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4章 躍遷之夢與鋼鐵福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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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穹列車的躍遷並非瞬間抵達,那是一段漫長的航行。
列車穿行在亞空間航道,窗外的星辰被拉長成光線,時間感變得模糊。
車廂裏的氣氛,在做出決定後反而輕鬆了不少。
三月七提議辦一場“告別雅利洛vi”主題的電影放映會。
她選了一部貝洛伯格的老電影,一部講述礦工們反抗壓迫,最終贏得自由的黑白片。
電影的劇情很老套,但大家看得很認真。
當看到電影裏的英雄振臂高呼時,三月七會跟著一起揮舞拳頭。
穹的注意力則全在電影裏那些簡陋的、燒著煤炭的機械造物上,他甚至拿出紙筆,開始速寫那些機械的結構,嘴裏還念念有詞:“動力傳導效率太低了,典型的蒸汽朋克謬誤。鍋爐的壓強完全可以再提升百分之三十七點五,隻要在內壁蝕刻微型能量導流紋路……可惜,材料不過關,強行提升隻會導致殉爆。”
他身邊的三月七聽得一頭霧水,忍不住湊近了看他:“穹,你怎麽跟個老技工一樣……這些詞我一個都聽不懂。”
丹恒沒有參加,他把自己關在資料室裏,沒有人知道他在做什麽。
電影結束後,姬子和瓦爾特在觀景車廂的另一頭,低聲交談著。
“你真的認為,穹的力量,是為了追獵那種‘世界之癌’?”
“這隻是目前最合理的推論。”瓦爾特看著窗外流動的光線,表情嚴肅。
“但無論如何,他的本質是一種淩駕於我們認知之上的‘秩序’。姬子,你明白這意味著什麽嗎?秩序的對立麵,就是混亂。在他眼中,或許我們所珍視的一切,包括情感、自由、甚至生命本身,都可能被歸為需要‘修正’的混亂。這讓我想起故鄉的‘崩壞’,同樣是遵循著某種冰冷的法則。”
“我更願意相信我所看到的。”
姬子搖了搖頭,她看向不遠處正和三月七爭論電影裏哪個角色更帥的穹。
“我看到的是一個會因為同伴遇險而憤怒,會用笨拙的玩笑來活躍氣氛,會為了修好一部相機而翻遍廢料堆的少年。瓦爾特,他首先是‘穹’,是我們的家人,然後才是別的什麽。”
瓦爾特沉默了。
夜深了,躍遷仍在繼續。
穹躺在自己的房間裏,窗外的光線在他臉上投下明明滅滅的光影。
他閉上眼試圖入睡,但羅盤上那根黑色指針的顫動,讓他無法平靜。
不知過了多久,他墜入了一片夢境。
這不是夢,更像是記憶的回歸,是靈魂深處被喚醒的鋼鐵福音。
他最先聞到味道。
濃烈的硝煙與普羅米修斯聖油燃燒後的刺鼻氣味,混雜著異形生物的酸性血液濺在灼熱裝甲上,蒸發出的腥臭。
還有……人類的鮮血與焦糊的肉體。
然後,他聽到了聲音。
億萬門宏炮同時開火,炮聲震天。
粗野、狂暴的戰吼,用一種他聽不懂卻能理解其含義的語言,高喊著“血祭血神!顱獻顱座!”。
緊接著,是另一種源自基因層麵的殺戮嘶鳴,那是無窮無盡的泰倫蟲族發出的尖嘯。
最後,他看到了景象。
天空是暗紅色的,被永不停歇的軌道轟炸所籠罩。
大地上,身穿血色動力甲、揮舞著鏈鋸斧的恐虐狂信徒,與無窮無盡由甲殼、利爪和獠牙構成的泰倫蟲族,正衝擊著一道由焦黑掩體和鋼鐵堡壘構成的防線。
防線的中央,一尊高達數萬米的戰爭機器人米戈),正噴吐著等離子光束,將成片的異形與惡魔信徒一同化為灰燼。
每一次開火,都伴隨著莊嚴的聖歌。
而他,就站在這尊戰爭機器人的指揮中樞,感受著腳下鋼鐵造物每一次移動帶來的震動。
“視線”中,一個高大魁梧的身影,穿著幽藍色的納米生物動力甲,周身環繞著恐怖的殺戮意誌。
他獨自一人,擋在了猙獰的暴君麵前。
“為了馬庫斯!”
一個模糊又清晰的聲音,直接在他的靈魂深處炸響。
那是億萬信徒的聲音,充滿了狂熱、虔誠與決絕。
隨著這聲戰吼,巨大的戰爭機器人拔出鏈鋸劍,迎向無盡的蟲潮。
“啊——!”
穹猛地從床上彈起,身體抽搐了一下,差點從床上滾下來。
他喉嚨裏發出一聲嘶吼,大口喘著粗氣,心髒狂跳不止。
房間裏一片寂靜,隻有列車平穩運行的微弱嗡鳴。
窗外,依舊是躍遷中的光線。
一切都隻是夢。
但他右手不受控製地緊握,做出一個持握武器的姿勢。
他能感覺到鏈鋸劍劍柄的粗糙觸感,能聽到它空轉時的嗡鳴。
左臂的肌肉繃緊,還殘留著穿戴沉重動力拳套的感覺。
那股混雜著鐵鏽、鮮血和戰意的氣息,還縈繞在他的鼻尖。
他甚至能嚐到自己舌根處,戰鬥藥劑的苦澀和灰燼的味道。
他低頭看向自己的雙手,幹淨修長,沒有老繭,更沒有鮮血。
夢裏,那雙手正持著鏈鋸劍與動力拳套,化為某個名為“馬庫斯”的存在,將一切異端與異形斬盡殺絕。
他甚至能回憶起利刃切開血肉骨骼的觸感,和那種淨化汙穢的狂喜。
現在,這雙手的主人,卻是一個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的失憶少年。
“咚咚。”
房門被輕輕敲響。
“穹?你沒事吧?我剛才好像聽到你喊了一聲。”是三月七的聲音。
穹渾身一僵,那股想要破門而出、繼續“淨化”的衝動被他強行壓下。
他定了定神,盡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正常一些,但聲線還是有些發顫:“沒、沒事,做了個噩夢而已。”
“哦……那你早點休息,明天差不多就要到了。”門外的腳步聲漸漸遠去。
穹重新躺下,卻再也睡不著了。
他拿出那個羅盤,黑色的指針依舊在顫抖。
他閉上眼,腦海裏回蕩著那句聖歌。
“讚美馬庫斯……”
他輕聲地,用一種連自己都感到陌生的,充滿了虔誠與狂熱的語調,重複了一遍。
他感到自己被撕裂開來,一股恐慌爬上心頭。
但在這恐慌之下,竟還有懷念與渴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