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 審判庭的硝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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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x區人民法院。高懸的國徽在清晨的陽光下閃爍著莊嚴肅穆的光芒,巨大的石柱撐起巍峨的門庭,無聲地彰顯著法律的威嚴。台階下,人流匆匆,帶著各種或焦慮、或憤怒、或麻木的表情進出。陳默背著那個裝著“武器”的舊帆布包,穿著一身洗得發白的工裝,站在台階下,仰頭望著那扇沉重的玻璃門,感覺自己渺小得像一粒塵埃。
他深吸了一口氣,混雜著汽車尾氣和初秋涼意的空氣湧入肺腑,帶著一絲鐵鏽般的腥甜——那是過度緊張導致的牙齦出血。他緊了緊背包帶,邁開灌了鉛般沉重的雙腿,一步步踏上冰冷的石階。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
立案庭裏人聲嘈雜。陳默排了很久的隊,才將那份承載著他全部希望的檔案袋,遞進了窗口。工作人員麵無表情地接過,快速翻看了一下,在電腦上敲打了幾下,遞出一張回執:“材料收了。等開庭通知吧。” 程序化的冰冷,沒有一絲波瀾。陳默捏著那張薄薄的紙,手心全是汗。這就…交上去了?他簡陋的答辯,能撼動孫莉精心構築的謊言堡壘嗎?
等待開庭的日子,如同在油鍋裏煎熬。陳默強迫自己繼續啃那些晦澀的法條,反複模擬法庭上可能出現的場景和孫莉的攻擊。張磊帶來了好消息,老周和幾個鄰居都簽了書麵證言,廠裏的幾個兄弟也按了手印。但壞消息是,關於孫莉“背景”的傳言似乎並非空穴來風,這讓陳默心頭始終蒙著一層陰影。
終於,法院的傳票再次送達。開庭日期定在了一周後。
開庭當天,天氣陰沉。陳默拒絕了張磊和陳嵐陪同出庭的請求——他不想讓他們看到自己可能在法庭上被羞辱的樣子。他隻身一人,再次踏入法院那冰冷的大門。按照指引,他找到了第x民事審判庭。門虛掩著,裏麵已經傳來了說話聲。
他推開門。法庭不大,正前方是高高的審判台,空著。下方左側是原告席,楊雪已經坐在那裏。她穿著一身剪裁得體的米白色套裝,化了精致的淡妝,頭發一絲不苟地挽起,神情冷漠,眼神裏帶著一種刻意營造的哀戚和疲憊。她旁邊,坐著一位四十歲左右、穿著黑色職業套裙、戴著金絲眼鏡的女人。女人麵容姣好,但眼神銳利如鷹,嘴角抿成一條冷硬的直線,渾身上下散發著一種精明、幹練且極具壓迫感的氣息——孫莉。孫莉麵前攤著厚厚的卷宗和筆記本電腦,她正低聲和楊雪說著什麽,姿態從容,仿佛一切盡在掌握。
右側是被告席,隻有孤零零的一張椅子。
楊父楊母和楊偉、王豔坐在旁聽席前排,楊父腰板挺得筆直,一臉“正氣凜然”,楊母則用怨毒的目光死死盯著陳默。張婷也坐在他們旁邊,眼神有些躲閃。
陳默的出現,瞬間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楊雪瞥了他一眼,眼神像看一堆令人厭惡的垃圾,迅速移開。孫莉則抬起頭,推了推金絲眼鏡,目光像手術刀一樣在陳默身上掃過,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輕蔑和審視。楊家那邊則發出幾聲毫不掩飾的冷哼。
陳默感到一陣窒息般的壓力,仿佛空氣都凝固了。他低著頭,快步走到被告席坐下,將那個舊帆布包緊緊抱在懷裏,像抱著最後的盾牌。他能清晰地感受到來自原告席和旁聽席那充滿敵意和鄙夷的目光,如同實質的針,紮在他的背上。
書記員開始核對當事人身份。當念到“被告陳默”時,他機械地應了一聲“到”,聲音幹澀嘶啞。書記員又宣讀了法庭紀律,那刻板的聲音在寂靜的法庭裏回蕩。
“全體起立!請審判長、審判員入庭!”
