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路遇重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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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胖公子走後,商慈的算命攤子便無人問津了,擺攤的第一天,隻賺了可憐的一錢銀子,而對麵的假瞎子倒是客流不斷。

    空坐了兩個時辰,商慈也不焦躁,算命這項主要是靠人們口口相傳,時間長了,在她這算過命的知道她的靈驗,一傳十十傳百,不怕沒有客人上門。

    擺了三天攤後,商慈發現對麵的假瞎子不見了。

    後來從客棧跑堂的夥計口中得知,那假瞎子叫葛三爺,更喜歡別人稱他葛半仙,不是京城本地人,是兩三年前行走到京城來的,算命的手法還算準,平日裏行蹤不定,在商慈來之前,他就已經在此擺了半個月的攤,是時候該挪地了。

    據說這位葛三爺並不喜歡擺攤算命,更喜歡四處溜達,似乎哪家遭了厄運或碰到什麽棘手的事,他第一時間就會循著風聲找上門去,本來他們這一行流動性就很大,跟鈴醫差不多,沒有什麽大件的家夥什需要隨身帶著,走到哪兒算到哪兒便是。

    客棧的飯菜價錢略貴,這日商慈收了攤,在客棧不遠處的涼棚坐下,要了一碗雞絲麵。

    望著麵前那碗不帶一絲油花、飄著幾片綠油油的香菜葉的清湯麵,商慈吸吸鼻子,此刻又想念起師兄的好來。

    在大澤山的時候,雖然住的是簡陋的竹屋,睡得是蒲草編的草席,走到最近的村莊鎮集就要兩個時辰,但那時候的生活也是別有野趣,竹屋後麵是一大片竹林,生長著大片的竹筍和野菌,屋前不遠處有條溪澗,河溝裏有蓮蓬和肥魚,師兄隔三差五也會上山打野味,就這幾樣有限的食材,師兄每天都能變著法做出不同的花樣。

    桂香鬆子魚、蜜汁蓮藕、燜筍絲、百合蓮子粥、栗子雞……把她養得白白胖胖的。

    現在倒好,好容易養出二兩白肉的身體丟了,師兄也丟了。

    雖然這具新換的身子是個讓人見之不忘的美人,就連自己照鏡子的時候,都忍不住多看兩眼,但是過猶不及,這美對她現在來說是個麻煩,商慈扯掉下巴上係著的絲帶,將冪蘺摘下放在桌角——她以前跟著師父走南闖北,哪裏戴過這玩意。

    一年前師父就帶著小師兄出門遠遊,留下她和師兄看家,至今沒有音信,甚至還不知曉她已死過一輪的事。

    如今能指望的也隻有師兄了,商慈輕輕吹開湯麵上的菜葉,比任何時候都期望師兄能早點來尋她。

    剛夾了一筷子麵,還未放進嘴裏,忽聞一陣喧天的嗩呐鑼鼓聲夾雜著哀怮的低泣,由遠及近。

    循聲偏頭看過去,隻見遠處朝著她迎麵走來了一隊送喪隊伍,白花花的引路紙錢宛若漫天飄飛的雪花,鋪天蓋地地撒至街道兩旁。

    整個送喪隊浩浩湯湯,清一色的束著喪帶踩著白靴,身著白絹喪服,蜿蜒近百米,可見是城裏的大戶人家。在隊伍中間,四個壯漢肩挑手臂粗的木橫,四平八穩抬著紫衫木暗八仙壽棺,隊伍最前方,緊跟著開道鑼之後的應是這家裏的長子,打著引魂蟠,一臉悲戚之色。

    嗩呐、海笛、九音鑼合奏出悲情的音調,有些刺耳,仍壓不住那一波蓋過一波的哭喪聲,引得不少路過的行人駐足唏噓。

    望著那群送喪人,商慈總覺得哪裏有些不對,咬著筷子想了半天,大大的“重喪”兩個字滑過腦海。

    正庚連七甲,二辛八乙當,

    五丁十一癸,四丙十壬方,

    三九逢戊日,六臘己重喪。

    商慈瞳孔微縮,今天是六月六,也就是口訣中的六臘已,正犯了重喪日!

    重喪,即再次發喪,也就是說如果有人在這一天死去或者下葬,那麽這家人在一年之內必定會再死一人。

    就在商慈算日子的空當,送喪前頭隊伍已經越過了商慈。這家人必定不知這重喪日的忌諱,她正猶豫著要不要上前,隻見送喪隊忽然停了下來。

    一身襤褸的小乞丐正攔在路中央,直條條地站著,環顧一圈後,大聲道:“嘖嘖,今日發喪,上趕著去送死?”

