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夜闖公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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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冰冷的雨水像無數根細密的鋼針,無情地紮在陳默的臉上、脖頸、以及被濕透工裝包裹的每一寸皮膚上。深夜的街道空曠得可怕,隻有路燈投下昏黃而扭曲的光暈,在濕漉漉的瀝青路麵上暈開,又被密集的雨點擊碎。他赤腳踏在灌滿雨水的冰冷運動鞋裏,每一步都沉重而滯澀,發出“噗嗤噗嗤”令人牙酸的聲響。濕透的衣褲緊緊箍在身上,沉重得像灌了鉛,每一次抬腿都牽扯著酸痛的肌肉,每一次呼吸都帶著風箱般的嘶鳴,冰冷的空氣割裂著灼痛的喉嚨。
    他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時間在極致的疲憊和巨大的恐慌中被無限拉長又壓縮。腦海裏隻剩下楊雪電話裏那聲微弱到幾乎聽不見的“救我…”,以及那令人窒息的死寂。這個聲音像無形的鞭子,抽打著早已透支的身體,逼迫著麻木的雙腿機械地向前邁動。高檔小區那棟造型現代、在雨夜中亮著零星燈火的公寓樓,是黑暗中唯一的目標,也是唯一的希望。
    肺像要炸開,心髒在胸腔裏瘋狂擂動,撞擊著肋骨。視線被雨水和汗水模糊,世界隻剩下晃動的水光和腳下冰冷濕滑的路麵。他幾乎感覺不到自己的腿腳,隻是憑著本能,朝著那個方向,在絕望的雨幕中,跌跌撞撞地狂奔。
    終於,那熟悉的、燈火通明的小區門崗出現在視線裏。陳默用盡最後一絲力氣衝過去,整個人幾乎撲在冰冷的金屬門框上,劇烈的喘息讓他彎下腰,雙手撐著膝蓋,喉嚨裏發出破風箱般“嗬嗬”的聲音,冰冷的雨水順著他的頭發、下巴,像小溪一樣流下,在地麵匯成一灘水漬。
    “又是你?”門崗裏值班的保安探出頭,正是傍晚那個一臉嚴肅的中年人。他皺著眉,看著眼前這個比傍晚更加狼狽不堪的男人:渾身濕透,頭發像亂草般貼在額頭上,臉色慘白,嘴唇發紫,沾滿泥水的工裝褲和鞋子在光潔的大理石地麵上留下觸目驚心的汙跡。他赤著腳穿的鞋明顯不合腳,後跟磨破了皮,滲出血絲,混著泥水。
    “楊…楊雪…”陳默喘息著,幾乎說不出完整的句子,隻能用力指著公寓樓的方向,眼神裏是毫不掩飾的驚恐和焦急,“她…她不行了…電話…沒聲音了…”
    保安狐疑地看著他,又看了看他指的方向。陳默此刻的狀態確實像極了亡命之徒,但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裏流露出的巨大恐慌,卻不像是裝出來的。
    “她病了?”保安語氣緩和了一些。
    陳默用力點頭,胸口劇烈起伏:“很重…高燒…剛才打電話…突然沒聲音了…我擔心她…暈過去了…”他語無倫次,聲音嘶啞,“求你…讓我進去…救人…”
    保安猶豫了幾秒,拿起對講機:“監控室,幫我查一下c棟2203業主楊雪的情況,傍晚登記探病的那個陳默又來了,說業主可能有危險。”
    對講機裏傳來電流的沙沙聲,片刻後,一個年輕的聲音回複:“c棟2203?傍晚那個送藥的?沒見業主出來,也沒見異常動靜啊。”
    “他說剛接到電話,業主突然沒聲音了,懷疑出事。”保安解釋。
    “電話?那沒辦法監控。不過…剛才係統顯示2203的室內溫度好像有點高,空調設定在30度?這天氣開這麽高?”監控室那邊有些疑惑。
    “30度?”保安也愣了一下,隨即看向陳默。陳默用力點頭,急切地比劃著:“她燒得很厲害!很冷!肯定是開暖氣!”
    保安看著陳默焦急得幾乎要跳起來的樣子,又聯想到傍晚他渾身濕透送藥的情景,終於下了決心。他按下遙控器,小區入口的電動閘門緩緩打開。
    “快去吧!c棟!電梯需要刷卡,我讓監控室給你開權限!”保安喊道。
    “謝謝!”陳默幾乎是吼出來的,顧不上身體的極限疲憊,再次拔腿衝向c棟公寓樓。冰冷的雨水再次將他包圍,但他心中隻有一個念頭:快!
    衝進溫暖明亮的電梯廳,冰冷的身體驟然接觸到暖氣,反而激起一陣劇烈的戰栗。他按下上行鍵,手指因為寒冷和緊張而劇烈顫抖。電梯門無聲滑開,他衝進去,按下22樓。電梯平穩上升,光滑如鏡的金屬壁映出他此刻的狼狽:臉色慘白如鬼,頭發濕漉漉地貼在頭皮上,嘴唇毫無血色,濕透的工裝皺巴巴地裹在身上,褲腳滴著泥水,赤腳套著的運動鞋邊緣,磨破的皮膚滲出的血絲將泥水染成了暗紅色。
    “叮。”電梯到達22層。門一開,陳默就衝了出去。樓道裏鋪著厚厚的地毯,溫暖而安靜,隻有他沉重的腳步聲和粗重的喘息在回響。他幾乎是撲到2203的門前,抬手就用力砸門。
    “楊雪!楊雪!開門!是我!陳默!”他的拳頭砸在厚重的防盜門上,發出沉悶的“咚咚”聲,在寂靜的樓道裏顯得格外刺耳。
    裏麵沒有任何回應。
    “楊雪!你聽見沒有?!開門!”陳默的心沉到了穀底,砸門的力道更重,聲音也帶上了一絲絕望的嘶啞。他側耳貼在冰冷的門板上,試圖聽到裏麵的動靜。死寂。絕對的死寂。連一絲微弱的呻吟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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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恐懼像冰冷的毒蛇,瞬間纏繞住他的心髒,越收越緊。他想起電話裏那令人窒息的死寂。她真的…出事了?
