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天眼現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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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想到了初到景華山莊,管事太監要求眾人寫下最擅長之事,這位鍾道士在案桌上寫下的乃是奇門遁甲。

    由於奇門遁甲一支隱世已久,外行人對奇門遁甲的理解,還停留在“是一種行軍布陣之術”這最初印象,殊不知這奇門遁甲的精髓就在於一個遁字,遁即消失,借用方位上的六儀,三奇,八門,九星排盤以及人眼的盲區,造成隱身消失的假象,更近似於障眼法的一類。

    再佐以奇門本身的占卜推演法,推算出最有利的時間、方位,讓一個人在一個注意力並不集中的人麵前消失那麽幾秒鍾,並不是不可能的事。

    朱煜屋前的景門方向有一枝葉葳蕤的架,剛好能遮擋住一個人的身形,且葛三爺與李贄爭執時,雖都身處庭院,但隻有葛三爺一雙眼睛是直對著朱煜的屋門的,他當時情緒激動,並沒將注意力放在觀察周圍環境上麵,鍾羿陽若是一位奇門遁甲的高手,利用方位格局,避開葛三爺的注意,進出朱煜的房間是可以辦到的。

    商慈扯了扯師兄袖口,附耳過去說了“奇門遁甲”四字,巽方凝神思付,頃刻間就悟過來了。

    他旋即伸出隱在袖子中的手,交握住商慈的指尖,輕輕搖了搖頭。

    師兄的意思是讓她不要聲張,商慈有些不解,不過她也沒想到這出頭鳥,她本來得罪的人就夠多的了,這景華山莊中處處透著怪異,通過這幾日的觀察,商慈也逐漸感覺到那些侍女是在監視他們,鍾羿陽這一招雖高明,在這山莊主人麵前未必會瞞混過去,這惡人自有天收,就不需她多操心了。

    羚婆咳嗽得聲音愈加劇烈,帶動著整個孱弱瘦削的身子抖動著,商慈有些擔心她會咳出血來,鍾羿陽狀似光明磊落地站在眾人中間,方才那羚婆化身朱煜指認他的一幕,商慈捫心自問若換成自己,定做不到像他這般鎮靜自若、絲毫馬腳都未露,這個人無論是心機、自控力還是臨場的反應能力,都深沉得可怕。

    結合葛三爺所說,以及朱煜自身的尿性,商慈大概能猜到整個事情的經過究竟是怎麽回事。

    朱煜許是調戲藍蝶不成,反碰了一鼻子灰,那毒隻是看著駭人、折磨人,但並不致命,而鍾羿陽自那天在眾人麵前被朱煜嘲諷後就心有怨氣,恰見朱煜從那藍蝶屋裏出來,身上隱有紅斑點點,似是中了毒,他躲在架的的後麵,又看見葛三爺與朱煜碰麵的場景,於是便起了殺人嫁禍的心思。有葛三爺這個人證,還有朱煜身上的紅斑作為物證,還有比這個更好的時機麽?

    至於羚婆,商慈不知道她是真的通了靈還是擅長模仿他人神態的老戲骨,畢竟讓鬼魂附身指認凶手這種事太過聳人聽聞,但如果是裝出來的,那麽羚婆所飲下粉末上所帶的那團黑霧,又作何解釋?既有氣團存在,就說明那些粉末具有尋常物品所沒有的能量。

    眾人沒法解釋有人進出朱煜的屋子卻沒有人現這點,因為當時除了葛三爺和李贄,其餘人都各自呆在房間裏,都沒有不在場的證明,鍾羿陽這招是“懷疑我?那老子把你們都拉下水”,由此,沒人再出聲了。