    手持旌蟠的家族長子抽身上前,怒喝道:“小乞兒,你在胡說什麽,還不快滾開,別擋著道!”

    小乞丐被噴了一臉唾沫,渾不在意地撓撓頭:“你信不信若你家老頭就這麽入下了葬,一年之內,”抬手指了指那長子及他身後的一票眾人,“或是你,或是他們中的任何一個,都得隨你們老頭陪葬去……”

    本來父親去世已是悲極,又被莫名其妙地‘詛咒’陪葬,那家長子氣得火冒三丈,眼皮直跳。

    什麽時候蓋棺、什麽時候下葬,都是有定好的時辰的,旁的不說,要是讓這小子誤了時辰,他得被族中長輩給唾罵死!

    “哪裏跑來的瘋子!”長子懶得與小乞丐廢話,驟然抬腳,狠狠踹在他的肚子上。

    小乞丐身形單薄,直接被他踹滾出去三尺遠,摔在地麵上,雙手捂著肚子,蜷曲得像個蝦米。

    送喪的長子冷哼一聲,轉身準備命令喪隊繼續前進,隻見麵前不知何時又出現了一位頭戴白紗帷帽的女人,

    “有什麽話好好說,動手打一個孩子算是什麽行徑?”

    商慈一麵痛斥著,一麵彎身去扶那小乞丐,小乞丐的頭發半長不短,亂糟糟地披散下來,連麵容都看不清晰,商慈完全沒注意到那雙發梢遮掩下的眉眼,閃過一抹黑沉的陰鷙。

    隊伍在原地停留了半天,漸漸騷動起來,從人群中走出一位二十多歲的年輕男子,懷中抱著靈牌,走上前問那長子:“大哥,這是怎麽回事?”

    長子指著他二人:“那小乞兒過來攔路,說什麽今日入殮是上趕著送死的話,簡直荒謬!”

    商慈此時開口:“小乞丐說得沒錯,若今日安葬先人屍骨,一年之內,貴府必定再出白事。”

    許是遮麵的白紗平添了幾分神秘感,年輕些的次子也不似長子那般魯莽,認真聽進了商慈的話,皺眉問:“不知姑娘是……?”

    “我是誰不重要,今日是未月己日,恰犯重喪,信或不信,全憑你們。”

    次子和大哥對視了一眼,有些為難:“送喪隊伍都走到這兒了,不可能再回去。”

    “準備一個小棺材,裏麵裝桑木或者柏木小人一個,隨棺木下葬,可保無虞。”商慈語氣有些冷淡,說完轉身便走。

    小乞丐聞言默然抬頭,思索片刻,望向商慈的背影,烏沉的眸子一點點發亮。

    那家的長子和次子低語商量了兩句,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況且又不是什麽很麻煩的事,於是轉身叫來下人,臨時派去置辦木製小人和小棺材。

    商慈一邊往客棧方向走,一邊心下腹誹,如今真是好事也做不得了,那小乞丐雖然出言不太禮貌,但畢竟是好心提醒,不由分說地就被挨了一腳,這也太憋屈了。

    雖然對那家長子的做法很不齒,這是牽扯到人命的大事,她捫心自問,不可能視而不見,於是在做了好事的同時,她心裏有點不痛快,自然沒有好臉色。

    商慈有些心痛地踢了踢路邊的石子,可惜了那碗麵!

    走著走著,商慈似乎察覺到什麽,刻意地放緩腳步,走走停停,終於在快走到客棧門前時,她忍不住了,猛地回身。

    “小乞丐,你老跟著我幹嘛?”

    小乞丐一瘸一拐地跟在她身後已經很久了,自以為沒被她發現,乍見她轉身質問,有一瞬間被抓包的慌亂,他很快鎮定下來,張口欲說什麽,隻見麵前伸出來一隻手,白嫩的掌心裏躺著一顆碎銀子。

    “拿去買點吃的吧。”

    小乞丐抿抿唇,毫不客氣地拿過銀子放進懷裏,同時裂開一口白牙:“姐姐,你收留我吧。”

    “別看我長得瘦,力氣大著呢,我什麽都會幹,什麽髒活累活都能幹,隻要每天給我兩個饅頭就好,我很好養活的,不會給你添任何麻煩,”小乞丐看著一臉莫名其妙的商慈,心一橫,拋出來的話擲地有聲,“不管你收不收留我,總之,我跟定你了!”

    商慈詫異地望著這個比她還略高一些的少年,看樣子年紀十四五歲,清澈的嗓音帶著些許粗啞,應該是正處於變聲期的緣故。他是如何既收了她的銀子,又臉不紅氣不喘地說出這番話的?她這是遇見碰瓷……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