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火樹銀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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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師、師兄,我沒看錯吧?這頭根是黑色的?”

    商慈語氣裏難掩興奮,不確信地將那根頭發纏在之指尖看了一遍又一遍。那顆小小的菩提子法器能否抵擋天道規則的懲罰,在之前都是紙上談兵的推測,畢竟人的壽數有多少,隻有將死之時才知道。但現在看來這頭發長出的程度,和師兄佩戴菩提子的時間相符合,這說明師兄的壽數真的已經逐漸還回來了?

    看到她激動到臉頰都泛出紅暈,眼神亮晶晶的,巽方也被她的喜悅感染,眸子裏閃爍著笑意:“嗯,你沒看錯。”

    “我去告訴師父和小師兄!”商慈迫不及待地想把這事同他們分享,巽方覺得沒必要這麽大張旗鼓,一隻手攔住她,輕環在她的腰上:“順其自然吧,黑發長出來,他們自然會看見。”

    巽方的嗓音帶著幾絲剛睡醒的慵懶,右手很自然地搭在她的腰間,並未感到不妥。然而自那回月夜之後,商慈再和師兄做一些在以前看來再正常不過的親昵舉動時,都會不自覺的臉紅。

    於是商慈這次又不爭氣的臉紅了,不過好在他沒注意到,起身去櫃子裏拿外衣。等師兄換完衣物,二人挎著菜籃子上街。

    雖是清晨,街麵上卻是人潮如織,不管是行人還是小販都比往常多了幾倍,多是賣剪紙、燈籠、炮仗的,街道兩旁的酒家樓館都紛紛掛上了各式各樣的紅燈籠,一股過節的氛圍席卷了全城,可以想象到了夜晚將是怎樣一副火樹銀花、燈火萬家的美景。

    上元節最必不可少的就是湯圓了,除了魚肉果蔬,二人買了一堆糯米粉、芝麻、核桃、桂花、豆沙、玫瑰、棗泥等一堆製作湯圓的原料。

    中午和晚上自然都是師兄擼袖子操刀下廚,一口氣做了七八種種類的湯圓,師父他老人家愛吃清淡的,商慈愛吃甜的,庚明愛吃鹹的,巽方他倒是不挑,往常的飯菜大家各自遷就著吃,今日元宵佳節,巽方也想盡量滿足他們三人不同的口味。

    一清二白三紅四綠五黃的湯圓同七道熱菜擺上了桌,圍坐在桌邊等吃的師徒三人不約而同地流下口水,並讚歎出聲。

    商慈私覺著她對師兄最無抵抗力的,就是他那一手無論做什麽都極其誘人的廚藝了。咬破薄薄滑滑的一層糯米皮,香甜濃滑的芝麻餡兒就湧了出來,瞬間溢滿口腔。

    商慈鍾情於芝麻、蜜棗餡兒的,庚明隻吃肉餡,師父隻盯著桂花南瓜的,各司其職,沒拌嘴沒搶食,各人專注各人碗裏的,那叫一個其樂融融。

    終於到了十五之夜,夜色方臨,師兄便爬上梯子,將府前的兩隻大燈籠也點亮了。

    師父的腰痛一天比一天更重,醫館裏的郎中定時會來府裏給他做針灸,熬膏藥,隻能暫緩疼痛,大夫說這就是歲數高的老人易得的背骨痛,沒有什麽好的方法根治。師父每天在床上躺著的時間越來越多,腿腳也變得不太利索。

    師兄給他打了根藤木拐杖,師父拄著也挺順手,大寒日裏不愛出門,便抄著手在院子裏踱來踱去。

    趁著今天熱鬧,商慈想拉著他出門透透氣,師父一臉暮態,慢吞吞地放下筷子,並不領她的情:“為師在京城呆了幾十年,什麽沒見過,你們去罷,為師就不跟著湊熱鬧了。”

    庚明通常對小孩子和商慈感興趣的事,都興趣不大,脆聲道:“我也不愛湊那個熱鬧,沒趣兒,我留在家裏陪師父。”

    一老一小都執意留守在家裏,商慈無奈,便和師兄倆人出了門。

    月至中天,銀盤似地懸在天河之上,灑下清輝的浮霜,街道兩邊燃著的數不盡的火影將滿城照耀得亮如白晝,連十五的圓月在此盛景下,都有些相形見絀地躲在薄薄的雲朵之後。

    走出巷口,來到嘈雜火熱的主街,混進擁擠的人潮,出門觀燈的人之多,幾乎到了足不躡地的地步。

    巽方牢牢地攥著她的手,十指交握,不讓她離開自己半步,在這烏壓壓密不透風的人群裏,哪怕一個晃神,一個錯身就找不到了。

    商慈被他限製著行動,但嘴巴完全沒閑著,一雙杏眼睜得大大的,絲毫不放過沿途的一物一景。

    時不時地搖搖他的手:“師兄,你看那個好漂亮!”