    沒過多久,山莊的家丁聞聲趕到,抬走了那具血淋淋的屍體。

    事這麽久才來收屍,不知在旁邊看了多久的好戲,將眾人的反應盡收了眼底,才佯裝慌忙的趕到,商慈在心中腹誹。

    有礙觀瞻的屍體被搬走,眾人鬆了口氣的同時漸漸回歸了原本的狀態,葛三爺繼續扯著李贄理論,一副不把東西交出來就和他沒完的架勢,悟德、朗達姆和羚婆三人各自回了房間。

    從方才示意她不要出聲起,巽方就一直沒鬆開她的手,在眾人散去之時,牽著她往自己屋子走去。

    商慈知道他是有話要交代,徑直跟著他走了,全然沒注意到,流光看見二人交握的手後,睫羽微垂,眼底滑過黯然之色。

    更沒注意到,在角落處有一雙秋水流盼的鳳眸,一直追隨著他們,尤其是觸及到巽方時,閃爍著饒有興味的亮光,直到他二人消失在拐角,才依依不舍地收了回來。

    *

    月渺星稀,霧靄沉沉,天地間一片朦朧暮色。

    此時此刻,景華山莊的高牆外,在夜色與樹蔭的掩護下,一老一小兩個鬼祟的身影正奮力攀著牆頭。

    小的用雙手托著老的一隻腳,一邊環顧著周圍的動靜,一邊有些著急地壓低聲問:“師父怎麽樣,上去了沒?”

    上方晃晃悠悠地飄來埋怨聲:“哎呀,還差一點,你這小子,再使點力啊!”

    庚明深深吸了一口氣,抱緊了懷中那隻腳,咬緊後槽牙,憋紅了臉,用盡全身力氣使勁往上一拋——

    上方咿咿呀呀的聲音消失了,頭頂的陰影也消失了,緊接著牆的那頭,傳來一道重物落地的聲響。

    重響過後牆那頭一點動靜也沒有,四周靜悄悄的,隻餘嗚嗚的風聲,庚明咽了咽唾沫,將耳朵貼在牆壁上,忐忑地問:“師父,您沒事吧?”

    對麵隱約傳來一陣罵罵咧咧的呻-吟,氣息虛弱:“疼、疼……沒輕沒重的小兔崽子,為師的腰啊……”

    沒過多久,對麵傳來窸窣的聲響,緊接著從牆頭上垂下來一根麻繩,庚明扯了扯繩子,確定其很結實後,在腕間繞了兩圈,兩腿蹬牆,蹭蹭三下兩下便翻過了牆頭。

    輕而易舉地落了地,庚明覷到師父沾著灰土、麵色不善的臉,連忙上去討好地幫他拍打著衣袍上的灰,趁他開罵前,迅轉移了話題:“這…這山莊也忒大了些,也不知小師妹和師兄到底住在哪個院落。”

    青衫老者一手被徒弟攙著,一手扶著後腰,一瘸一拐地往前走,望著前方蜿蜒的廊亭簷角,有些自得又有些無奈:“能不大麽,這可是皇帝的別宮,想當年,為師伴駕的時候沒少在這兒住過……還是一間間找吧。”

    *

    “今晚,我們就離開這裏。”

    回到屋中,巽方開口的第一句話便是這句,旋即坐下來,給商慈倒著茶,補充道:“算算日子,師父他們也該到了。”

    “師父?”商慈眼中閃過驚喜之色,“他們也來了?”

    巽方點頭:“我昨日為此占六十四卦,取得觀卦,他們大約已到京城。”

    商慈對於何時離開並沒有異議,反正菩提珠也到手了,不過那麽快可以見到師父和小師兄,著實讓她驚喜了一把,以前師父和小師兄去雲遊,一去半年也不稀奇,但是加上她在京城的這大半年,她與師父小師兄竟有一年半沒見麵了,而且這次見麵的意義又與往常不同——劫後餘生過的她更珍惜和親人相處見麵的機會。

    巽方從袖口裏掏出一樣東西,遞給她:“幫你帶來了。”

    是她的袖珍羅盤!

    沒想到師兄遠赴萬裏來尋她,還能想到幫她帶來這個,這修真羅盤實是巽方親自砍木雕的,師父親筆繪製的三盤,十年來,她成年累月的把玩,如今已被她養成了後天法器,用起來可比懷中那一大塊“護心鏡”順手多了。

    商慈一邊低頭把玩著她的寶貝羅盤,一邊不經意地問:“師兄,你說他們幾人中,誰最後能被選作國師呢?”

    巽方見她開心,唇角也不自覺帶上笑意,聽她問這話,略一沉吟道:“隻有可能是那鍾羿陽。”

    商慈聞言看向他,有些不解地摸著下巴:“可是他做出那種事,聖上還會任他為國師麽?”

