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7章 終審前的死寂(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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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嵐看著弟弟在昏黃燈光下那毫無生氣的側臉,聽著他話語裏那深入骨髓的疲憊和認命,所有準備好的話都堵在了胸口,化作沉甸甸的巨石,壓得她喘不過氣。她知道,陳默的心,已經徹底死了。明天的法庭,對他來說,不過是一個走過場的刑場。他唯一的願望,就是那最終的一刀能落得快些,讓他徹底解脫。
    “媽和念恩…明天就別去了。”陳默忽然說,聲音很輕,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決絕,“那種地方…髒。”
    陳母抱著孫女,眼淚無聲地流下來,用力點了點頭。她明白兒子的意思,法庭上那些汙言穢語、那些惡毒的眼神,她這把老骨頭可以承受,但絕不能讓她的小念恩再經曆一次那樣的驚嚇和屈辱。
    “小默…”陳嵐喉嚨發緊,還想再說些什麽,卻被陳默打斷了。
    “姐,你也早點回去吧。”陳默的目光落在跳躍的微弱爐火上,聲音平淡無波,“陽陽明天還要上學,別讓他…再失望了。”他提到了陽陽,語氣裏沒有責備,隻有一種近乎殘酷的清醒。他知道姐姐夾在中間的痛苦,他不願再成為那個拖累姐姐家庭幸福的“罪魁禍首”。
    陳嵐的心像被針狠狠紮了一下。弟弟連這個都想到了…他什麽都明白,明白自己的放棄會帶來什麽後果,明白姐姐的艱難,可他依然選擇了這條最沉默也最絕望的路。
    “嵐嵐,聽小默的,回去吧。”陳母抹了把淚,聲音沙啞,“這裏有我呢。明天…明天我陪著小默去。”雖然兒子說不用,但她怎麽能放心讓他一個人去麵對那虎狼之窩?
    陳嵐看著母親憔悴卻堅定的臉,再看看弟弟那仿佛與世界隔絕的孤寂背影,一股巨大的無力感將她淹沒。她張了張嘴,最終什麽也沒說出來,隻是紅著眼圈,默默地把帶來的肉和棉襪放在桌上,又摸了摸陳念恩熟睡的小臉。
    “那我…我先走了。小默,媽,你們…保重。”陳嵐的聲音帶著濃重的鼻音,幾乎是逃也似的離開了這間令人窒息的小屋。寒風瞬間灌滿了她的口鼻,冰冷的淚水終於奪眶而出。
    屋內重新陷入死寂。隻剩下爐火偶爾發出的輕微劈啪聲,和陳念恩均勻的呼吸聲。
    陳默依舊維持著那個姿勢,一動不動地坐在爐邊的小凳上。爐火的微光在他深陷的眼窩和瘦削的顴骨上投下跳動的陰影,讓他看起來更像一尊沒有生命的石雕。陳母抱著孫女,坐在床邊,目光擔憂地落在兒子身上,卻不敢打擾他這份令人心碎的平靜。
    時間在壓抑中緩慢流淌。不知過了多久,陳默終於極其緩慢地站起身。他的動作帶著一種遲滯的僵硬,仿佛生鏽的機器。他沒有看母親,也沒有看女兒,徑直走到那張冰冷的板床邊,和衣躺下。單薄的被子帶著一股潮濕的黴味。
    “媽,睡吧。”他背對著母親,聲音悶悶地從被子裏傳來,帶著濃重的疲憊。
    陳母看著兒子蜷縮的背影,那單薄的肩膀微微起伏,像一頭受傷後獨自舔舐傷口、拒絕任何靠近的孤狼。她的心揪成一團,最終隻是長長地、無聲地歎了口氣,吹熄了那盞昏黃的燈。
    黑暗瞬間吞噬了狹小的房間。隻有爐子裏殘餘的幾點火星,在冰冷的空氣中頑強地閃爍著微弱的光,如同陳默那早已熄滅的生命之火,在做著最後的、徒勞的掙紮。
    陳默睜著眼睛,在濃稠的黑暗裏望著糊滿舊報紙的天花板。黑暗中,那些精心炮製的“鐵證”——他與陌生女人拉扯、依偎在酒店門口的照片,徐剛那躲閃卻又言之鑿鑿的“證詞”,還有印著他名字的開房記錄——如同鬼魅般在眼前清晰地浮現。
    假的。
    拙劣的。
    惡毒的。
    這些念頭清晰地劃過腦海,卻沒有激起一絲憤怒或委屈的漣漪。他甚至覺得有些可笑。楊家為了擺脫他,為了給楊雪腹中的孩子一個“名正言順”的身份,真是無所不用其極。而他,這個被榨幹了骨髓、掏空了靈魂的“前夫”,連成為她們絆腳石的資格都沒有了,隻配被潑上最後一盆髒水,然後像垃圾一樣被徹底清掃出門。
    也好。
    就這樣吧。
    楊雪撫摸孕肚的得意麵孔,法庭上噴湧而出的那口灼熱腥甜的鮮血,母親驚恐的淚水,女兒怯生生的眼神,姐姐夾在中間的無助…各種畫麵碎片在黑暗中翻騰、交織,最終都歸於一片冰冷的、死寂的虛無。
    明天…明天過後,就都結束了。
    這場以“救命之恩”開始,以傾家蕩產、尊嚴盡喪為過程,最終以汙名和徹底背叛為終章的荒唐鬧劇,終於要落幕了。
    解脫。
    他閉上眼,等待著黎明的到來,等待著那場早已注定的、名為“終審”的葬禮。身心俱疲到極致的他,甚至來不及去思考葬禮之後的路該如何走,意識便沉入了無邊無際的、連噩夢都無法滋生的黑暗深淵。這麻木,是他對抗這絕望世界最後的、也是唯一的盔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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