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6章 汙流暗湧:謠言的毒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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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說楊家人明麵上的打砸潑漆和陰險的跟蹤如同揮舞的棍棒與吐信的毒蛇,令人恐懼且憤怒,那麽,在暗地裏悄然滋生、發酵的謠言,則如同淬了劇毒的無形薄刃,殺人不見血,卻能精準地瓦解人的立足之地,摧毀賴以生存的社會空氣。
    潑漆事件和陳母在巷子裏被“疑似”跟蹤而受到巨大驚嚇的消息,並未被時光掩埋,反而像被賦予了惡意的翅膀,在陳默新搬來的、本就魚龍混雜的棚戶區,以及陳嵐所居住的、相對體麵些的小區裏,悄無聲息地流傳開來。然而,在口耳相傳的過程中,這些本已令人心驚的事實,如同投入染缸的白布,被有意無意地扭曲、添油加醋、嫁接臆測,最終匯合成一股汙穢不堪、直指陳默要害的致命暗流。
    逼仄的巷道口,屋簷下,幾個閑坐的老婦人和下棋的男人,成了謠言最初的溫床。壓低的聲音裏充滿了獵奇的興奮和自以為是的“洞察”:
    “哎,聽說了嗎?就住最裏頭那間破屋的老陳家,那個兒子,看著蔫了吧唧挺老實一人,嘖嘖,知人知麵不知心呐!聽說是個打老婆的狠角色!把他城裏那個老婆打得喲,都上法院了!” 一個幹瘦的老太太咂著嘴,眼神裏閃爍著鄙夷。
    “可不是嘛!” 旁邊立刻有人接茬,仿佛掌握了獨家秘聞,“法院都判了兩次‘不準離’!為啥?還不是因為他有關係,有門路?硬是把黑的捂成白的!可憐那媳婦兒,跑都跑不掉!”
    “哼,何止是家暴!” 另一個聲音帶著誇張的驚恐,“他還欠了一屁股爛賬!高利貸!聽說利滾利,這輩子都還不清了!人家債主都找上門了!那大門上潑的紅漆,血糊糊的,看見沒?就是討債的幹的!寫的那字兒,叫什麽‘欠債還錢’、‘不得好死’,嚇死人嘍!”
    “造孽啊!真是造孽!” 最先開口的老太太搖著頭,目光瞟向陳默家的方向,“怪不得他老娘病歪歪的,成天躺床上,那是被兒子拖累的!擔驚受怕啊!前兩天還聽說,老太太出門買個東西,都被人跟蹤了!指不定就是那些要債的黑社會,或者是他老婆娘家找人來報複了!跟這種人做鄰居,真是倒了血黴了,得離遠點!” 最後一句,成了大家心照不宣的共識。
    相對整潔的花園小徑、兒童遊樂設施旁,抱著孩子的媽媽們、遛狗的中年人,也成了謠言悄然擴散的節點。這裏的議論,帶著一種體麵人特有的含蓄批判和優越感:
    “張姐,你聽說了嗎?咱們小區那個陳嵐,就住三號樓那個,她弟弟出大事了!” 一個燙著卷發的女人神秘兮兮地對同伴說。
    “啊?怎麽了?她弟弟不是住挺遠的嗎?” 同伴好奇地問。
    “嘿!別提了!家暴!聽說把他老婆打得可慘了!法院判了都不離!還欠了一屁股債,都被債主找上門潑紅漆了!門上都寫著詛咒的話呢!好像還惹上了放高利貸的黑社會,凶得很!” 卷發女人繪聲繪色,仿佛親眼所見。
    “天哪!真的假的?看著陳嵐平時挺本分、挺要強的一個人啊?” 同伴有些難以置信。
    “知人知麵不知心!” 卷發女人撇撇嘴,“老話說得好,龍生龍,鳳生鳳!她弟弟這麽混賬,她能好到哪裏去?根子上就不正!你沒看她最近,神出鬼沒的,臉色差得要命,家裏孩子都不管了!聽說她兒子陽陽,在學校成績一落千丈,還跟人打架!心思都花在幫她那個混賬弟弟擦屁股、躲債上了吧?哪還顧得上自己家!”
