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騰信貸”的辦公室，彌漫著一股金錢和欲望混合的、令人不適的氣息。真皮沙發，紅木老板桌，巨大的關公像前煙霧繚繞。老板龍哥是個四十多歲的中年男人，梳著油亮的大背頭，脖子上掛著粗金鏈，手指上戴著碩大的金戒指。他叼著雪茄，眯著眼，慢悠悠地翻看著張磊帶來的汽修廠產權證、營業執照等一疊文件。
    張磊坐在他對麵的沙發上，背脊挺得筆直，雙手放在膝蓋上，指節因為緊張而微微泛白。趙倩坐在他旁邊，臉色有些蒼白，雙手不安地絞著衣角。他們麵前放著兩杯早已涼透的茶。
    “張老板這廠子…位置還行，就是年頭久了點，設備也舊了。”龍哥吐出一口煙圈，慢條斯理地開口，語氣帶著挑剔，“評估價嘛…撐死也就六十萬。”他伸出三根戴著金戒指的手指，“按規矩，抵押貸款，最多給你貸四十二萬。月息三分，先扣三個月利息，到手三十六萬。半年為期，到期連本帶利還五十一萬。逾期…嘿嘿，你知道後果。”
    四十二萬？到手隻有三十六萬？半年後要還五十一萬？！
    張磊的心猛地一沉！這利息簡直是在搶錢！比他之前幫陳默借的高利貸還要狠！而且，這幾乎是把廠子往絕路上逼！一旦還不上…
    他下意識地看向身邊的趙倩。趙倩的臉色更加蒼白了，嘴唇哆嗦著，想說什麽，卻又不敢。她看著丈夫布滿血絲的眼睛和緊抿的嘴唇，看著他為了兄弟不顧一切的決絕，最終，隻是用力握住了張磊放在膝蓋上的、冰涼的手。
    張磊感受到妻子手上傳來的微涼和堅定，心頭一酸。他知道這意味著什麽。這意味著趙倩默許了他這個瘋狂的決定，意味著他們這個小家，也要跟著他一起，押上全部的未來，去賭兄弟的一線生機！
    他深吸一口氣，那充斥著雪茄和銅臭味的空氣湧入肺腑，帶來一陣惡心。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看向龍哥，眼神裏帶著懇求和最後一絲掙紮：“龍哥…能不能…利息再低點？或者…期限再長點？我兄弟他…”
    “張老板！”龍哥不耐煩地打斷他，將雪茄重重按在煙灰缸裏，眼神變得銳利而冰冷，“我這不是慈善機構！行情就這樣！你要貸就簽，不貸拉倒！外麵等著借錢的人排著隊呢！”他身體往後一靠，擺出一副“愛貸不貸”的姿態。
    張磊的拳頭在膝蓋上猛地握緊！指甲深深陷進掌心！他看著龍哥那張寫滿貪婪和不耐煩的臉，看著桌上那疊象征著他們夫妻全部身家的文件，腦海裏閃過陳默躺在病床上、毫無生氣的樣子，閃過陳嵐絕望的眼神…
    一股血氣猛地衝上頭頂！所有的猶豫、掙紮、恐懼，在這一刻都被對兄弟的義氣和破釜沉舟的決絕壓了下去！
    “我貸！”張磊猛地站起身，聲音嘶啞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如同立下軍令狀，“簽合同！”
    趙倩的身體幾不可察地顫抖了一下，握著張磊的手更加用力了，指甲幾乎嵌進他的皮膚裏。她沒有說話，隻是抬起頭，看著丈夫堅毅的側臉，通紅的眼睛裏充滿了擔憂和不舍，卻最終化作了無聲的支持。
    龍哥臉上露出了滿意的笑容，像一隻看到獵物入網的蜘蛛。他揮揮手，旁邊一個馬仔立刻將一份早已準備好的、厚厚的貸款合同推到了張磊麵前。
    合同條款密密麻麻，冰冷的文字如同一條條吐著信子的毒蛇。張磊幾乎沒有細看，他拿起桌上那支沉甸甸的金筆，手指因為用力而微微顫抖。在債務人簽名處，他停頓了一秒。
    這一秒，仿佛有一個世紀那麽漫長。汽修廠轟鳴的機器聲，妻子趙倩溫柔的笑容，兄弟陳默爽朗的笑臉…無數畫麵在他眼前飛速閃過。
    最終，所有的畫麵都定格在陳默病床上那張毫無血色的臉和眼角滑落的淚水上。
    張磊猛地一咬牙，眼神裏最後一絲猶豫徹底消散！他手腕用力，在那份如同賣身契般的合同上，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張磊！
    兩個大字，力透紙背，帶著一種悲壯的決絕！
    筆尖劃過紙麵，發出沙沙的輕響。在這充斥著金錢欲望的房間裏，這聲音微弱，卻如同戰鼓擂響，宣告著一個男人為了兄弟情義，押上了自己的一切，走向了未知的、充滿荊棘的戰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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