    巽方眸子裏的笑意更濃,遞給她一杯剛沏好的熱茶:“如今身居高位者,有幾個手不沾血,情不立事、善不為官,他殺沒殺人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有沒有真本事。”

    商慈想想也覺得師兄的話有些道理,再按排除法,那位苗疆女應是頭一個出局的,隻因曆代帝王最痛恨巫蠱之術,上麵的人之所以把她留到現在,想來就是為了看他們暗鬥,增添點“樂趣”而已。羚婆那身通靈的本事,於興國安民來說,並沒有什麽用處,葛三爺那堪堪能混飯吃的相術不提也罷,至於李贄、悟德、朗達姆,皇帝若有意在白馬寺、上清宮等宗教裏來選國師,根本沒必要大張旗鼓地貼皇榜,想來想去,也就鍾羿陽最有可能成為勝出者。

    隻不過,那鍾羿陽因為一言不合,就可以動手殺人,想來也不是什麽心胸寬闊的善類,奇門遁甲雖有占測等效用,但最顯而易見的,還是在排兵布陣上如有神助,皇帝若得他為國師,會舍得將這把利劍棄而不用,本本分分地隻在自家領土上管自家事麽?

    商慈想到這兒不由得皺了眉頭,她最討厭的就是戰爭,不過這不是她該憂心的事,或者說,她憂心也沒有什麽用,徒給自己添煩惱。

    少女咬唇苦思的神情鮮明而有趣,巽方私覺著就這麽靜靜地看她一下午也能打時間,然而忽然之間,眼睛裏好似進了什麽異物,傳來淡淡的灼熱感,他下意識地閉上眼。

    一副殺伐震天的景象生生地闖入了他的腦海。

    那是一片足以吞天滅地的洶洶火海,竄到數十丈高的火浪,燎得天邊都變了顏色,火燒雲一般的紅霞與火海似相纏為一體,整個大地都籠罩著悲戚的猩紅血霧。滾滾黑煙之中,廝殺聲、哭嚎聲、錚錚刀劍相擊之聲,尖嘯著劃過長空。城牆之上,兵刃相接,不時有人影掙紮著墜下城樓,還未來得及哀嚎,便葬身於烈烈火海。

    距離這人間煉獄慘象的不遠處,有一片身著銀甲鐵盔的士兵,手中長戟閃爍著颯颯寒光,排著三縱五橫的陣型,放眼望去,滿目金戈鐵鎖,氣勢浩蕩。

    這場步兵大陣領頭的,是三位騎著高頭大馬的年輕男子,他們靜靜地看著城樓前的亂象,好似在看一出事不關己、衣香鬢影的折子戲。中間騎白馬之人頭戴金絲玉冠,身後披著鶴羽大氅,僅看他那挺直卓然的背影,便有股睥睨萬方的氣勢,而分別立於他左右、身騎紅鬃馬的兩位少年,身形有些相像,左邊那位輕裘緩帶,高束的墨隨風張揚,整個人如同一把淩厲且隱含殺氣的長刀,悄然立於風中,隨時可能出鞘。

    右邊那位少年,一襲單薄的白衣,長披散,微弓起的脊背透著些許病弱氣,似乎是這三人中存在感最薄弱的,但是這位少年給他的熟悉感,比之另外二人都要強烈。

    巽方迫切的想要看到那三人的臉,仿佛隔空聽到了他的執念,馬上的三人同時扯動韁繩,一齊緩緩轉過了身……

    商慈被師兄陡然間異常的反應嚇了一跳,隻見他用掌心按壓著雙眼,眉頭緊皺,臉色一瞬間失了血色,變得蒼白如紙,額角沁出絲絲冷汗。

    商慈頓時手腳慌亂:“師兄?師兄你……怎麽了?”

    然而無論怎麽叫他、搖他,他仍緊閉著雙眼,好似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與外物隔絕,毫無反應。

    商慈不明白生了什麽事,看他身形有些搖晃,好似隨時都要從椅子上栽倒,她費力地把他攙扶到床邊,讓他平躺在床上,扯過一旁的被褥,幫他掖好背角。

    望著似陷在痛苦中的男子,商慈有些束手無策之時,心裏咯噔一聲。

    無緣無故地雙眼灼痛,和她當時開靈眼時如出一轍,她猶記得師父曾說過師兄有開天眼的資質,天眼與靈眼雖效用不同,但開啟前征兆都是相同的。以商慈的經驗來看,靈眼的效用是能看到氣場,所以她雙眼灼痛之時,看到了當時貼在門上的符籙,而天眼的效用是可以看到一個人的過去和未來,看到人事變遷,甚至一個國家的興旺衰敗,而師兄現在的反應,確實似陷入了某種幻覺,看到了某個畫麵。

    難道……師兄要開天眼了?

