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木深處，仙舟的地脈核心。
    當一行人抵達那處由景元將軍親自清空出的廊道盡頭時，饒是心大如三月七，也下意識地停住了腳步。
    前方，沒有門，沒有路。
    隻有一個巨大到占據了整個視野的翠綠色能量旋渦，正緩緩轉動。
    無數藤蔓、奇花、孢子在其中生滅不息，磅礴到令人窒息的生命氣息撲麵而來，濃鬱得仿佛能將人的骨頭都泡軟。
    空氣不再是空氣，而是一種粘稠的、活著的“湯”。
    “我的天……”三月七手裏的相機差點沒拿穩，“這裏麵的生命能量，比我見過的所有東西加起來都多！”
    “左邊是‘死氣喉’，右邊是‘懸根煞’，正中間這個是‘萬物生發局’，但生氣太旺，就成了‘吞龍口’！大凶！大凶之兆啊！”
    青雀一張小臉慘白，死死拽著丹恒的衣角，兩條腿抖得像篩糠。
    她這套說辭，丹恒一個字都沒聽進去。
    作為持明人，他本該對生命能量感到親切。
    可眼前的“生命”，太過原始，太過混沌，就像一頭饑餓了億萬年的野獸，讓他從血脈深處感到一種被天敵盯上的戰栗。
    唯獨穹，雙手插兜，饒有興致地打量著那個旋渦，甚至還往前走了兩步。
    “喂！穹！危險！”三月七急忙喊。
    穹沒回頭，隻是有一搭沒一搭地回應著：“沒事，我覺得……它還挺有意思的。”
    他當然覺得有意思。
    就在踏入這條廊道的瞬間，穹的意識深處，那屬於馬庫斯的靈魂烙印就被激活了。
    係統麵板上，數據流瘋狂刷新。
    【警告：檢測到高濃度混沌生命概念……正在與靈魂本源‘秩序’屬性發生劇烈衝突……】
    從“花匠”靈魂裏榨取出的，關於“豐饒”的狂熱信仰，此刻正與馬庫斯那冰冷的秩序鐵律正麵碰撞。
    “永恒的生長，腐朽中的新生，掙脫一切枷鎖的自由……”
    “未經許可的增殖，即為腫瘤。缺乏目的的永生，即為詛咒。掙脫秩序的自由，即為混沌。”
    兩種截然不同的聲音在他腦海中交戰。
    但這股來自“豐饒”的混沌概念，並沒有汙染他，反而像一把鑰匙，捅開了一段他極度厭惡的記憶。
    【……生命……腐爛……瘟疫……贈禮……】
    【……慈父的愛……無窮盡也……】
    一個臃腫、腐爛、臉上卻掛著慈祥笑容的巨大身影，在穹的意識邊緣一閃而過。
    那記憶裏，充滿了停滯的、化膿的、不斷重複的“新生”，空氣中永遠飄散著蜂蜜與屍骸混合的甜腥氣味。
    一種發自靈魂深處的生理性惡心感，猛地湧了上來。
    眼前的“豐饒”能量，雖然同樣混亂無序，但它代表的是“增殖”和“擴張”，是一種野蠻的、向外的侵略。
    而記憶裏的那個花園，代表的卻是“腐化”和“停滯”，是一種向內的、令人作嘔的狂歡。
    雖然讓他同樣厭惡，但性質完全不同。
    “一個熱衷於送‘禮物’，但每次送的都是些會發黴長毛的家夥。”穹忽然沒頭沒腦地嘟囔了一句。
    “啊？什麽？”三月七沒聽清。
    “沒什麽，想起個老朋友。”穹臉上的陽光笑容，不知何時帶上了一絲冷意。
    “不行，必須在‘神栽’種下之前阻止他們！”丹恒打斷了對話，他不能再等下去了。
    他握緊擊雲長槍，體內的持明之力毫無保留地運轉，槍尖亮起璀璨的水藍色光華。
    “喝！”
    一聲低喝，丹恒猛地向前突刺，槍風化作一條栩栩如生的水龍，咆哮著撞向漩渦中心。
    然而，接下來的一幕讓所有人眼皮直跳。
    那足以洞穿岩石的水龍，在觸碰到綠色旋渦的瞬間，非但沒有造成任何破壞，反而被無數翠綠的藤蔓纏繞、拉扯、撕碎！
    構成水龍的能量，被那股磅礴的生命力瞬間分解、吸收，然後——
    漩渦的邊緣，竟然憑空長出了幾朵水藍色的、散發著微光的奇異花朵！
    它把丹恒的攻擊，當成了養料！
    “噗！”
    丹恒胸口一悶，踉蹌著退後半步，他感覺到自己的力量被一種更蠻橫的規則給“活化”並“扭曲”了。
    那是一種褻瀆！
    “我的天，它還會‘偷’別人能量的？”三月七驚了，但她不信邪。
    她拉開弓弦，“記憶”的權能匯聚，三支閃爍著凜冽寒光的冰箭呈品字形呼嘯而出。
    這是能凍結靈魂的極寒！
    然而，冰箭在距離旋渦還有半米時，就仿佛撞上了一堵無形的牆。
    刺骨的寒冰沒有融化，而是在那股蠻橫的生命概念麵前，被直接“否決”了存在，化作一縷微不足道的白汽。
    連漣漪都沒能激起一個。
    “這……”三月七也傻眼了，這扇門油鹽不進，軟硬不吃！
    丹恒和三月七的表情都變得極為棘手。
    這道屏障的本質不是能量或物質，而是一種“概念”。
    一種祈求“生長”與“同化”的瘋狂禱告。
    用常規的破壞手段，根本無法撼動。
    就在兩人一籌莫展之際，穹緩緩走上前。
    他無視了那股讓丹恒都感到血脈壓迫的能量威壓，閑庭信步地走到了綠色旋渦前。
    幾縷翠綠的能量藤蔓似乎被他這個“新養分”吸引，試探性地朝他卷來。
    穹甚至沒有去看它們。
    他伸出右手，在那藤蔓即將觸碰到他衣角的瞬間，食指與中指輕輕一撚。
    “啪。”
    一聲輕響。
    那縷蘊含著恐怖生命力的藤蔓，就像一根幹枯的野草，被他輕描淡寫地碾成了齏粉，隨風飄散。
    整個能量旋渦，都因為這個動作，出現了刹那的停滯。
    丹恒的瞳孔猛地一縮。
    “這不是門，也不是屏障。”
    穹終於開口，他的聲音平靜，卻帶著一種不容置喙的審判感。
    他轉過半張臉，看著一臉錯愕的丹恒和三月七。
    “這是一種禱告。它在向整個宇宙嘶吼，祈求生長，祈求蔓延，祈求吞噬一切來壯大自己。”
    穹的臉上，那陽光開朗的笑容消失了。
    換上了屬於馬庫斯的冷酷神情。
    “既然它在祈求……”
    “那我就回應它的禱告。”
    話音未落，他當著所有人的麵，慢條斯理地從口袋裏，掏出了一枚硬幣。
    一枚平平無奇，一麵是黑塔頭像，另一麵是列車圖案的……黑塔幣。
    “穹？你這是幹嘛？給它小費嗎？！”三月七的腦子徹底跟不上了。
    穹沒有回答。
    他用拇指將那枚黑塔幣彈起，硬幣在空中劃出一道銀線，隨後被他穩穩地夾在食指與中指之間。
    他將硬幣舉到眼前，對著那片瘋狂生長的綠色混沌，用一種古老、沙啞、完全不屬於這個宇宙的語言，低聲念出了一個充滿鋼鐵與秩序意味的詞匯。
    “……淨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