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卦不敢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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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風裹著濃烈的鹹腥和一股若有似無的甜膩惡臭,刀子般刮過漁村殘破的斷壁頹垣。月光慘白,潑在那些朽爛的木梁和塌陷的屋頂上,竟反射出一種詭異的、如同腐屍花粉般的磷光,星星點點,閃爍不定,像無數窺伺的鬼眼。村口,那根歪斜得幾乎要折斷的粗木樁,如同一個被遺忘的墓碑,深深釘進潮濕的沙地裏。木樁表麵,一個刀劈斧鑿、歪歪扭扭的“陸”字,早已被海風和歲月侵蝕得模糊不清,卻倔強地留存著痕跡。更刺眼的是,一截烏沉沉的、布滿倒刺的幽冥殿鎖鏈,如同毒蛇的殘骸,被某種巨大的力量硬生生釘穿在“陸”字的上方,鎖鏈末端還在微微震顫,發出令人牙酸的嗡鳴。
嘩啦——嘩啦——
海浪不知疲倦地拍打著不遠處的礁石灘。一塊巨大的、被海水衝刷得光滑黝黑的礁石上,雲織月枯瘦的身影蜷縮著,像一片隨時會被海風吹走的枯葉。她原本如瀑的雪白長發,此刻大半已化為灰燼,僅存的幾縷也失去了光澤,被她用顫抖的手指死死纏繞在三枚布滿古老裂紋的龜甲上。龜甲表麵,暗紅色的卦紋如同活過來的血管,隨著她每一次急促而艱難的呼吸,明滅閃爍。
她幹裂的嘴唇無聲翕動,每一次開合都牽動著臉上深刻的皺紋。燃燒壽元帶來的淡藍色光焰,微弱地籠罩著她,將她的影子長長地投射在冰冷的沙灘上。那影子並非人形,而是隨著浪濤的節奏,在沙麵上詭異地烙刻、延伸——赫然是一幅巨大而破碎的北鬥七星圖!前六顆星位裂痕清晰,唯獨那第七顆“搖光”星位,裂痕深處並非沙粒,而是一片深邃的、不斷扭曲碎裂的星空虛影——陸昭雪的命星正在其中,被一個猙獰咆哮的九幽令圖騰死死絞纏、撕扯,發出無聲的哀鳴!
“咳…咳咳……”雲織月猛地咳出一口帶著冰渣的黑血,血沫濺在龜甲上,瞬間被卦紋吸收。她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著第七星位那片碎裂的星空,瞳孔因極度的痛苦和某種決絕而收縮。“坎位生門……”她的聲音嘶啞得如同砂紙摩擦,每一個字都耗盡心力,“……在東北……三十裏……”
話音未落,她枯瘦的五指猛地收緊!
哢嚓!
三枚承載著沉重天機的龜甲,在她掌心瞬間化為齏粉!尖銳的碎片深深刺入她早已血肉模糊的掌心,暗紅的鮮血混合著龜甲碎屑,如同粘稠的墨汁,被她狠狠按在懷中那麵布滿蛛網般裂痕的卦盤中央!
嗡——!
燃燒壽元的藍光驟然暴漲,如同回光返照,強行將那命星崩裂的慘烈景象暫時壓了下去。刺目的藍光不僅照亮了她身前翻滾的海浪,也瞬間映亮了身後五步之外,一個無聲佇立的身影。
陸昭雪靜靜地站在那裏,碎金色的瞳孔在強光下收縮如針尖,清晰地倒映著雲織月此刻的模樣——那幾縷纏繞龜甲、正在燃燒的灰白發絲間,幾塊刺眼的、如同黴斑般的灰黑色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蔓延開來。更讓她心頭劇震的是,自己腕間那三根由《百草訣》寒氣凝結的冰針,此刻竟不受控製地發出嗡鳴,針尖閃爍著幽藍的光芒,與卦盤上剛剛被藍光強行掩蓋的、屬於她命星的裂痕軌跡——產生了強烈的共鳴!
“哼。”一聲粗糲的冷笑打破了這詭異的寂靜。鐵十七魁梧的身影如同鐵塔般矗立在村口那根歪斜的木樁前。他那隻新鑄的、還帶著爐火氣的匕首,被他用盡全身力氣,“噗嗤”一聲狠狠紮進木樁上“陸”字刻痕旁邊的裂縫裏,直至沒柄!
