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首位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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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商慈也不是故意和那假瞎子對著幹,特意選在他對麵,而是看中了她身後的這家當鋪。

    什麽樣的人會來當鋪?無非是些境遇不好、家道中落的人,這些暫時遇到困境的人才會急於去改變命運,就算不能因此轉運,圖個心理安慰也是好的,倘若過得平安喜樂、事事順遂,誰會閑著跑來算個命?

    後來的事實也證明,業務的多少和是否有一個好地段有著密不可分的聯係。

    她的第一個客人是個三十餘歲的婦人,前腳剛從當鋪裏出來,餘光掃到了商慈的攤子,後腳走到商慈麵前的空板凳上坐了下來。

    打量了下麵前一臉愁苦的夫人,商慈和氣道:“大娘,你想算什麽?”

    被白紗包裹的商慈看不出年紀,然而傳來的聲音甜糯清脆,左右不過十五六歲,婦人有些好奇她的模樣,然而想到要算的事,神情又抑鬱起來:“姑娘你可否能幫我占個卦,我想知道我夫君的病何時會好?”

    商慈沒有急於去拿簽筒,而是繼續問那婦人:“你夫君染了什麽病?病了多久?”

    “三年前開始的,先是染了風寒,慢慢成了癆病,如今全憑苦藥吊著一口氣,”婦人說著說著眼圈紅了,用手絹拭淚,“不瞞姑娘,我其實是寡婦二嫁,我第一任丈夫在我過門沒多久便病死了,留我一人孤苦伶仃,我現在的夫君雖說年紀大了些,但對我是很好的,他要是也走了,我真不想活了……”

    “……”

    商慈開始認真審度婦人的五官,她的鼻頭和下顎很尖,膚色黑中透紅,眉棱骨外突,左眉下方有顆並不明顯的痣,後兩條都是妨克夫婿的標誌。

    隔著麵紗,婦人看不出商慈在打量她,見她沉默,婦人有些忐忑地追問:“姑娘,我這有我夫君的生辰八字,你就幫忙給看一看罷……”

    商慈抿了抿唇,總不能直說你夫君其實就是叫你給克的吧。

    思忖片刻,望向那婦人:“用不著看八字,我這有兩個法子,不能保證你夫君恢複康健,隻能確保他病情會有所好轉,你要不要聽?”

    婦人像抓到了救命稻草,“自然要聽!隻要能保住我夫君的命,叫我做什麽都行……”

    商慈晃了晃手指:“第一,你倆和離。”

    婦人連連擺手,頭搖得像撥浪鼓:“不成,不成,我不能就這麽丟下他不管,我這已經是寡婦二嫁了,若再被休,脊梁骨都要被街坊四鄰給戳爛了……”

    商慈有些無奈,和離之後並不耽誤你照顧他,而且和離和被休根本是兩個概念啊,不過看婦人驚慌排斥的模樣,一時半會也解釋不清,商慈緊接著說了方案二,“另一個辦法是……再嫁給他一次。”

    婦人有些迷糊:“再嫁一次?”

    商慈點頭,篤定道:“你們成婚那日不曾拜過堂。”

    “是……”婦人下意識應道,她是二嫁,沒有那麽多講究,加上過得拮據,能簡則簡了,所以成親那日也就請雙方家裏人湊兩桌吃了頓飯,並未正式拜過高堂拜過天地。

    婦人未來得及細想商慈是怎麽得知的,怔愣片刻後,了悟似地撫掌:“我懂了,姑娘的意思是借此衝喜?”

    “衝喜?嗯……你也可以這麽理解。”商慈不想和婦人解釋太多,就認了這個說法。

    世間萬物皆有五行元素組成,人也不例外,除了秉承陰陽兩氣之外,根據每人的相貌舉止可以劃分出五行。這婦人屬於火形,且她的火形命相太重。

    麵相其實很不容易相看,要細致觀察三停和十二官是否勻稱,麵部所有的部位要分辨它的凶吉,人的相貌、皮膚、骨骼、氣色、聲音都屬於相麵一類,從麵上能看出很多,雜而碎,像婦人這樣指定問一件事就省事很多,商慈隻需要針對性地觀察幾個部位就好。

    婦人的克夫之相並不明顯,頂多叫妨夫,影響其夫的仕途一類,連把兩任丈夫克死的事不太可能,其夫重病的主要症結在她的火形太旺。

    火形命有一大忌,成婚而不拜,其夫命多舛。

    婦人連連允諾會照做,戰戰兢兢地問她要收多少費用,商慈瞧她命運確實可憐,便沒問她要錢,婦人千恩萬謝地走了。

    婦人走後沒多久,一位身材臃腫、方頭方腦的公子哥,大搖大擺地走近她的攤位。

    一撩衣擺,坐在她麵前的椅上,抖開扇麵,袖口上紋著的金絲閃閃發亮,一副十足地暴發戶相。

    他裂開一口半黃不白的牙,瞄了瞄商慈道:“測字。”

    這次商慈汲取了先前的經驗,瞧這胖公子的衣著裝扮也不像個窮困潦倒的,但又著實怕聽到他悲慘遭遇後再心軟,這一天就白做工了,她也是要吃飯的!

