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芥蒂解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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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翟泱躲閃不及,結結實實地挨了這下,且被他這拳帶得向後退了一步,扶住身後的牆壁才堪堪站穩。

    巽方緊盯著他,唇線緊繃,漆墨眸子裏怒火中燒。

    商慈直接拎著食盒急匆匆的出門,他就猜測師妹定是忘拿了什麽東西,走進到她的屋子看了眼,果然她熬了兩個通宵、把眼圈都熬紅了才做出的那隻香囊,正安安靜靜地躺在針線盒子裏。

    巽方拿著香囊,便送了過來。

    繡坊的姑娘們都不認得他,乍見一個相貌清俊的陌生男子,都紅著臉不敢上前找他搭話。他報出彩螢的名字,剛巧彩螢從後院來到前廳,和他打了個照麵。

    彩螢原本還好奇他是誰,如何知曉自己名字,隻聽他遞過來一隻小巧的粉色香囊,溫言道:“我是來給我師妹送香囊的,這是她熬了兩夜趕製出來的,結果出門時忘了拿。她是準備送給你的,索性我直接給你好了,對了,她人在何處?”

    香囊接縫處的針腳有時粗有時細,顯然製作她的主人有點笨手笨腳,但香囊上繡著的紋飾繁瑣,足足用了十幾種顏色的彩線,顯然廢了不少的心思和功夫。

    彩螢握著香囊的手有點顫抖。

    巽方覺察到她神色不對,眸光微斂,複又低聲問了遍:“我師妹呢?”

    彩螢目光躲閃,結結巴巴:“她……她在……”

    盤問了幾句,彩螢就全然道出了實情,聽到是翟泱讓她把商慈誘去,巽方的腦子轟地一下就炸了,翟泱謀反的計劃失敗,必對自己恨之入骨。巽方的第一反應是,翟泱見到師妹,一定是要報複。

    彩螢在看到商慈進屋的那一刻其實就已經後悔了,此時見到香囊,更是覺得自己所作所為,就是個忘恩負義的小人。她帶著

    恰聞商慈向後仰倒時發出的驚呼聲,他顧不得其他,心急得直接踹開房門,便瞧見了翟泱擁抱著她的那一幕。

    血腥味充斥著整個口腔,翟泱用手背抹去嘴角的血絲,唇角勾起淺淡的弧度,像是狩獵般鎖視的目光盯著巽方,似是在審度他的能力,另一隻手不動聲色摸上了後腰。

    看到他指尖一閃而過的銀光,商慈瞳孔微縮,徑直橫□□二人之中,勸道:“翟泱,十多年前的恩怨,你還要牽扯多少無辜的人進來,到底怎麽做,你才能罷手?”

    翟泱嗤地一聲冷笑,右手默默抽離腰間,改為環胸的姿勢:“是他不分青紅皂白給了我一拳,你倒問我肯不肯罷手?”

    少見這麽不知悔改的毛頭小子,巽方眉梢挑了挑,想撥開商慈走過去:“你是嫌我出手輕了?”

    上一位敢占商慈便宜的那位朱煜,隻不過摸了下她的手,就被打折了手腕,這回巽方覺得隻給他一拳,確實有點輕了。

    商慈忙拉住他的袖子解釋:“師兄,方才是個誤會,我被地上的雜物險些絆倒,是他拉了我一把。”

    雖說他之前也有不軌的心思吧,但到底是未遂。

    巽方聞聲眸中的冷意微收,挑眉問:“他真的沒對你怎麽樣?”

    商慈搖搖頭,沉吟片刻,低聲道:“師兄,你打算怎麽處置他?”

    雖然方才是場誤會,巽方對於那個擁抱依舊很吃味,並不打算放過他,用公事公辦的語氣道:“扭了送官。”

    無論什麽人一旦沾上謀反二字,那是洗不脫的了,且以皇帝滿城招貼通緝令的架勢,翟泱一旦被官府拿住,死罪是逃不過的。

    商慈默了默,看向巽方:“我想跟他說會話,師兄你先出去呆一會。”

    巽方眉宇微蹙,低頭望著她:“你認為我會放心讓他單獨和你在一起?”

    方才翟泱情緒失控那會,商慈真的是膽戰心驚,但現在有師兄在身邊,她全然不怕了。

    “你若不放心就在門口等著,有什麽事我會喊你的。”

    在商慈肯定的眼神裏,巽方看了眼牆角的翟泱,轉身走出屋子。門沒關死,露出一道兩指寬的小縫,方便他探聽屋內的情況,也方便有什麽異動,他能第一時間衝進來。

    商慈無視了師兄的小手段,盡管方才翟泱朝她惡言相向,盡管商慈清楚的知曉他腰間正別著一把匕首,撇開動手動腳不談,商慈並不相信翟泱會做出什麽真正傷害她的事。

    雖然他當初接近自己動機不純,但相處了一年多,商慈還是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翟泱品行不壞,甚至有時想事太過單純,這也許與他早早失了雙親,無人教導有關聯。

    作為庚明一母同胞的親哥哥,翟泱的聰穎也是過人的,從他五歲時就被母親教導傳授一些關於重喪日、十二藥精的玄學知識就能看出來。然而越是聰明的人,越是喜歡鑽牛角尖,她知道他是因為陷在自己過去的身世中走不出來,才越發把自己的陰暗麵展露無遺。說到底,他也是個受害者,看在往日的情分上,她更想幫一幫他。

    商慈走到他麵前,努力想找回以前和小乞丐流光相處時的輕鬆感覺,她眨了眨眼道:“你見過皇帝吧。”

    翟泱微愣,剛想點頭,但想到那日宮變,他遠遠看到的那人必是假皇帝,又搖了搖頭。

    “你恨他嗎?”