滋啦——!
匕首的金屬與朽木摩擦,濺起幾點火星。更刺耳的是噬靈草毒液從匕首與木樁接觸處腐蝕出的聲音,縷縷帶著刺鼻腥氣的青煙升起。
鐵十七那隻被毒液反複侵蝕、掌心潰爛見骨的右手,猛地抬起,帶著一種近乎自虐的狠勁,狠狠按在了那個模糊的“陸”字刻痕上!粗糙的木刺深深紮進他掌心的爛肉裏,他卻仿佛感覺不到疼痛,布滿血絲的雙眼死死盯著那個字,嘴角咧開一個扭曲的弧度:“八歲刻的字……真他娘的醜……比老子身上這些爛疤……還醜一萬倍!”
就在他掌心潰爛的血肉與那個“陸”字接觸的刹那——
嗡!
他後背尚未完全消退的北鬥噬靈陣青紫紋路,如同被澆了滾油的毒蛇,瞬間暴起!刺目的血光從他掌心與木樁接觸處爆發,如同潑灑的醉紅樓胭脂,帶著濃烈到令人作嘔的甜香和毀滅氣息,瞬間將整根歪斜的木樁染成一片妖異的猩紅!那猩紅的光芒如同活物,在木樁表麵扭曲、蠕動,勾勒出一個更加巨大、更加猙獰的北鬥陣圖虛影!
錚——!
幾乎在鐵十七觸發木樁異變的同一瞬間,夜無痕腰間的星圖匕首發出一聲尖銳到刺破耳膜的厲嘯!鞘口火星迸濺!他灰色的身影如同融入夜色的鬼魅,快得隻留下一道模糊的殘象,並非撲向鐵十七或木樁,而是閃電般撲向礁石灘另一側幾塊巨大礁石形成的陰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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噗!
星圖匕首帶著撕裂空氣的裂響,狠狠刺入陰影下的濕冷沙灘!與此同時,他後背衣衫猛地撕裂!那片巨大的北鬥星圖紋身再次脫離皮肉束縛,爆發出熾烈的銀藍光芒,如同探照燈般瞬間驅散了礁石下的濃重黑暗!
光芒照亮之處,一個纖細的身影正蜷縮在礁石縫隙裏,瑟瑟發抖。她身上胡亂纏繞著濕漉漉、散發著微弱腥甜氣息的凝血草藤蔓,藤蔓縫隙間,露出半張驚恐慘白的臉,以及脖頸下方,一個若隱若現的、形似仰天咆哮狼頭的深青色刺青——天機閣追兵特有的“貪狼”印記!
“卦師的同門。”夜無痕的聲音冷得像萬載玄冰,灰眸銳利如刀,鎖定了那個被藤蔓包裹的漁女。
“呃!”漁女喉嚨裏發出一聲短促的驚叫,下意識地想往礁石更深處縮去。
唰!
一道銀光帶著淒厲的破空聲,比她的動作更快!巫鈴的銀鈴鎖鏈如同捕食的靈蛇,瞬間跨越數丈距離,冰冷堅硬的鏈身帶著千鈞之力,死死纏住了漁女纖細脆弱的脖頸!鎖鏈驟然收緊,勒得她眼球暴突,舌頭都吐了出來,發出“嗬嗬”的窒息聲。
碧鱗蠱王殘存的魂影掙紮著從巫鈴腕間那道尚未愈合的蠱印中鑽出,碧綠的毒霧翻滾升騰,瞬間凝聚成妹妹阿蠻小小的幻影。阿蠻穿著記憶裏那件洗得發白的碎花小褂,正低頭,貪婪地啃噬著雲織月懷中那塊布滿裂痕的卦盤!幻影抬起沾滿“卦盤碎屑”的小手,帶著一種超越生死的空靈和冰冷殺意,直直指向漁女脖頸上那半枚貪狼刺青:“姐姐,鎖鏈……要纏天機閣的貪狼星……鎖死她的命魂……”
“兌位正西)!埋三枚凝血果!鎮住海眼!”謝青符嘶啞的吼聲帶著咳血的雜音響起!他瘦弱的身體在潮濕的海風中搖搖欲墜,脖頸上那道焦黑的雷擊疤痕,此刻如同活物般,已經瘋狂地蔓延到了下頜邊緣,黑血不斷滲出!他來不及取出符紙,猛地從懷中抓出三枚散發著微弱紅光的凝血果,用盡全身力氣狠狠擲向海浪翻湧的兌位方向!同時雙手在空中閃電般勾勒!
