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3章 流毒的擴散:小區裏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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巷口牆壁上那猩紅刺目的“血債血償”,如同楊父投下的一枚精心淬煉的毒鏢。它的目標,絕不僅僅在於恐嚇陳默,更深層的惡毒意圖,是將這汙穢的髒水,借由公眾之口,潑向更廣闊的地方,徹底淹沒陳默和他身邊所有人的立足之地。楊父深諳,摧毀一個人,最狠毒的方式莫過於摧毀他的名譽,讓他成為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連帶他親近的人也永無寧日。
很快,在陳嵐居住的那個曾經還算平靜、鄰裏間維持著表麵客套的小區裏,一股更加惡毒、更具殺傷力的暗流開始湧動。那些平日裏熱衷於在花園長椅、健身器材旁交換“情報”的“熱心”大媽大爺們,此刻成了謠言最有效的擴音器。他們壓低聲音,眼神閃爍,帶著一種分享“驚天秘聞”的興奮和自以為是的“正義感”:
“哎喲,王姐,張姨,你們還不知道吧?咱們小區三號樓那個陳嵐,她弟弟,可真是造了大孽了!” 一個燙著卷發的大媽神秘兮兮地開口,瞬間吸引了周圍人的注意。
“她弟弟?就那個聽說打老婆欠債的?” 有人接話。
“打老婆欠債?那都是輕的!” 卷發大媽誇張地一拍大腿,聲音壓得更低,卻更具穿透力,“聽我在棚戶區那邊的親戚說,那小子手上沾著人命呢!惹上了人命官司!”
“啥?!人命官司?!不能吧?看著挺蔫一人…” 有人倒吸一口涼氣,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
“怎麽不能!” 另一個精瘦的老頭立刻“佐證”,一臉篤定,“千真萬確!人家苦主都找上門了!就在他家巷口那公共牆上,用大紅漆噴著‘殺人償命’、‘血債血償’!血淋淋的大字啊!看得人頭皮發麻!要不是真把人逼到絕路,把人家親人害死了,能幹出這種血呼啦的事?這得多大仇多大怨!”
“我的老天爺啊!真的假的?這…這也太嚇人了!” 聽眾們臉色發白,紛紛驚呼。
“那陳嵐她…” 有人把話題引向目標。
卷發大媽立刻露出一種“你懂的”的鄙夷神情,撇撇嘴:“知人知麵不知心啊!她弟弟是這種殺人越貨的主兒,她能幹淨得了?清清白白?我看未必!不然她怎麽整天不著家,跟丟了魂似的往娘家那個火坑跑?肯定是幫她弟弟處理那些見不得光的髒事、擦屁股去了!銷毀證據?轉移財產?誰知道呢!可憐她老公李明軒,還有她那個兒子陽陽,被蒙在鼓裏,攤上這麽個舅舅和這麽個拎不清的媽,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黴了!”
“就是就是!” 精瘦老頭附和道,“你們看她兒子最近,那眼神凶的,見誰都不順眼,聽說在學校也鬧得厲害。攤上這種家庭背景,孩子心裏能好受?能不走歪路?根子上就壞了!”
