養膏，保證你在任何惡劣環境下都能生存。”
    為了展示效果，穹當著所有人的麵，將三月七吃剩的零食包裝袋、丹恒喝過的茶葉渣，甚至一小塊擦拭機器的廢布，都扔進了機器的投料口。
    機器發出一陣低沉的嗡嗡聲和詭異的攪動聲，聽起來就像某個深淵巨獸的腸胃在蠕動。
    幾分鍾後，機器的出口處，緩緩擠出了一坨……
    灰色的、糊狀的、看不出任何原材料的膏狀物。
    一股混雜著機油、焦糊與金屬鏽蝕的古怪氣味，彌漫開來。
    車廂裏，陷入了一片死寂。
    穹拿起那坨東西，用勺子舀了一點，遞到三月七麵前，臉上是期待的表情。
    “來，嚐嚐？新鮮出爐的。”
    三月七的臉都綠了，她拚命地搖頭，閃電般躲到了丹恒的身後。
    丹恒默默地後退了一步，與那坨東西保持了絕對安全的距離。
    姬子笑得花枝亂顫，連瓦爾特都忍不住推了推眼鏡，嘴角劇烈抽搐了一下。
    “真的不嚐嚐嗎？很有營養的。”穹又看向丹恒。
    丹恒的回答是，轉身就走，毫不拖泥帶水。
    “好吧。”
    穹有些失望，他自己舀了一大勺，麵不改色地塞進了嘴裏，機械地咀嚼了片刻，然後咽了下去。
    他咂了咂嘴，給出了專業的評價。
    “嗯，味道一如既往的穩定。”
    “是熟悉的配方。”
    “除了口感有點像在嚼機油泡過的沙子之外，沒什麽缺點。”
    “嘔……”
    三月七捂著嘴，發出了幹嘔的聲音。
    雖然賣相和味道都一言難盡，但姬子還是讓帕姆對那坨營養膏進行了成分分析。
    結果讓所有人大吃一驚。
    這東西的營養成分，竟然真的非常全麵和高效，甚至比列車上常規的合成食物還要高出不少。
    這意味著，穹的發明成功了。
    姬子當即拍板，用一大筆信用點，“收購”了穹的這項發明專利，並正式聘請他為——
    【星穹列車首席技術顧問食品安全方向）大概）】。
    穹拿著那筆巨款，給三月七買了一大堆她喜歡的零食，作為“精神補償”。
    三月七一邊吃著零食，一邊勒令穹以後再有任何“新發明”，絕對不準再讓她試吃。
    這次事件後，列車上的氣氛，終於恢複了往日的歡快。
    穹還是那個會翻垃圾桶，會搞出一些奇怪發明的穹。
    至於他在永冬嶺那恐怖的一麵，似乎被大家有意識地遺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