“腐骨封疆!凝!”
嗤——!
三枚凝血果沒入沙灘的刹那,濃烈如墨的腐骨草毒霧從他掌心噴湧而出,帶著刺骨的寒意,瞬間凝成一道高達丈許、厚達數尺、布滿猙獰冰刺的墨綠色冰牆,轟然砸在漲潮的海浪前方!洶湧的海水狠狠拍擊在冰牆上,發出沉悶的巨響,卻無法逾越分毫!
然而,謝青符脖頸的雷擊疤痕,因這全力施為,瞬間撕裂開來!粘稠腥臭的黑血如同決堤般湧出,竟詭異地順著冰牆表麵的紋路,如同無數條汙濁的小蛇,蜿蜒流淌,迅速滲入沙灘上雲織月卦盤那蛛網般的裂縫之中!卦盤上的裂痕,瞬間被染上了一層不祥的汙黑!
“啊!”陸昭雪突然發出一聲短促的痛呼!她猛地低頭,隻見腳下的沙灘毫無征兆地裂開!數條粗壯、濕滑、閃爍著詭異紅光的凝血草藤蔓,如同地獄伸出的觸手,瞬間破沙而出,死死纏住了她的腳踝!藤蔓上尖銳的倒刺輕易刺破了她單薄的褲腳,紮進皮肉,帶來冰冷刺骨的劇痛和強烈的麻痹感!
更讓她心神劇震的是,那些藤蔓的紋理走向,那些倒刺排列的規律,竟與她記憶中,師父陳百草墓前那塊殘碑上,被某種巨大力量硬生生撕裂的裂痕——分毫不差!
她猛地抬頭,碎金色的瞳孔因驚駭和劇痛而劇烈收縮,直直望向礁石上燃燒壽元、身影愈發佝偂的雲織月,聲音帶著自己都未察覺的顫抖:“雲姐姐!東北三十裏……到底有什麽?!”
仿佛是為了回應她的質問——
嗚——!
低沉、悠遠、如同來自九幽地獄的號角聲,毫無征兆地刺破了濃重的海霧!七艘巨大到遮天蔽日的幽冥戰船虛影,如同從深海爬出的遠古巨獸,撕裂霧氣,緩緩顯露出它們猙獰的輪廓!戰船通體漆黑,船帆破爛不堪,船身纏繞著無數粗大的、流淌著粘液的鎖鏈,散發著令人窒息的死亡與腐朽氣息!
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主戰船最高的桅杆上,懸掛著一麵巨大的、獵獵作響的黑色卦幡!幡麵上,兩個龍飛鳳舞、金光燦燦的“天機”大字,此刻正被無數細小的、蠕動的九幽令圖騰瘋狂噬咬、撕扯,變得支離破碎!而那卦幡的幡杆上,赫然纏繞著幾縷正在燃燒的、雪白的長發——正是雲織月的頭發!
“裝神弄鬼的雜碎!老子最煩這個!”鐵十七的咆哮如同炸雷,眼中剛剛因木樁“陸”字而短暫出現的茫然瞬間被狂暴的殺意取代!他猛地一腳踹在那根被染成猩紅的木樁上!木樁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轟然斷裂飛起!同時,他拔出插在木樁上的匕首,那隻潰爛的右臂肌肉賁張,青紫色的噬靈草毒液在匕首上瘋狂凝聚,化作一道腥臭的毒箭,狠狠甩向最近的一艘幽冥戰船虛影!“給老子滾出來!”
“嗬……嗬……”被銀鈴鎖鏈死死纏住脖頸的漁女,喉嚨裏突然發出詭異的、如同漏風般的笑聲。她暴突的眼球死死盯著雲織月,充滿了怨毒和一種詭異的解脫。緊接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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噗!噗!噗!噗!
她的咽喉處猛地爆裂開來!不是血肉,而是數百支閃爍著冰冷青銅光澤的卦簽!每一支卦簽都裹挾著濃烈刺鼻的腐屍花粉,如同暴雨梨花,帶著淒厲的破空聲,鋪天蓋地射向礁石灘上的每一個人!更恐怖的是,每一支卦簽的尾部,都係著一小縷——雲織月燃燒後殘留的灰白發絲!