    商慈很快鎮定下來,她想起來自己那兒還剩了些五行水,帶在隨行的包袱中,此時正好可以拿來應急。

    她以為他現在冒冷汗、臉色白是因為難忍這雙眼灼燒之痛,於是連忙道:“師兄,你忍著點,我回去拿五行水,抹上那東西,雙眼會好過一些。”

    言罷轉身奔出屋子,絲毫未留意到她前腳剛離開,後腳便有一道身影附在門口,在門欞絹帛處投下剪影,一小塊乳白色的膠質物被點燃了放在風口,隨著被風挾著貫進屋子,那股無色的煙徐徐在屋內飄颺開來。

    床榻之上,巽方尚處在天眼所帶給他的震撼景象之中,他看到火勢漫天,宣武門破,天子被擒;他看到金鑾殿前,寶座易主,百官臣服;他看到南方大旱,顆粒無收,民不聊生;他看到……

    他仿若身臨其境,這一切仿佛就生在他的眼前,他難以想象,這些都會是短短幾年後所生的真情實景,漸漸地,那些畫麵淡出了視線,最終一點點化為破碎的星芒,他像被一隻無形的手從這些畫麵裏拉扯了出來,旋即將他丟入沉沉的夢鄉。

    與此同時,半扇門被吱呀一聲推開,綴著各色銀飾的千水裙蕩了進來,裙角下盈盈一握的精致雙足,不慌不忙、猶如蜻蜓點水般款步踱進了屋。

    坐在床榻邊,如血般豔紅的蔻丹劃過床上之人如若刀裁的長眉,沿著挺直的鼻梁,一路下滑,最終點在其微抿的唇瓣上。

    “怎麽會有這般好看的漢人男子,”指腹摩挲著唇形的弧度,柔軟的觸感讓人心神蕩漾,藍蝶彎起長眉,斂去眼中的神色,猶自感歎道,“也不算枉費了這雙眼。”

    瞥見身後那兩人還像木樁一樣杵著,藍蝶直起身來,不滿道:“還不快動手,再耽擱一會,那女子就要回來了,雖說放倒她很容易,但萬一要是驚動了這山莊裏的人,怕是不好脫身了。”

    兩位苗疆漢子垂應“是”,一個將床榻上的人架起,另一個則躬身將其背在身後,以最快的度迅撤離。

    *

    商慈回到竹屋,一時想不起那五行水被她塞在哪個包袱的犄角旮旯裏,當時帶著它隻不過覺得丟了怪可惜,沒想到還有再用到它的時候,好一通翻找。

    流光經過她屋前,見她像熱鍋上的螞蟻一樣翻箱倒櫃,不由得邁進門,探頭問:“婉姐姐,你在找什麽?”

    “一個這麽大的青瓷瓶,”商慈一邊轉身,一邊用手指比量著回道,“你有見過嗎?”

    “是這個麽?”

    流光眼尖地從一大堆衣裳中捕捉到一抹青色,拎著瓶口把它拽了出來。

    “對對,就是它。”商慈接過,正準備直奔師兄那處時,忽然想到師兄說過今晚就離開的事,腳步微頓,“對了,流光,我今晚可能就要隨師兄離開京城,事匆忙,沒辦法和你好好道別,希望你……珍重。”

    說罷,也沒有回頭去看他的神色,匆匆地拿著瓷瓶跑開了。

    在看到師兄的屋門半敞著時,商慈覺察一絲不對勁,快步邁進屋,隻見床榻上空空的,床上的人已然不見了,而正對著屋門的窗戶大開,商慈的鼻翼微動,捕捉到空氣中殘留著的一絲有些熟悉的異香。

    說曼陀羅香無色無味,那是相對於普通香料來說,曼陀羅香很淡,甚至還不如女兒家身上的脂粉香,但是不等於沒有,商慈才用這種香料做過壞事,於是幾乎瞬間,商慈就辨認出這股異香來自於曼陀羅香。

    流光曾說過曼陀羅隻有在西南邊陲才有生長,那是苗疆的地盤,商慈折身回庭院,隻見藍蝶所住的竹屋內已是空無一人。

    怒火蹭蹭地往上冒,更多地是擔心師兄的安憂,商慈回到師兄的竹屋,探身出窗外,因前兩天方下過雨,土地有些泥濘,依稀可辨地上留下的雜亂腳印,商慈視線追隨著那些腳印,一路目光上移,和鬼鬼祟祟、大眼瞪小眼的兩個人打了個照麵。

    “師父?!”