    “嘖嘖,原來是這樣…” 同伴恍然大悟,“怪不得看她老公李明軒,最近在電梯裏遇到,那臉色陰得能滴出水來,招呼都不打一個。攤上這麽個惹是生非的小舅子和這麽個拎不清、胳膊肘往外拐的老婆,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黴了!家門不幸啊!”
    這些被嚴重扭曲、惡意嫁接的謠言,如同渾濁的汙水,在街坊鄰裏間看似平靜的日常下悄然流淌、滲透。它們像一種無形的瘟疫,迅速改變了人們對陳默和陳嵐的看法。投向他們的目光,漸漸失去了往日的平和或客套,取而代之的是毫不掩飾的鄙夷、警惕的疏遠、刻意的躲避,甚至夾雜著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幸災樂禍。
    陳默去巷口小賣部買包煙或給念恩買點零食,老板臉上的笑容變得極其勉強,眼神躲閃,找零的動作都帶著一種急於撇清的匆忙,仿佛他拿出的錢都沾著晦氣。偶爾有鄰居迎麵走來,遠遠地就拐進岔路,或者裝作沒看見,擦肩而過時留下無聲的冷意。
    陳嵐的處境更為難堪。在小區裏,曾經見麵會寒暄幾句的鄰居,如今要麽在她走近時立刻別開臉,裝作專注地看手機或逗狗;要麽就是極其敷衍地點點頭,眼神飄忽,腳步加快,仿佛她是某種需要避開的傳染源。電梯裏狹小的空間,一旦她走進去,原本的談笑風生會瞬間凍結,隻剩下尷尬的沉默和窺探的目光。那種無處不在的、無聲的排斥和孤立,像一張冰冷粘稠的蛛網,悄然籠罩下來,勒得她幾乎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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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默清晰地感受到了周遭環境的變化。那些異樣的目光和刻意的疏遠,像細小的針,密密地紮在身上。但他隻是沉默地低下頭,將所有的屈辱和憤怒死死壓在心底。他無暇顧及這些閑言碎語,也深知在這種汙名化的狂潮下,任何辯解都蒼白無力,甚至可能引來更大的惡意。他全部的精力,都用在像護崽的野獸般,警惕著楊家可能的下一步毒招,努力在微薄的工資和沉重的債務間掙紮,守護著病弱母親和年幼女兒那方寸之地的安全。活下去,成了唯一的信念。
    陳嵐則承受著雙重的、近乎窒息的絞殺。一方麵,是弟弟被汙蔑、被潑上滿身髒水的巨大痛苦,仿佛那些惡毒的言語也潑在了她自己身上;另一方麵,則是因為弟弟的“惡名”而遭受的連帶歧視與冷暴力,這讓她在自己努力經營多年的小區裏,瞬間成了被孤立、被非議的“問題家庭”成員。更讓她絕望的是,這種外界的壓力,徹底冰凍了她本就岌岌可危的家庭關係。每一次感受到鄰居那如芒在背的目光,每一次隱約聽到那些關於“拎不清”、“不顧家”的議論,都像一把鈍鏽的刀子,在她早已傷痕累累的心上反複切割、研磨。巨大的委屈和孤立無援感讓她幾欲崩潰。她曾試圖在深夜,向丈夫李明軒尋求一絲理解和慰藉,哪怕隻是一個沉默的擁抱。然而,回應她的隻有更加刺骨的沉默,以及一句如同冰錐般紮心的話語:“早知如此,何必當初?管好你自己家的事吧!” 這句話,徹底斬斷了她最後一絲微弱的希望。
    謠言,這種無聲無息、卻又無處不在的暴力,其殺傷力遠勝於拳頭和棍棒。它摧毀的不僅是人的聲譽,更是賴以生存的社會關係網和精神支柱。楊家人雖然暫時隱在幕後,沒有直接露麵揮舞棍棒,但這股在他們惡意授意或默許下掀起的汙濁洪流,卻如同精確製導的毒箭,無比精準地命中了陳默和陳嵐姐弟最脆弱、最依賴的命門——他們的社會立足點。讓他們在生活的泥沼深淵中,更加孤立無援,連掙紮都顯得徒勞而絕望。無形的毒刃,正一寸寸淩遲著他們的尊嚴和生存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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