“小心!”夜無痕的厲喝響起!他的身影化作一道灰色的旋風,星圖匕首舞動成一片密不透風的銀藍光幕!叮叮當當!密集如雨打芭蕉的金鐵交鳴聲炸響!無數青銅卦簽被攪碎、擊飛,火星四濺!
然而,他的灰眸卻在格擋的間隙,銳利地捕捉到了陸昭雪腕間的異動——那三根冰針,此刻正以前所未有的頻率瘋狂震顫,針尖的北鬥紋路爆發出刺目的藍光,竟與雲織月卦盤上,陸昭雪命星崩裂的那道核心裂痕——產生了強烈的、致命的共振!仿佛那裂痕的每一次延伸,都在狠狠撕扯著陸昭雪的本源!
“離火位正南)!燃壽十年!定乾坤!”雲織月嘶啞絕望的尖嘯聲壓過了所有嘈雜!她枯瘦的手指猛地抓住自己早已散亂、僅剩的發髻,用盡生命中最後的氣力,狠狠一扯!
嗤啦!
最後幾縷夾雜著新生灰斑的頭發,帶著毛囊和血絲,被她硬生生扯斷!她看也不看,如同插香般,將這幾縷燃燒著生命精元的發根,狠狠插入懷中那麵已經汙黑、瀕臨徹底碎裂的卦盤中央!
轟——!
一道前所未有的、幾乎將整個漁村照成白晝的熾白卦光衝天而起!光芒帶著燃燒生命的慘烈,暫時穩住了那七艘因卦簽暴雨而劇烈波動的幽冥戰船虛影!
但這強光,也無情地照亮了她自己的臉。眉心正中,一道全新的、如同黑色蜈蚣般猙獰扭曲的死紋,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瘋狂蔓延!那死紋的走向、每一個轉折的弧度,竟與卦盤上陸昭雪命星崩裂的核心軌跡——一模一樣!這是窺探天機、強行逆改命數的恐怖反噬,正同步烙印在她自己的生命本源之上!
“呃啊——!”巫鈴發出一聲痛苦的悶哼!她腕間那道碧綠的蠱印猛地撕裂開來,深可見骨!碧綠色的蠱王精血狂湧而出!碧鱗蠱王最後一點殘存的魂影發出無聲的尖嘯,帶著同歸於盡般的決絕,猛地脫離了巫鈴,化作一道碧綠的流光,狠狠撞入了漫天飛舞的青銅卦簽之中!
“天機閣……要的是活陣眼……獻祭命星……維持通道……”蠱王殘魂的意念碎片瘋狂湧入巫鈴的腦海。同時,翻滾的毒霧再次凝聚,妹妹阿蠻小小的幻影在漫天卦簽的縫隙中浮現。她的小臉上沒有了悲傷,隻有一種令人心悸的平靜。她小小的手指,猛地撕開了自己心口那並不存在的簽筒:“姐姐……用我的魂……鎖住通道……”
隨著這無聲的意念傳遞,纏繞在陸昭雪手腕上的銀鈴鎖鏈如同得到指令,猛地一顫!一股冰冷粘稠、蘊含著蠱王最後精華與阿蠻幻影獻祭之力的碧綠毒液,順著鎖鏈瘋狂注入陸昭雪腕間的冰針!
嗤——!!!
冰針瞬間變得滾燙!碧綠的蠱毒與陸昭雪自身的金血、凝血草汁激烈交融,發出烙鐵浸水般的刺響!冰針表麵,瞬間浮現出無數細密、古老、散發著禁忌氣息的暗金色紋路——《萬毒經》中記載的、以毒鎖魂、以魂封脈的禁術符文!
“吼——!!!”鐵十七的瞳孔徹底被狂暴的血絲吞沒!噬靈草毒帶來的毀滅欲望如同火山般噴發!他手中的匕首毒焰暴漲,瞬間化作一柄燃燒著青紫毒焰的猙獰巨斧!他咆哮著,如同瘋魔的巨靈神,巨斧帶著開天辟地的氣勢,狠狠劈向主戰船桅杆上那麵獵獵作響、纏繞著雲織月白發的黑色卦幡!“給老子碎!”