隨著法槌一聲清脆的敲擊,一位五十歲左右、麵容嚴肅、穿著黑色法袍的男法官審判長)和一位年輕些的女法官審判員)步入法庭,在審判台後落座。審判長的目光沉穩而銳利,掃視全場,無形的威壓瞬間籠罩了整個空間。
“現在開庭。xx區人民法院依法公開審理原告楊雪訴被告陳默離婚糾紛一案。” 審判長的聲音洪亮而威嚴,“首先由原告陳述訴訟請求、事實和理由。”
孫莉立刻站起身,姿態優雅而專業。她先向審判席微微躬身致意,然後拿起一份早已準備好的材料,聲音清晰、流暢,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自信:
“尊敬的審判長、審判員:原告楊雪與被告陳默係夫妻關係。然而,這段婚姻帶給原告的,並非幸福與安寧,而是長達數年的身體摧殘與精神折磨!被告陳默性格偏執、暴躁,具有極強的控製欲,長期對原告實施家庭暴力…”
孫莉的陳述,幾乎完全複刻了起訴狀上那些惡毒的謊言,但經由她專業而富有感染力的語言包裝出來,更具煽動性和欺騙性。她重點渲染了陳默的“暴力傾向”和“精神虐待”,將楊雪描繪成一個在暴力陰影下苦苦掙紮、身心俱疲的可憐妻子。當講到“xxxx年xx月xx日晚的惡性家暴事件”時,她的語氣陡然變得悲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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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告因無端猜疑原告與他人有染,再次對原告爆發極其殘忍的毆打!摔砸物品,場麵極度混亂恐怖!更令人發指的是,被告母親陳桂芬及其姐姐陳嵐,非但不予製止,反而參與其中,共同對孤立無援的原告進行撕打、辱罵!原告生命受到嚴重威脅,精神瀕臨崩潰!若非娘家人及時趕到,後果不堪設想!此情此景,有原告身上的傷痕照片、在場鄰居的證言張婷)、以及原告因長期遭受虐待導致嚴重精神創傷的醫療診斷證明為憑!”
孫莉的陳述極具蠱惑力,旁聽席上的楊母適時地發出低低的啜泣聲。楊父則挺直胸膛,一臉“沉痛”。審判長和審判員表情嚴肅,認真地記錄著。
“綜上所述,” 孫莉最後總結,語氣斬釘截鐵,“被告的種種惡行,已嚴重傷害了夫妻感情,致使夫妻感情徹底破裂,且無和好可能。原告長期生活在恐懼與痛苦之中,身心遭受巨大創傷。為徹底擺脫暴力陰影,維護自身合法權益,原告特提起訴訟,懇請法庭:一、依法判決原、被告離婚;二、依法分割夫妻共同財產詳見清單);三、判令被告賠償原告精神損害撫慰金人民幣二十萬元整;四、本案訴訟費用由被告承擔。陳述完畢。”
孫莉落座,動作從容。整個法庭一片寂靜,隻有書記員敲打鍵盤的噠噠聲。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被告席上那個孤零零的身影上。
審判長的目光投向陳默:“被告陳默,針對原告的訴訟請求及陳述的事實和理由,進行答辯。”
壓力如同山嶽般轟然壓下!陳默感覺自己的心髒快要跳出胸腔,血液衝上頭頂,耳朵裏嗡嗡作響。他猛地站起身,動作有些僵硬。他張了張嘴,卻發現喉嚨幹澀得發不出聲音。他下意識地抓緊了懷裏的帆布包。
“被告,請陳述你的答辯意見。” 審判長的聲音再次響起,平靜無波。
陳默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他拿出那份手寫的、皺巴巴的答辯狀,手控製不住地微微顫抖。他努力讓自己的聲音清晰起來,盡管依舊帶著濃重的沙啞和緊張:
“審判長,審判員:我…我不同意離婚。原告楊雪…她說的,全是假的!” 他的開場白直白而笨拙,與孫莉的專業流暢形成鮮明對比。
“關於她說我…家暴…” 陳默的聲音因為激動而有些發顫,“我從來沒有打過她!一次都沒有!是她…是她誣陷我!” 他翻開答辯狀,“她說去年x月x號晚上我在家打她…那天我們廠設備大修,我和張磊、王強、李衛國…我們幾個在車間幹了個通宵!門衛老劉可以證明!我根本不在家!她說的那個時間地點…都是編的!” 他舉起幾張紙,“這…這是廠裏幾個兄弟寫的證明!都按了手印的!”
審判長示意法警將證明收上去。孫莉嘴角勾起一絲不易察覺的冷笑,似乎對這種“低端”的反駁早有預料。
陳默繼續陳述,語速越來越快,帶著被冤枉的急切:“還有她說我媽和我姐打她…更是胡說八道!那天晚上,是她先摔碗罵我!誣陷我懷疑她!然後打電話叫她爸媽哥哥嫂子來!他們踹壞了我家門!” 他指著旁聽席上的楊家人,聲音陡然拔高,帶著壓抑不住的憤怒,“是他們闖進來打砸!罵人!是楊偉!” 他死死盯住楊偉,“是他把我媽推倒撞在桌子角上!把我媽撞成了輕微傷!” 他顫抖著手,從包裏拿出那份《輕微傷鑒定書》和報警回執,高高舉起,“這是醫院開的證明!這是警察給的報警回執!告的是他們私闖民宅!故意傷人!”
