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偉和王豔的“宏圖”與“難處”帶來的硝煙尚未完全散去，出租屋的門檻幾乎要被楊家人踏破。這一次，來的是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楊露。
    楊露顯然精心裝扮過，一身時下流行的連衣裙，臉上畫著精致的妝容，手裏拎著一個小巧的亮片包。她推門進來時，帶來一股濃烈的香水味，與屋子裏沉悶的空氣格格不入。她目光挑剔地掃過狹小簡陋的房間，掠過床上閉目養神的陳默眉頭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最終落在正在小廚房裏擇菜的陳母身上。
    “阿姨。”楊露的聲音帶著一種刻意的甜膩，但眼神裏沒什麽溫度，“忙著呢？”
    陳母連忙放下手裏的菜，在圍裙上擦了擦手，局促地應道：“露露來了…坐…坐吧。”她下意識地看了一眼床的方向，有些不安。
    “不坐了。”楊露擺擺手，像是怕弄髒了自己漂亮的裙子。她走到小床邊，居高臨下地看了一眼臉色蒼白、閉著眼的陳默，撇了撇嘴，隨即轉向陳母，臉上堆起笑容，卻透著虛偽。
    “阿姨，我這次來，可是有天大的好消息！”楊露的語氣帶著一種炫耀般的興奮，“我拿到國外大學的offer了！歐洲！排名可高了！這可是光宗耀祖的事情！”
    陳母愣了一下，隨即也擠出笑容：“啊？是嗎？那…那恭喜露露了…出息了…”
    “謝謝阿姨！”楊露笑得更加燦爛，話鋒卻陡然一轉，臉上的笑容也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為難，“不過呢…這出國讀書啊，什麽都好，就是…這保證金…有點麻煩。”
    “保證金？”陳母茫然地問。
    “對啊！”楊露歎了口氣，聲音變得苦惱起來，“人家國外要求可嚴了，得證明你有足夠的經濟實力負擔學費和生活費，得在銀行存一筆保證金，二十萬呢！存夠三個月才行！不然人家不給簽證！”
    “二…二十萬？！”陳母倒吸一口涼氣，這個數字讓她頭暈目眩。
    “可不是嘛！”楊露苦著臉，像是承受了天大的委屈，“我爸媽那點積蓄…您也知道，都花在小雪治病上了她刻意加重了‘小雪治病’幾個字），哪還拿得出這麽多？我這…眼看著夢想就要實現了，卡在這保證金上，真是急死人了！”她說著，目光似有似無地瞟向床上。
    陳母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她明白了楊露的來意，頓時手足無措：“這…這麽多…我們…”
    “阿姨！”楊露像是沒聽見陳母的為難，突然親熱地拉住她的手，聲音帶著撒嬌和哀求，“我知道姐夫現在也不容易…可…可這保證金就是走個過場！存進去三個月就能取出來！等我一出國，拿到獎學金，立馬就能還上！絕對不耽誤事兒！”她搖晃著陳母的胳膊，“姐夫路子廣，認識人多，幫我想想辦法嘛！這可是關係到我一輩子前途的大事！等我學成歸來，成了海歸精英，肯定忘不了姐夫和阿姨的大恩大德！”
    她的話語充滿了對未來的美好描繪和對陳默能力的“信任”，仿佛這二十萬不過是舉手之勞。陳母被她晃得心慌意亂，看著眼前這個打扮時髦、滿口“前途”“精英”的侄女，拒絕的話怎麽也說不出口，隻能無助地看向床上。
    “露露…”陳母艱難地開口，“你姐夫他…他…”
    就在這時，床上一直閉目沉默的陳默，緩緩睜開了眼睛。
    他沒有看楊露，目光空洞地望著斑駁的天花板，聲音嘶啞而平靜，沒有任何情緒起伏，像是在陳述一件與己無關的事情：
    “沒錢。”
    “一分都沒有。”
    “要留學，找你爸媽。”
    三句話，如同三盆冰水，兜頭澆在楊露精心營造的熱切氛圍上。
    楊露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住，隨即轉為難以置信的錯愕和羞惱！她鬆開陳母的手，站直身體，漂亮的杏眼瞪著陳默，聲音拔高，帶著尖利的質問：“姐夫！你什麽意思？！我這是正事！是為了前途！又不是亂花錢！小雪病的時候，我們家…”
    “出去。”陳默打斷了她的話，聲音依舊平靜，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冰冷。他終於轉過頭，那雙深不見底、此刻沒有任何波瀾的眼睛，如同兩口枯井，直直地看向楊露。
    那眼神裏的冰冷和死寂，讓楊露滿腔的委屈和指責瞬間噎在了喉嚨裏。她從未見過陳默用這樣的眼神看她，那裏麵沒有憤怒，沒有厭煩，隻有一種徹底的、拒人於千裏之外的漠然，仿佛她隻是一個聒噪的陌生人。
    “你…你…”楊露氣得臉色漲紅，精心描畫的眉毛都豎了起來，“陳默！你別不識好歹！我這是看得起你才…”
    “滾。”
    一個冰冷的字眼，清晰地、沒有任何情緒地從陳默口中吐出。比剛才對楊偉時，更加直接，更加刺骨。
    楊露像是被狠狠抽了一耳光，整個人都懵了！她不敢相信陳默敢這麽對她說話！她可是要出國留學的精英！是楊家的驕傲！
    “好！好你個陳默！”楊露終於反應過來，氣得渾身發抖，指著陳默，尖聲叫道，“你給我等著！我這就回去告訴爸媽！告訴小雪！看你怎麽交代！忘恩負義的東西！”她抓起自己的亮片小包，氣急敗壞地踩著高跟鞋，“蹬蹬蹬”地衝出門去，用力摔上了門！
    巨大的摔門聲在狹小的空間裏回蕩。
    陳母嚇得臉色發白，看著再次緊閉的房門，又看看床上重新閉上眼睛、仿佛剛才什麽都沒發生的兒子，嘴唇哆嗦著，最終化作一聲沉重而無奈的歎息。
    陳默躺在硬板床上，後背的傷處隱隱作痛。楊露那尖利的指責和“忘恩負義”的帽子，像蒼蠅一樣在耳邊嗡嗡作響，卻再也無法在他心湖裏掀起一絲波瀾。
    二十萬？保證金？前途？
    嗬。
    他隻覺得無比諷刺。楊家這台吸血機器，每一個齒輪轉動，都精準地咬合在他早已枯竭的血肉之軀上。大姐夫的“宏圖”，大嫂的“難處”，小姨子的“前途”…一張張貪婪的嘴臉，一場場拙劣的表演。
    他的心，早已在這些永無止境的索取中，徹底麻木。如同一塊被反複捶打、最終失去所有彈性的鐵砧，隻剩下冰冷的堅硬。楊家，於他而言，已不再是需要維護的“家人”，而是一群必須豎起高牆、嚴防死守的貪婪鬣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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