巨斧撕裂空氣,毒焰灼燒得空間都微微扭曲!眼看就要將那麵邪異的卦幡連同上麵的“天機”二字徹底焚毀!
然而,就在斧刃觸及幡麵的刹那——
鐵十七布滿血絲、充滿毀滅欲望的雙眼,猛地僵住了!
那被九幽令圖騰噬咬得支離破碎的幡麵上,光影詭異地扭曲、凝聚,竟浮現出一張殘缺不全、被冰晶覆蓋的臉!那張臉僅存的半邊,嘴角微微上揚,勾勒出一個溫和、包容、帶著無盡疲憊卻又無比熟悉的笑容——正是樹芯冰層後,陸教頭殘屍臉上的笑意!與他八歲那年,在屍山血海中,遞給他半塊餿餅時的笑容——分毫不差!
狂暴的殺意如同被冰水澆滅的野火,瞬間熄滅。高舉的毒焰巨斧,如同被無形的枷鎖死死禁錮,僵在了半空中。鐵十七魁梧的身軀劇烈地顫抖起來,喉嚨裏發出野獸受傷般的嗬嗬聲,眼中第一次流露出深切的、近乎崩潰的茫然和無措:“老子……老子……下不了手……”
“雲姐姐!”陸昭雪碎金色的瞳孔驟然收縮,她清晰地“看見”雲織月眉心的死紋正隨著卦幡的波動而瘋狂蔓延!一股源自血脈深處的冰冷決絕瞬間壓倒了腳踝被藤蔓刺穿的劇痛!她猛地並指如劍,朝著漫天飛舞的青銅卦簽,狠狠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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咻咻咻——!
她腕間那三根烙印了《萬毒經》禁術紋路的冰針,瞬間脫手飛出!針尖引動月光下彌漫的凝血草汁,在空中瘋狂凝結、分化!眨眼間,三千枚閃爍著幽藍寒芒、細如牛毛的冰晶卦簽憑空出現,如同被無形的弓弩攢射,帶著凍結靈魂的寒意,撕裂空氣,狠狠穿透了離得最近的三艘幽冥戰船虛影!
噗噗噗噗!
虛影被洞穿的瞬間,發出如同破革般的悶響,劇烈波動起來!而就在這穿透的刹那,陸昭雪碎金色的瞳孔清晰地倒映出礁石上雲織月的模樣——她那僅存的幾縷發絲,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從發根開始,急速地灰敗、枯萎、化為飛灰!連同她整個人的生機,都在瘋狂流逝!
“雲姐姐!你用壽元……篡改了卦象!”陸昭雪的聲音帶著撕裂般的痛楚和難以置信的震撼!
“東北三十裏……”夜無痕冰冷的聲音帶著前所未有的急促響起!他背後的北鬥星圖紋身瞬間暴漲到極致,浩瀚的星辰之力如同天河倒灌,轟然注入他手中的星圖匕首!匕首爆發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芒,刃尖直指主戰船甲板!
“有船!破開它!”他整個人化作一道撕裂虛空的銀藍流星,狠狠撞向主戰船!
刃尖觸及甲板虛影的刹那,異變再生!纏繞在卦幡上、屬於雲織月的那幾百根燃燒的白發,突然如同擁有生命般反卷回來!不再是纏繞,而是化作無數堅韌的白色絲線,帶著燃燒生命最後的餘燼,死死纏住了那麵巨大的黑色卦幡,如同最虔誠也最絕望的祭品,將其狠狠拖拽著,一同撞向夜無痕匕首所指的船體核心——赫然是要將其強行拖入一個正在成型的、散發著往生之息的巨大陣圖之中!
“乾位西北)缺金!用你的噬靈毒!堵住生門缺口!”謝青符咳著大口大口的黑血,聲音已經嘶啞得不成樣子!他猛地撕開自己早已被冷汗和黑血浸透的上衣,露出瘦骨嶙峋、卻布滿了新舊傷痕的胸膛!更觸目驚心的是,心口那道焦黑的雷擊疤痕,此刻已經如同惡毒的藤蔓,瘋狂蔓延到了肋下!