    於是索性先報價:“一錢。”

    胖公子從懷中掏出一粒碎銀子,擱在桌麵上,一雙肉堆的眯縫眼是不住地往商慈的領口和胸口上瞟。

    商慈把銀子收了,指了指紙和筆:“公子想測什麽字,就寫下來罷。”

    胖公子用扇柄撓了撓腦袋,嘿嘿笑了兩聲:“我不會寫字。”

    “那你說我寫,”商慈將紙拿到自己麵前,執起筆飽蘸了墨汁,“測什麽字?”

    胖公子盯著她握著筆杆的手指,柔嫩白皙的蔥尖一樣,指甲溫潤透著粉色,忍不住咽了咽唾沫,脫口而出:“美……我測美,美人的美。”

    商慈麵無表情,一邊寫一邊接著問:“所測何事?”

    胖公子的視線依舊在商慈身上流連,好容易將思緒扯回到正事上來:“是這樣,最近我在和一個兄弟商量著做筆大買賣,我想測測,這筆買賣能做成否?”

    胖公子說完,商慈亦正好寫完,擱下筆,望著紙上的字,微皺眉頭,毫不客氣地直言道:“公子,您這買賣怕是要黃。”

    胖公子一怔:“怎麽說?”

    商慈將紙展開,指著未幹的墨跡道:“您瞧,這羙字拆開來看,上麵是羊,下麵是火,未羊即陰土,火屬陽,雖說土焚木生土,但你這土是陰土,兩生相克。”

    商慈又問:“不知公子做得是什麽生意?”

    胖公子囁嚅了半天,含糊道:“和人有關。”

    這般遮掩,多半是些上不得台麵的灰色生意,不是坑人的就是害人的,商慈笑了笑:“這羙字含人,卻被死死壓在羊頭下麵,寓意無出頭之日,且羙同沒,無論怎麽拆解,這羙字都是不吉。”

    胖公子急了,又從懷中掏出一錢銀子,遞到商慈麵前:“那我換個字,重新再測一遍!”

    測字是占卜的一種,占卜有最基本的三個原則,即無事不占,不動不占,不可為同一事占卜多次。

    商慈耐心地解釋了一句:“這測字,靈光一閃脫口而出的字最靈驗,第二次測的字可就不準了。”

    “這……這可怎麽辦,姑娘,可有什麽破解之法?”胖公子急得拍大腿,巴巴地望著商慈,可回不僅是一臉色相,而是帶著殷切與懇求。

    “沒有。”商慈回答得很幹脆,“最好的破解之法,莫過於公子主動放棄這單生意,言盡於此,其他的,公子你自己定奪。”

    胖公子萬分懊惱,好似是因為測錯了字,才導致了這個心塞的結果。

    胖公子很清楚這筆生意對他而言有多重要,他不可能因為商慈的三言兩語而放棄,他抱著一絲僥幸,萬一商慈測的不準呢?這年頭靠譜的算命先生比清官還少,何況這算命的還是個年輕女子。可如果真是騙子,方才他求破解的時候,她為什麽拒絕了而不趁機訛一筆?哪怕圖個心理痛快,看在那筆生意重要的份上,他也願意掏錢啊,胖公子心下很憂慮。

    商慈眼見著胖公子一步三回頭地離開,旋即腳底拐個彎,坐在了對麵假瞎子的攤位上,假瞎子也拿起筆來寫寫畫畫,不知說了什麽,胖公子一臉釋然,隨即往假瞎子手裏大把地塞銀子……

    商慈既同情又促狹地瞥了那胖公子一眼,移開目光,繼續吆喝著招攬生意。

    就在商慈悠閑地開起了占卦攤子時,距她萬裏之外的大澤山腳下的梁塘鎮,有這樣一番景象。

    青山邈遠,溪流潺潺,一片翠竹林立間,一人戴著鬥笠,駕著紅鬃駿馬疾疾而行。

    緊繃著的下頜如冰雕霜刻,寬邊束帶勾勒出勁瘦的腰線,前傾的上身如利劍出鞘,割開無形的屏障,直指北方京都。

    馬蹄掀起塵沙,被風卷著飛揚。

    有行人恍若看見,那黑紗鬥笠下,無意間傾泄的銀絲白發,一晃而過,似錦如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