    “楊雪!”他幾乎是吼了出來,拳頭因為用力砸門而隱隱作痛。就在他幾乎要絕望的時候,門內終於傳來一點極其微弱的聲響。不是腳步聲,更像是…什麽東西拖拽在地毯上的聲音?非常緩慢,非常艱難。
    陳默屏住呼吸,把耳朵緊緊貼在門板上。
    過了仿佛一個世紀那麽漫長,門鎖終於傳來“哢噠”一聲輕響。厚重的防盜門,被從裏麵拉開了一條比傍晚更窄的縫隙。
    一股比傍晚更加灼熱、更加渾濁的氣息撲麵而來,濃重的藥味混雜著病人身上特有的汗餿味和一種…難以形容的、仿佛什麽東西在緩慢腐敗的甜腥氣。門縫裏,楊雪的臉露了出來。
    僅僅幾個小時不見,她的狀態卻讓陳默倒吸一口冷氣。
    那張臉已經不是蒼白,而是泛著一種死氣沉沉的灰敗。病態的紅暈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詭異的蠟黃。嘴唇幹裂得厲害,甚至翻起了白色的死皮,嘴角隱隱有幹涸的血跡。她的眼睛半睜著,眼神空洞,瞳孔渙散,失去了所有的焦點,仿佛蒙上了一層厚厚的翳。汗水浸濕了她額前散亂的黑發,一縷縷黏在灰敗的皮膚上。她整個人像是剛從水裏撈出來,裹著的那床厚毛毯也被汗水浸透了大片深色的痕跡。
    她沒有看陳默,或者說,她的目光根本無法聚焦。門隻開了不到十厘米的縫隙,她似乎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才拉開這一點點。然後,她的身體就像斷了線的木偶,軟軟地順著門框向下滑倒!
    “楊雪!”陳默魂飛魄散,想也沒想,幾乎是本能地用肩膀猛地撞向那扇沉重的防盜門!
    “砰!”一聲悶響。門被撞開了更大的縫隙。陳默一個趔趄衝了進去,在楊雪的身體徹底癱軟在地毯上之前,險之又險地伸出手臂,一把將她撈住!
    入手是滾燙的、仿佛燒紅的烙鐵般的溫度!隔著濕透的工裝和那床同樣濕透的毛毯,那股灼熱感都燙得他手臂一縮。楊雪的身體軟綿綿的,像一灘爛泥,毫無生氣地倒在他懷裏,頭無力地歪向一邊,滾燙的呼吸噴在他的脖頸上,帶著濃重的、令人不安的腥甜氣。
    “楊雪!醒醒!楊雪!”陳默半跪在地毯上,緊緊抱著她滾燙的身體,焦急地拍打著她灰敗的臉頰。她的臉頰皮膚滾燙,卻給人一種幹枯的、失去彈性的感覺。她沒有任何反應,隻有滾燙的體溫和微弱的、帶著哨音的呼吸證明她還活著。
    陳默的心沉到了穀底。他環顧四周。這是一間裝修精致、空間開闊的單身公寓。暖色調的牆麵,昂貴的布藝沙發,巨大的落地窗外是迷蒙的城市雨夜。然而,此刻這裏卻像一個被遺棄的、散發著病氣和死亡氣息的孤島。空氣悶熱得令人窒息,空調果然設定在最高的30度。客廳的茶幾上,散落著他傍晚送來的藥盒,有些盒子打開了,藥片撒了出來,旁邊放著一個空了的玻璃杯。
    他咬咬牙,顧不上滿身的泥水和冰冷,也顧不上這環境與他身份的格格不入。他必須救她!他一手穿過楊雪的腿彎,一手托住她的後背,試圖將她抱起來。她的身體比他想象的要輕得多,像一片羽毛,卻又帶著致命的滾燙。
    就在他用力想要站起時,楊雪緊閉的眼皮劇烈地顫抖了幾下,喉嚨裏發出一聲模糊的、意義不明的咕噥。隨即,她的身體猛地一抽,緊接著爆發出一陣撕心裂肺的嗆咳!
    “咳咳咳!嘔——咳咳!”
    這咳嗽來得猛烈而突然,帶著一種要將內髒都咳出來的恐怖力量。楊雪的身體在他懷裏劇烈地痙攣、抽搐。她的眼睛猛地睜開,布滿血絲的眼球因為劇烈的咳嗽而向上翻著,充滿了瀕死的痛苦和窒息感。她幹裂的嘴唇張開,發出可怕的“嗬嗬”聲,仿佛有濃痰堵住了氣管。
    “楊雪!撐住!深呼吸!深呼吸!”陳默急得滿頭大汗,隻能用力抱住她,防止她摔下去,另一隻手徒勞地拍著她的後背。
    劇烈的咳嗽持續了十幾秒,楊雪的臉因為缺氧而憋成了駭人的紫紅色。終於,“哇”的一聲,一大口帶著濃烈腥甜味的、粘稠的暗紅色液體猛地從她口中嘔了出來,噴濺在陳默深藍色的工裝前襟上,也濺落在光潔的米色地毯上,留下觸目驚心的汙跡。
    那暗紅的顏色,像一盆冰水,瞬間澆透了陳默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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