“以我精血!繪北鬥封魔!”他並指如刀,狠狠劃過自己心口!七道飽含著腐骨草劇毒和生命精元的血箭飆射而出,在空中瞬間凝成七張巨大、閃爍著暗紅雷光的血符!血符組成一個巨大的北鬥封魔陣圖,轟然印在眾人前方的沙灘上,暫時擋住了後續洶湧射來的青銅卦簽和腐屍花粉!同時,腐骨草毒霧再次翻湧,凝成一麵厚重的冰盾,死死護住搖搖欲墜的雲織月。
雲織月癱坐在自己用生命燃燒出的、正在急速黯淡的卦紋中央。最後三枚備用的龜甲,被她顫抖著、用盡最後一絲力氣,狠狠按入身前滾燙的沙地。龜甲瞬間被卦紋點燃,發出最後的、微弱的藍光。
“東北……三十裏……”她的聲音微弱得如同風中殘燭,每一個字都帶著生命流逝的沙啞,“有……解除……噬靈反噬的……機緣……”她枯槁的手,艱難地、不動聲色地縮回破爛的袖中,緊緊攥住了一樣東西——那是從卦盤上崩落下來的、屬於陸昭雪命星的一塊細小殘片。殘片邊緣,沾著一圈細碎的、如同冰晶凝結而成的霜紋——正是陸昭雪金瞳特有的氣息。
當——當——當——當——當——
遙遠的海岸線,五更天的梆子聲帶著亙古不變的穿透力,混著遠方海嘯驟然加劇的、如同天地嗚咽般的轟鳴,悠悠傳來,宣告著漫長黑夜的盡頭。
鐵十七的匕首,深深插在雲織月身前那麵已經徹底黯淡、布滿汙黑裂痕的卦盤中央。噬靈草毒液如同活物般在卦盤表麵蔓延,將原本破碎的“天機”二字,腐蝕、扭曲,最終覆蓋、重組成一個歪歪扭扭、卻帶著無盡鐵血與滄桑的刻痕——“陸教頭”。
“夠勁……”鐵十七跪在冰冷的沙地上,看著那三個被毒液腐蝕出的字,肩膀劇烈地聳動著,喉嚨裏發出嗬嗬的怪響,像是哭,又像是笑,聲音嘶啞得如同破鑼,“真他娘的……夠勁啊……比醉紅樓那兌了迷魂湯的胭脂酒……夠勁一萬倍……”
巫鈴的銀鈴鎖鏈,如同最後的救命稻草,死死纏住了半空中那根最粗大、符文最密集的青銅主卦簽。碧鱗蠱王最後一點殘魂的尖嘯聲在簽體內瘋狂衝撞,最終歸於沉寂。妹妹阿蠻小小的幻影在翻滾的毒霧中,對著巫鈴露出最後一個純淨的笑容,然後如同風化的沙雕,徹底化為灰燼,消散在帶著腐屍花甜腥的海風裏。
“姐姐……”巫鈴的聲音帶著濃重的哭腔和一種近乎麻木的堅定,“要相信……白發姐姐的……謊……”她看著雲織月急速灰敗枯萎的側臉,淚水無聲滑落。
陸昭雪的金瞳,清晰地倒映著雲織月那張在晨光熹微中急速衰老、布滿死紋的臉。凝血古樹殘留的、深入骨髓的寒氣,不知何時已經悄然爬上她長長的睫毛,凝結成細小的霜花。她在冰冷的霜霧中,輕輕握住了雲織月那隻藏在袖中、緊握著命星殘片的手,聲音輕得像一片羽毛,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
“我們走。去看東北三十裏……雲姐姐用命換來的……船。”
七艘巨大的幽冥戰船虛影,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如同被陽光驅散的噩夢,緩緩變淡、消散。隻留下空氣中濃得化不開的腐屍花甜腥和燃燒壽元後的焦枯氣息。
夜無痕的星圖匕首輕輕一挑,將半截纏繞著雲織月灰白發絲的黑色卦幡殘片挑起。北鬥星圖紋路的光芒再次亮起,如同指引的燈塔,裹挾著傷痕累累的眾人,踏上凝血古樹倒塌後顯露的、通往地底深處的幽藍冰道。
在踏入冰道入口的刹那,夜無痕灰眸的餘光,最後一次掃過雲織月那隻被陸昭雪握住、藏在袖中的手——指縫間,一點微弱的金芒混合著殷紅的血絲,正悄然滲出。那金芒的氣息,與陸昭雪眼中凝結的寒霜,同源同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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