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身安全保護令的核發，像一道無形的能量屏障，瞬間改變了陳默周遭的氣場。那些曾如跗骨之蛆般的窺視目光、若有若無的議論、以及深夜裏可能響起的砸門聲，都如同潮水般退去，留下一種近乎奢侈的、帶著點小心翼翼的寧靜。
    陋室的日子，開始回歸一種清貧卻安穩的節奏。
    清晨，陳母不再需要提心吊膽地先透過門縫張望，而是能從容地打開門，讓帶著草木清香的空氣湧入。她會在門口的小爐子上熬上一鍋稠稠的小米粥，米香混合著清晨的露氣，彌漫在小小的空間裏。陳念恩背著洗得發白的書包，小臉上帶著睡眠充足的紅潤，嘰嘰喳喳地和奶奶說著學校裏的趣事，然後牽著爸爸的手，蹦蹦跳跳地去上學。巷口，偶爾能看到穿著製服的社區民警或巡邏隊員的身影，這無聲的守護，讓陳默緊繃的神經得以緩緩鬆弛。
    送完女兒，陳默騎著那輛換過內胎、依舊破舊卻擦得幹淨的自行車去倉庫上班。倉庫主管老孫說到做到，門口保安亭的玻璃窗內側，赫然貼著一張醒目的通知，上麵打印著楊偉、楊建國等五人的照片、姓名以及法院保護令的核心內容（禁止靠近101novel.com0米），下麵用加粗紅字寫著“發現上述人員靠近，立即報警並通知主管！” 工友們見到陳默，也不再是那種帶著同情和欲言又止的眼神，而是自然地點頭打招呼，甚至有人會開句善意的玩笑“小陳，今天氣色不錯啊！” 這種被當作“正常人”而非“麻煩中心”的感覺，讓陳默感到一種久違的輕鬆。
    工作的間隙，陳默會拿出那個便宜的手機，不是看新聞，而是反複查看門口那個隱蔽攝像頭的監控畫麵——一片寧靜，隻有偶爾路過的鄰居和覓食的麻雀。這份寧靜，如今成了他最珍貴的“風景”。
    然而，這份寧靜並非毫無波瀾。法律的鐵壁隔絕了直接的物理騷擾，卻無法完全屏蔽那些由流言滋生的、無形的膈應。
    這天午休，陳默在倉庫角落啃著自帶的饅頭鹹菜。兩個平時關係還不錯的裝卸工，老李和小張，端著飯盒湊了過來，臉上帶著點猶豫和好奇。
    “默哥，” 小張年紀輕，藏不住話，壓低聲音問，“聽說…你前頭那個…楊雪，跟你還沒離利索的時候，就…就跟別人懷上了？真的假的啊？” 他眼神裏既有八卦的探究，也有一絲難以置信。
    老李用胳膊肘捅了小張一下，瞪了他一眼，然後對陳默尷尬地笑笑“小陳，你別理他，這小子嘴上沒把門的。就是…外頭有些人瞎傳，說得有鼻子有眼的…我們也是好奇…”
    陳默咀嚼的動作頓了一下，隨即又恢複了正常。他咽下嘴裏的食物，端起水杯喝了一口，臉上沒什麽表情，眼神平靜得像一潭深水。他沒有憤怒，沒有羞恥，隻有一種近乎冷漠的疏離。
    “是真的。” 陳默的聲音很平淡，像是在陳述一件與自己無關的事情，“法院判決離婚前，她就懷孕了，孩子是張強的。離婚後幾個月就生了。他們現在在一起。” 他言簡意賅，沒有多餘的解釋，沒有情緒的宣泄，隻是陳述一個冰冷的事實。
    老李和小張都愣住了。他們沒想到陳默會如此平靜地承認，而且說得這麽直接。看著陳默那張平靜無波、卻透著深刻疲憊的臉，再聯想到他之前為救楊雪傾家蕩產、負債累累的經曆…一股強烈的同情和義憤瞬間取代了八卦的心思。
    “我艸！” 小張忍不住罵了一句，飯盒重重頓在旁邊的貨箱上，“這他媽也太不是東西了！默哥你…你當初可是連命都快搭進去救她啊！她…她怎麽能這樣？！”
    老李也重重歎了口氣，拍了拍陳默的肩膀“小陳…唉！啥也別說了！這種女人，這種人家，離得越遠越好！爛泥扶不上牆！你現在有法院的護身符，好好過自己的日子，把老娘和閨女照顧好，比啥都強！別理那些嚼舌根的！”
    陳默扯了扯嘴角，算是回應了一個極其微弱的笑容。“嗯，我知道。謝謝。” 他低下頭，繼續啃他的饅頭。流言蜚語？比起楊家人那些實質性的傷害，這些背後的議論，對他而言，已經如同隔靴搔癢，不值一提。他的心早已在那場背叛和接踵而至的磨難中，淬煉得如同堅冰。外人如何看待那段過往，他不在乎。他隻在乎門內那一方小小的安寧。