    正路過此處的萬衍山和庚明哪裏料到從窗戶裏陡然探出個人頭,驚嚇之餘剛準備開溜,倏爾聽見商慈的話,生生頓住腳步。

    庚明不敢置信地問:“你是……小師妹?”

    商慈急急地點頭:“是我。”

    “你怎麽變得…變得…”庚明抓耳撓腮,如何也不能把麵前這個明豔絕倫的大美人和過去的小師妹聯想到一起。

    商慈沒時間同他們解釋什麽了,趁那些苗人剛離開不久,現在動身興許還能追上,她一邊從窗戶翻身而下,一邊用極快地語道:“我死過一回,師兄布下北鬥七星陣給我續命,期間出了岔子,我醒來後變成了這位京城小姐,其他容後再細說,師兄被苗人劫走了,我得去追!”

    “苗人?”庚明完全沒轉過彎來,下意識地欲抬腳追她,“等等,我和你一起去……”

    “得得,讓她去罷……”萬衍山眼疾手快地扯住庚明的後頸,被他力道一帶,腰部又是一陣抽痛,暗道真是不服老不行了,同時呲牙裂嘴地抖了抖胡子,“你這臭小子,難道要把為師一個人丟在這兒麽?!”

    二人說話的功夫,商慈已經消失了蹤影。

    此刻已入深夜,月光似罩著層薄紗,連月光都是灰蒙蒙地看不真切,商慈在小道和叢間穿梭,借著細微的月光,很難辨認出那串腳印,再加之還要分神躲避提著燈籠經過的侍女,沒過多久,商慈就在這彎彎曲曲的小徑裏徹底迷失了方向。

    商慈從袖裏掏出袖珍羅盤,心裏想著不管了,總之先出了這山莊再說,還未看清羅盤上的指針,忽然被人一把抓住手腕,商慈嚇了一跳,隻見月光下,是流光清雋蒼白的麵容。

    “跟我來。”

    他拉著她往一條小徑鑽去,疾走之中,他的聲音倒是平靜得不帶一絲抖動:“我知道馬廄在哪。”

    沒了羅盤,商慈完全是個方向白癡,此刻若是直接奔大門而去,多半是要被門房攔下的,突然出現的流光,簡直成了她的救星,她激動感激之餘,低聲說了句:“謝謝……”

    麵前的身影微微一頓,什麽話也沒說,繼續地往前走著,商慈不確定他究竟是聽見了還是沒聽見……

    *

    與此同時,商慈原先居住的竹屋內。

    萬衍山坐在榻椅上,瞥了眼手邊那一遝銀票,兀自搖頭唏噓道:“這丫頭又不知從哪個倒黴家夥手裏坑來那麽多錢……”

    庚明則在一旁挑揀著收拾了一些方便攜帶的衣物,翻著翻著,從衣箱的最低處摸出了一本泛黃的古籍。

    借著燭光,可以看出封皮上寫著的是《魯班書》三字。

    庚明啃著手指走到萬衍山麵前,奇道:“師父,這書……”

    話還未說完,隻見原本並沒當回事的師父,在看清書麵上的名稱後,霍然變了臉色:“哪裏找來的?快把它丟了!等等,直接燒掉……”

    說罷,直接從庚明手中搶出來,卷了卷,想放在燭芯裏燒。

    老家夥笨手笨腳,書沒燒到,蠟燭先給碰倒了,掉到地上滾到庚明的腳邊,庚明隨即撿起蠟燭,同時無奈地抽回了魯班書:“還是我來吧……”

    取來牆角放著的銅盆,庚明繞過屏風,坐在門檻上準備燒書。

    萬衍山則呆坐回椅子上,滿腦子都是那蠢丫頭到底看沒看這書,究竟看沒看……

    一陣長風平地而起,吹得書頁莎莎作響,欲撕掉書頁的庚明手下頓住,伴著昏黃的燭火,定睛在其中的某一頁上。

    庚明不由自主地被書裏的內容吸引,伴著燭芯劈裏啪啦炸開的聲響,原本一手單拎著書頁的動作變成雙手捧卷,清亮的雙眸在黑夜中閃爍著熠熠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