    踮腳驚呼:“哇,師兄,我要那個燈!”

    吸吸鼻子:“咦,什麽味道,好香……”

    沒多久,商慈手裏就多了一盞六角轉鷺燈,巽方懷中則抱著一堆吃食和小玩意。轉鷺燈中心設有輪軸,燭心點燃後,熱氣上熏會帶著輪軸轉動,輪軸上連著剪影,燭光將剪紙的影投射在紙屏上,燈屏上即出現人馬追逐、物換景移的影像。

    轉鷺燈算是常見但是京城才有的燈籠,商慈自然是沒見過,隻見那燈屏的剪影上一會是嫦娥奔月,一會是貂蟬拜月,對這“會動的燈籠”大感新鮮。

    見她隻顧低頭把玩著轉鷺燈,巽方則解開包著油布的糕點,時不時地伸手朝她嘴裏投食,二人一邊吃一邊逛,隨著人流被帶到了河邊的橋上。

    秦淮河邊,聚集了一大堆來放水燈的人,上千盞蓮花狀的水燈飄在江麵上,隨著水流暈開,緩緩地前進,仿佛將這個河麵照亮成一條暖黃色的飄帶,上有繁星綴天河,下有燭火映水光,煞是壯觀。

    沿著台階走下,河岸邊擠滿了男女老少,有小販在兜售荷花燈,五文錢一隻。商慈要了兩個,轉身往師兄手裏塞了一隻蓮花燈。

    元宵節放水燈就和乞巧節拜織女一樣,是不做就會感覺少了點什麽的儀式。商慈拉著巽方蹲下,同自己一起放水燈,紙質的六瓣荷花輕盈無比,輕輕用指尖一推,就搖搖晃晃地飄到河中心去了。

    商慈趕緊閉眸許願,怕許願的人太多,神靈聽不見,在心底多念了好幾遍,一抬眼,發現他低著頭,正定定看著自己,便問:“師兄你許願了麽?”

    巽方收回眼神,淡淡地笑:“許完了。”

    “那我們走罷。”商慈剛說完,站起身來卻沒注意踩到了自己的裙角,狠狠被自己絆住,整個人向前倒去。

    巽方一個側身,眼疾手快地抱住了她。商慈借他的力,穩住了搖晃的身形,同時一陣後怕地攥著他的衣襟,幸好是往前倒,要是往後摔去,她隻怕已經落水,那丟人可就丟大發了。

    一年一度的盛景,來觀燈的姑娘小姐們窮極裝扮,紛紛換上了最豔麗的長裙、最精致的釵環,商慈也不例外,一身鵝黃色輕羅百合裙,外搭朱紅色織錦鬥篷,雪白的兔毛滾邊,拂動在臉頰周圍,襯得肌膚冰瑩如雪,濕漉漉的清亮眼眸裏,有後怕有窘迫,像某種小動物受驚的眼神。

    他二人鼻尖相距不過三寸,他可以感受到她輕輕柔柔的呼吸,摻著她剛剛吃過杏仁酥的香甜氣息,她身後是萬千燈火和流光瀲灩的水麵,一輪皓月當空,清輝灑落,堪稱是月美、景美、人更美。

    巽方覺得此情此景,無論是出於衝動還是出於情感,他都應該做些什麽。

    心念方起,隻聽身後響起了一道粗糲的大嗓門:“哎你們放完了沒有,別在這站著空位,讓一讓!”

    巽方汗顏,很是惋惜地鬆開擁著她的手,改為牽著她,在前方開道,擠出了即將人滿為患的岸邊。

    *

    皎月穿雲,繁星熠熠。

    庚明抬頭望向空中的那輪孤月,片刻便垂下頭來,揉了揉眼睛。

    他也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他看東西時偶爾會出現重影,一開始這種現象出現時,他還有些興奮,猜測著是不是開地眼的征兆?不過他很快就失望了,開眼除了會感到眼睛異常,最重要的預兆是眼部會發熱,但他絲毫沒有感覺到有發熱的跡象。

    庚明鬆開手,再次睜開眼時,發現他麵前的樹木陰影處慢慢顯露出一道人影。

    隨著那人的走動,他的身影和樣貌都暴露在月光之下,是個十六七歲的少年,身量挺拔,一襲緊身玄衣,墨發高束。正是這從頭到尾一黑徹底的裝扮,才能讓他在陰影處隱藏著不被人察覺。

    清冷的月光中,少年的麵容帶著些許森然和冷峻,庚明不知道他在暗處觀察了自己多久,也不知他是怎麽進來的。

    然而,此刻他超乎同齡人的定力和沉著完全顯現出來,庚明絲毫沒有慌亂,隻是麵無表情、眼神帶著防備地盯著玄衣少年:“你是誰?”

    “跟我走吧……”少年垂下眼角,眸光裏有種疏離的親近,冰冷的聲線極力想軟化成溫柔的,因此聽起來有點怪,他抿抿唇,吐出兩個字:

    “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