    與此同時，在城市的另一端，陳嵐的生活也因為這起風波，發生了微妙而積極的變化。
    那天楊母王彩鳳在小區門口的鬧劇，被李明軒以雷霆手段處理（報警抓人），並在鄰居麵前當眾揭穿了楊家的醜惡嘴臉（楊雪婚內出軌），不僅沒有如王彩鳳所願敗壞陳嵐的名聲，反而讓鄰居們看清了真相，對陳嵐多了幾分同情和理解。更重要的是，李明軒那句清晰的“下次直接報警”，以及事後對她沉默卻堅定的支持（沒有責怪她“惹麻煩”），像一道暖流，悄然融化著夫妻之間因陳默之事積累的堅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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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天晚上，陽陽在房間寫作業。陳嵐在廚房煲湯，砂鍋裏咕嘟咕嘟冒著熱氣，香氣四溢。李明軒推門進來，帶著一身外麵的涼氣。他脫下外套，走到廚房門口，看著妻子忙碌的背影。
    “煲的什麽湯？這麽香。” 李明軒的聲音比往常溫和。
    陳嵐回頭，有些意外，隨即笑了笑“老鴨湯，天燥，給陽陽和你去去火。” 她掀開鍋蓋，小心地撇著浮沫。
    李明軒看著陳嵐眼下的淡淡青黑和依舊有些憔悴的側臉，想起她這段時間為弟弟、為母親、為這個家的操勞，心中五味雜陳。他沉默了片刻，走到陳嵐身邊，拿起旁邊的湯勺，也學著撇了撇浮沫，動作有些笨拙。
    “你…歇會兒吧。我來看著火。” 李明軒低聲道。
    陳嵐的動作頓住了，驚訝地看著丈夫。結婚這麽多年，他幾乎沒進過廚房。這笨拙的舉動和這句簡單的話，卻比任何甜言蜜語都讓她心頭一酸，眼眶瞬間就紅了。她連忙低下頭，掩飾自己的失態，輕輕“嗯”了一聲，把湯勺遞給他，自己默默走到水池邊洗菜。
    廚房裏一時隻剩下湯鍋的咕嘟聲和嘩嘩的水流聲。一種無聲的、卻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緊密的暖流，在兩人之間緩緩流淌。隔閡並未完全消除，但共同經曆了一場外來的風暴後，一種名為“共度”的默契，正在悄然滋生。
    而此刻的楊家，則籠罩在一片愁雲慘霧和惶惶不可終日的氛圍中。
    王彩鳳被拘留了幾天放出來，整個人像被抽掉了魂，整日縮在家裏，連門都不敢出，生怕再被警察抓走。王豔更是成了驚弓之鳥，手機一響就嚇得一哆嗦，看到陌生號碼直接掛斷。楊偉被刑事拘留，等待他的很可能是實刑。楊建國雖然隻被行政拘留，但精神和身體都遭受了巨大打擊，癱在輪椅上，眼神空洞，仿佛一夜之間徹底老朽。
    最大的打擊，來自於陳默當眾捅破了楊雪婚內出軌懷孕生子的秘密！這個他們以為陳默永遠不知道、並以此作為勒索騷擾最大底牌的“秘密”，被赤裸裸地曝光在街坊鄰居、甚至警察麵前！他們楊家最後一塊遮羞布被撕得粉碎，成了徹頭徹尾的笑話！這比任何法律製裁都更讓他們感到羞恥和絕望。
    “完了…全完了…” 王豔喃喃自語，看著空蕩蕩、冷冰冰的家，想起以前還能靠著撒潑從陳默那裏摳出點錢的日子，隻覺得恍如隔世。現在，錢沒了，名聲臭了，兒子可能要坐牢，公公癱了，小姑子失聯…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識到，她們楊家，真的被那道法律鐵壁和他們自己的卑劣，徹底釘死在了恥辱柱上，再難翻身。
    恐懼，如同冰冷粘稠的毒液，滲透進楊家每一個角落。那曾經囂張跋扈、死纏爛打的氣焰，終於被徹底碾碎，隻剩下無邊無際的、死寂般的絕望。他們終於明白，陳默那道看似沉默的防線背後，是足以將他們徹底焚毀的怒火和堅不可摧的法律武器。騷擾？報複？他們連想都不敢再想了。那道鐵壁，成了他們無法逾越、也不敢觸碰的天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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