法庭裏一片嘩然!旁聽席上議論紛紛。楊父猛地站起來,臉色漲紅,怒吼道:“陳默!你血口噴人!法官同誌!他這是誣蔑!我兒子是退伍軍人!怎麽可能打老人?!” 楊母也尖聲哭喊起來:“沒天理啊!打人的反倒告狀了!”
“肅靜!旁聽人員不得喧嘩!” 審判長猛地敲響法槌,嚴厲的目光掃過楊家眾人。楊父悻悻地坐下,依舊怒目而視。
“被告,注意控製情緒,圍繞事實陳述。” 審判長看向陳默,語氣帶著提醒。
陳默喘著粗氣,努力平複情緒,繼續道:“鄰居老周…還有好幾個鄰居…他們都看到了!都可以作證!是他們闖進來打人!不是我們打她楊雪!” 他又拿出老周等人的書麵證言。
“關於財產…” 陳默的聲音充滿了悲憤和無力感,“我們哪還有什麽財產?為了給她楊雪治病,我婚前買的房子份額早就賣了!錢全填了醫院的無底洞!還欠了一屁股債!幾十萬!上百萬!” 他拿出陳母那本厚厚的賬本複印件和一疊借條複印件,“這是我媽記的賬!一筆一筆!都是血汗錢!救命錢!她現在病好了…不提這些債…反倒要分財產?還要我賠她二十萬?!天底下…哪有這樣的道理?!” 他的聲音哽咽了,巨大的委屈和憤怒讓他幾乎說不下去。
陳默的答辯,沒有華麗的辭藻,沒有專業的術語,隻有樸素的憤怒、委屈和對真相的執著呐喊。他像一頭受傷的孤狼,在強大的敵人麵前,用盡全身力氣發出自己的嘶吼。整個法庭都回蕩著他嘶啞而悲愴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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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莉臉上的從容消失了,眉頭微蹙。她顯然沒料到陳默能準備出這麽多反駁證據,尤其是陳母的輕微傷鑒定和鄰居的證言,直指楊家人的暴力行為,這對她精心構建的“受害者”形象構成了嚴重威脅。楊家旁聽席上,氣氛也明顯緊張起來。
審判長和審判員交換了一個眼神,表情更加凝重。審判長看向孫莉:“原告方,針對被告的答辯及出示的證據,有無新的意見或證據需要補充?”
孫莉立刻站起身,恢複了鎮定,金絲眼鏡後的目光銳利如刀:“審判長,針對被告的答辯,我方有以下意見:第一,被告提供的所謂‘不在場證明’,其證人多為被告同事,與被告存在利害關係,證言可信度存疑!且即使被告某次不在場,也無法證明其長期家暴行為不存在!第二,關於被告母親受傷一事,完全係意外!當時現場極度混亂,被告情緒失控,其母上前拉架,不慎被被告推搡或自己摔倒撞傷,與我方當事人及家屬無關!被告企圖以此混淆視聽,嫁禍於人!第三,被告出示的所謂‘巨額債務’,是否真實存在?是否全部用於夫妻共同生活?其單方記錄的賬本,真實性、合法性均無法確認!借條亦無法證明借款用途!相反,原告有理由懷疑,這些債務可能是被告為轉移財產或惡意負債而偽造!”
孫莉的反擊同樣犀利,直指陳默證據鏈的薄弱環節,尤其是對債務真實性和用途的質疑,非常致命。她最後總結道:“綜上,被告的答辯蒼白無力,其出示的證據漏洞百出,無法推翻原告主張的事實!相反,原告提交的證據傷情照片、報警記錄、證人證言、醫療診斷)已形成完整證據鏈,足以證明被告存在嚴重的家庭暴力行為,夫妻感情確已破裂!請求法庭依法支持原告的全部訴訟請求!”
陳默聽著孫莉條理清晰、句句誅心的反駁,隻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衝天靈蓋!利害關係?意外?偽造債務?這些指控如同毒蛇,瞬間將他辛苦準備的證據撕咬得千瘡百孔!他張著嘴,想要反駁,卻感覺大腦一片空白,那些想好的話堵在喉嚨裏,一個字也吐不出來,隻剩下無助的憤怒和越來越深的恐懼。他像被剝光了扔在冰天雪地裏,孤立無援。
審判長將目光投向陳默:“被告,針對原告代理人的意見,你方是否需要回應?”
陳默臉色煞白,額頭上滲出冷汗,嘴唇哆嗦著,卻發不出任何聲音。巨大的無力感和對法律程序的無知,讓他陷入了徹底的被動。他隻能死死地抱著懷裏的帆布包,仿佛那是他唯一的依靠。
法庭裏一片寂靜。旁聽席上,楊家眾人臉上露出了得意的神色。孫莉推了推眼鏡,眼中閃過一絲勝券在握的冷光。孤狼,似乎已被逼入絕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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