    翟泱這回很肯定地回答:“恨。”

    “雖說殺掉的是假皇帝,但你當時並不知曉,在蕭懷崇舉劍刺入皇帝胸口的那一刻,你是什麽感覺?”

    翟泱眉眼微垂,他其實不太願意回想那晚的情景。

    遠遠地看見皇帝被刺倒地,他發現自己竟然沒有什麽情緒波動,隻是覺得心裏空落落的,好似這兩年來一直支撐他的信念不複存在,沒有想象中大仇得報的痛快感,也沒有一身輕的釋然,甚至有些無關痛癢,但他不敢承認,他不敢承認自己兩年來的潛心謀劃,皆是笑話一場。十多年的時間過去,足以忘卻很多事,驟然恢複記憶,他以為這些仇恨刻骨銘心,其實早已淡漠在逝去的光陰裏,剩下的隻是自己的執念。

    商慈單刀直入的問話,讓他不由自主地又想起庚明。

    他與庚明同住了一年,他二人的性格都不是屬於好相處的一類,但畢竟有血脈的維係在,言談行止間都格外有默契,尤其是在庚明逐漸眼盲後,很多時候,翟泱不說話,庚明就能察覺到他想要做什麽,這是個十分奇妙的心電感應。

    他在外流浪了十幾年,從沒體味過親情的滋味,現在回憶起來,他和庚明同住的那一年,無疑是幸福的,然而這份親情他還沒來及感受太多,便葬送了。

    躲藏在這狹小倉庫的一個月,他想了很多事,如果他當初沒有去投靠六王爺,沒有去參與宮變,而是和弟弟一起住在一座僻靜的宅院裏,坐看日出夕落,那樣的生活是不是要好一些呢……

    眼角漸漸濕潤了,他閉上眼使勁捏了捏眉心,那股內疚感與挫敗感,依舊揮之不去。

    他可以在情緒失控下口不擇言地把庚明的死因都歸咎於商慈留下的那本魯班書,但是他無法說服自己,庚明的離世於他沒有任何責任。

    然,事已至此,再多的懊悔,就如同水珠滴入大海,是沒有任何意義的存在。

    將他的反應收入眼底,商慈也沉默半響,最終出聲打破了寧靜。

    “接下來,你打算怎麽辦?”

    翟泱苦笑:“能怎麽辦,你師兄不是說要將我送交官府麽?”

    他耳朵倒挺靈。

    “用不著他送,我自己會去自首。”翟泱為了保留僅剩的尊嚴,傲然偏開頭道。

    商慈摸著下巴,垂眼道:“可你有沒有想過,若你去自首,官府一定會盤問你這一個月來躲藏在哪裏,也一定會查到繡坊來,包庇罪犯是重罪,你願意看到因為你的緣故,彩螢姑娘去坐牢?”

    果然,翟泱聽到這話,神情微微凝固,繼而深皺起了眉:“……我不想連累她。”

    “那就是了,我有方法讓你既不用自首,又能躲開官府的追查,你願不願意?”

    商慈抬眼看向他,烏黑眸子裏閃著狡黠的光。

    *

    商慈推開門,在門口等候著巽方見她出來,精神一振,走到她麵前。

    雖然他眼神沉靜無波,掩飾得很好,但是嗓音露出了幾許關切:“……你同他說了些什麽?”

    商慈將方才和翟泱的對話和她的打算,一並告訴了他。

    看著麵前人娓娓道來,為翟泱的去處想得如此周全,巽方心底那不愜意的情緒又湧了上來,跟方才看到翟泱擁著她的感覺如出一轍。

    聽完,他沒有表露出任何神情的變化,隻溫聲道:“隻要你決定了的事,我沒有意見。”

    遲鈍的商慈自然沒發現師兄的心理活動,她瞧見他袖口還沾染著些許白色的麵粉,儼然是正做著湯圓便趕過來的,於是好奇地問:“師兄,你怎麽突然來了繡坊?”

    難道他倆也有心電感應?他怎麽知道她會碰見翟泱,會有危險?

    “香囊。”巽方言簡意賅地說了兩個字。

    商慈莞爾笑了,師兄永遠都是這麽心細如發,她想不到的,他總能想到。

    看到她笑,圓圓的杏眼彎成閃著微光的月牙,巽方隻覺心底的那點不快瞬間被驅散了,唇角勾起柔和的弧度,抬手揉了揉她的發頂:“丟三落四的毛病怎麽就改不掉了呢……”

    屋外的人歡聲笑語,沐浴在陽光的暖意之下,而屋內的人,隻能感受到一片潮濕陰冷。

    翟泱透過半敞著的門的間隙,看到這麽一副恬淡的景象,他抿了抿唇,迫使自己扭轉過頭,不去看那明亮到灼眼的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