這些添油加醋、將噴漆標語惡意引申、無限上綱的謠言,如同被投入死水潭的劇毒,在封閉的小區環境裏迅速擴散、發酵、變異。每一個轉述者都自覺不自覺地加入自己的想象和“合理”推測,讓故事變得更加“完整”和“驚悚”。“殺人償命”、“血債血償”這幾個極具視覺衝擊力和道德審判意味的字眼,如同最有效的汙名烙印,瞬間將陳默的形象從一個“家暴欠債者”升級為一個背負人命的、十惡不赦的凶徒。而陳嵐,則順理成章地被描繪成包庇罪犯、同流合汙,甚至可能參與其中的“幫凶”和“不清不白”的女人。
這股洶湧的汙流,讓陳嵐再次深刻體會到了什麽叫刺骨的冰冷和徹底的孤立。這冰冷不再僅僅是丈夫的漠視和兒子的敵意,它彌漫在整個她賴以生存的小區空氣中,無處不在。
當她去小區門口的超市買菜,原本笑容可掬的老板娘,眼神變得躲躲閃閃,接過錢時手指都帶著幾分刻意的疏離,找零的動作飛快,仿佛那錢沾著什麽不潔之物。
傍晚,她試圖帶著念恩偶爾接來)在小區花園透透氣,剛走近兒童滑梯附近幾個閑聊的鄰居,原本熱烈的談笑聲就像被按下了暫停鍵,瞬間消失。鄰居們目光遊離,或假裝看手機,或互相使個眼色,然後像躲避瘟疫般,各自牽著孩子,若無其事地迅速散開,留下她一個人站在空曠的場地中央,承受著四麵八方無聲的審視和排斥。
甚至去物業交個水電費,前台那個年輕的工作人員,看她的眼神都充滿了異樣和警惕,公事公辦的語氣裏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疏遠和戒備。
她感覺自己成了一個行走的、散發著“犯罪者親屬”氣味的瘟疫源。鄰居們無聲的隔離,比任何言語的辱罵都更讓她感到窒息和絕望。她仿佛被一個無形的、冰冷的玻璃罩子罩住了,看得見外麵的世界,卻再也無法融入,每一次呼吸都帶著沉重的枷鎖。
然而,更讓她崩潰、徹底擊穿她心理防線的事情,發生在陽陽身上。這汙濁的流毒,不僅侵蝕著成人世界,也如同毒蔓般迅速纏繞到了最無辜、也最脆弱的孩子身上。
陽陽在學校裏,開始被一些同學指指點點,竊竊私語像毒蟲般鑽進他的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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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李沐陽,聽說你舅舅殺人了?是不是真的啊?‘血債血償’都噴牆上了!”
“我媽說你媽天天往外跑,是不是幫你那個殺人犯舅舅跑路、藏錢去了?”
“離他遠點!殺人犯的外甥!小心沾上晦氣!”
“嘿,殺人犯家的孩子!”
本就處於叛逆期、敏感又脆弱的陽陽,自尊心如同繃緊的弦。這些惡毒的流言蜚語和同學毫不掩飾的鄙夷、孤立,像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他最在意的自尊心上。他像一頭被徹底激怒、走投無路的小獅子,所有的委屈、憤怒、對母親的不滿、對家庭現狀的怨恨,瞬間找到了爆發的出口!他怒吼著,撲向了那個帶頭嘲笑他最凶的男生,兩人在課間走廊上扭打成一團,書本散落一地,引來一片驚呼。
陳嵐被學校的緊急電話召喚過去時,看到的是一片狼藉的辦公室。老師滿臉無奈和疲憊,被打學生的家長一位妝容精致、眼神銳利的女人)抱著自己抽泣的兒子,正用鄙夷和憤怒的目光上下掃視著剛進門的陳嵐。而她的兒子陽陽,則倔強地站在角落,校服被扯破,嘴角帶著淤青,臉上淚痕未幹,但那雙眼睛卻燃燒著熊熊的怒火和屈辱,死死地盯著她。
就在陳嵐試圖開口向老師和對方家長道歉時,陽陽猛地爆發了,他用盡全身力氣,帶著哭腔和滔天的恨意嘶吼出來,聲音響徹整個辦公室:
“都是你!都是你那個殺人犯弟弟!我恨你!我恨你們!是你們毀了我!讓我在學校抬不起頭!讓我成了所有人的笑話!我恨死你們了!!!”
這聲嘶力竭的控訴,如同晴天霹靂,狠狠劈在陳嵐頭頂!她隻覺得天旋地轉,眼前陣陣發黑,耳朵裏嗡嗡作響,辦公室裏的燈光、人臉都開始模糊扭曲。她張了張嘴,想辯解,想告訴所有人那些紅漆是惡毒的汙蔑,她弟弟陳默是清白的受害者,是被人構陷……可是,喉嚨像被一隻無形的手死死扼住,發不出任何聲音。在洶湧如潮的謠言麵前,在兒子那充滿刻骨恨意的目光麵前,在對方家長那毫不掩飾的鄙夷審視下,她任何的解釋都顯得那麽蒼白、無力、可笑,甚至像是一種狡辯。
流毒的擴散,其毀滅性遠超物理的傷害。它不僅將陳默釘死在“殺人凶徒”的恥辱柱上,更將陳嵐和她無辜的兒子陽陽,也一同拖入了這汙濁的、足以淹沒一切的深淵。楊家人,尤其是楊父,甚至無需親自露麵,隻需坐在輪椅上,在陰暗的角落裏輕輕搖動那根指向公共牆壁的手指,便如同打開了潘多拉魔盒,釋放出一場足以摧毀他人整個生活、將無辜者一並吞噬的滔天汙流。這汙流,正無聲地淹沒著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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