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得如同化不開的濃墨。
    陳嵐不知道自己在地板上癱坐了多久。冰涼的寒意早已滲透了單薄的睡衣，侵入骨髓，卻遠不及心頭的萬分之一寒冷。客廳裏沒有開燈，隻有窗外透進來的、城市永不熄滅的霓虹微光，在地板上投下模糊的光影。
    陽陽房間裏的啜泣聲不知何時停了，死寂一片。丈夫李明軒離去時那沉重的關門聲，依舊在她耳邊反複回響，震得她靈魂都在顫抖。
    她掙紮著，扶著冰冷的茶幾邊緣，用盡全身力氣才勉強站起來。雙腿麻木僵硬，像兩根不屬於她的木頭。她一步一步，如同踩在棉花上，失魂落魄地走向主臥。
    手放在冰涼的門把手上，輕輕轉動。
    門，紋絲不動。
    從裏麵反鎖了。
    陳嵐的手僵在那裏，指尖瞬間失去了所有溫度。一股冰冷的絕望如同潮水般將她徹底淹沒。他…連主臥的門，都不讓她進了。
    她站在緊閉的房門外，像一個被驅逐的幽靈。裏麵，是她結婚多年的丈夫，是她曾經溫暖的家。此刻，卻隔著一道冰冷的門板，將她徹底隔絕在外。
    淚水再次洶湧而出，無聲地滑落。她靠著冰冷的門板，緩緩滑坐在地。背脊貼著堅硬的門，寒意透骨。門板那邊，是死一般的寂靜。她甚至能想象到李明軒背對著房門躺在床上的樣子，那寬闊的、曾給予她無數溫暖的脊背，此刻一定繃得緊緊的，寫滿了冰冷的拒絕和無法消弭的憤怒。
    她失去了丈夫的信任，失去了參與兒子教育的資格，如今…連同床共枕的資格也被剝奪了。
    客臥。
    那個她偶爾用來堆放雜物、招待客人的小房間。此刻，成了她唯一的容身之所。
    陳嵐扶著牆壁，失魂落魄地挪向那個狹窄冰冷的房間。推開門，一股淡淡的灰塵氣息撲麵而來。房間裏隻有一張硬板床，上麵隨意堆著一些舊被褥。窗戶很小，透不進多少光，顯得格外陰暗逼仄。
    她摸索著打開燈。昏黃的燈光勉強照亮了這個狹小的空間，更顯得空蕩而淒涼。她走到床邊，手指拂過粗糙的床單，觸手冰涼。身體裏的最後一絲力氣仿佛也被抽幹了，她重重地跌坐在硬邦邦的床板上。
    蜷縮起身體，雙臂緊緊環抱住自己。單薄的睡衣無法抵禦深夜的寒意，也無法溫暖那顆被愧疚、悔恨和絕望徹底凍結的心。黑暗中，丈夫冰冷的眼神，兒子壓抑的啜泣，弟弟陳默跪在地上痛苦嘶吼的樣子…無數畫麵交織翻騰，像一場永無止境的噩夢，啃噬著她脆弱的神經。
    淚水無聲地浸濕了膝蓋處的布料。她將臉深深埋進臂彎，肩膀抑製不住地劇烈顫抖著，卻不敢發出一點聲音，生怕驚擾了隔壁那個對她緊閉心門的世界。
    這一夜，客臥冰冷的床板，成了陳嵐心獄的具象。無邊的黑暗和死寂，如同沉重的棺蓋，將她牢牢封存。悔恨的毒液，在寂靜中無聲地流淌，腐蝕著她僅存的、名為“家”的微末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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