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1章 後勤大總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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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隨著陳得才、賴文光、黃中庸三人率領七萬兵馬向東挺進。
    賴文光問道:“扶王,咱們如今究竟算是革命軍,還是太平軍?”
    陳得才沉吟片刻:“既是太平軍,亦是革命軍。旗幟可換作革命軍樣式,但東進會合忠王大計不變。”
    黃中庸接口分析:“扶王顧慮的,應是陝回諸將的誤會吧?”
    “畢竟陝回才是革命軍的根基。若您留在軍中,幼扶王與您的號令並行,陝回大將難免心生疑慮——革命軍究竟是獨立勢力,還是淪為太平天國的附庸?”
    “唯有您暫時抽身,方能避免內部猜忌。”
    陳得才微微一笑,目光深遠:“正是如此。我最怕的不是清廷的刀兵,而是自家陣營離心離德。”
    “外部強攻難破其勢,內部裂隙卻可輕易潰敗。”
    “如今革命軍匯聚陝回、太平軍、順天軍等各方勢力,若不能凝聚一心,遲早會被清廷從根脈上瓦解。”
    賴文光道:“是啊!我太平天國何嚐不是如此。想當年天京內亂,自相殘殺,東王、北王相繼折損,多少廣西老兄弟血染城頭。”
    “那一場內訌,不僅折了精銳,更散了人心。”
    “此後雖有忠王、英王力撐大局,但元氣已傷,再難有當年破江南大營、橫掃半壁的聲勢。”
    隨後歎了一口氣。
    “如今咱們東進,兵馬看似七萬之眾,實則兵弱體乏,糧草匱乏,將士疲敝……這大廈將傾之際,又怎能不令人憂心啊!”
    陳得才道:“天父自有安排,我等隻需盡忠天父,天父會庇佑我們的。”
    說完,陳得才抽出寶劍,直指東方,“傳令下去,全軍加速東進,務必與忠王匯合。”
    賴文光苦笑,天父,真的有嗎?
    這拜上帝教的“下凡神話”,不過是一層蒙住眾人眼睛的紗。
    自金田起義至今,這紗裹著熱血與狂信,裹著兄弟的屍骨,裹著天京內亂的刀鋒……可如今,紗裏的光越來越暗了。
    那些儒生文士,哪個不是讀著孔孟之書長大的?
    他們寧可投了湘軍,捧著曾國藩的“衛道”大旗,也不願沾這“離經叛道”的邊。
    太平天國敗給清廷?
    笑話!
    真正咬碎我們的,是士紳們的心寒,是自家兄弟刀刃相向時濺出的血沫子!
    他凝視著麾下將士——那些拖著草鞋、嚼著野根的殘兵。
    七萬之眾?
    不過是一群被饑腸與絕望驅趕的孤魂。
    糧袋空了,士氣散了,可扶王還在高喊“天父庇佑”。
    庇佑?
    若真有天父,為何不降下粟米填飽這數萬張裂開的嘴?
    為何不令清軍的槍炮自毀?
    這虛無的念想,原是用來拴住人心的繩,可如今繩都快朽了……喉頭湧起的苦澀比野菜汁更嗆人。
    他明白,這傾頹的大廈不是被外敵推倒的,而是從梁柱裏先生了蛀蟲。
    或許,天父的戲碼,本就是一場注定潰散的夢。
    隻是,夢醒時,要多少頭顱落地,多少魂歸黃泉?
    就在此時,身後傳來急促的呼喊:“扶王,請留步!”
    陳得才勒馬回身,隻見一名身著新式軍袍的精壯漢子策馬疾馳而來。
    此人他見過,正是陳玉成帳下的親信警衛胡虎元。
    胡虎元翻身下馬,敬禮,嗓音沙啞卻鏗鏘:“扶王!大帥有令——您一日是革命軍將領,終生便是革命軍骨血!大帥知曉諸位糧草匱乏、兵疲體乏,已命後勤全力籌措,軍服、糧草、輜重即刻送往!請扶王稍候,援軍隨後便至!”
    陳得才聞言眉峰一挑,眸中迸出灼光。
    他長歎一聲:“唉!”
    轉而望向賴文光,後者正怔然凝視胡虎元——那信使風塵仆仆的模樣,仿佛將陳玉成的肝膽赤誠一同帶了過來。
    賴文光喉頭顫動,暗自攥拳:這革命軍若真有如此肝膽相照的義氣,或許……天父的戲碼之外,尚有另一條生路?
    陳得才頷首,下令全軍暫歇整飭。
    賴文光默然立於帳前,望見將士們聽聞糧草將至,頹靡之氣竟漸散幾分。
    他忽覺胸中鬱結稍鬆:縱使天父虛無,可這人間兄弟的情義,卻實實在在能填飽肚腸,能拴住將散的人心。
    或許,大廈傾頹之際,這“革命軍”三個字,真能生出新的梁柱?
    等待了大半天,太陽如熔金般墜向西山時,地平線盡頭驟然湧起塵煙。
    隻見無數馬車、驢車、人力架子車組成的車隊蜿蜒而來,車轅吱呀聲中夾雜著此起彼伏的號子聲。
    為首之人竟是慶陽革命軍的後勤大總管中將禹德彥!
    他鬢發蓬亂,袍袖沾滿塵土,卻目光灼灼,翻身下馬便朝陳得才深揖:“扶王!這三百萬慶陽百姓勒緊褲腰帶,硬是湊出了四萬套革命軍服,還有七萬人半年的土豆!輜重雖糙,卻是民心所鑄!”
    陳得才聞言一震,虎目泛潮。
    他扶起禹德彥,劍柄叩地,聲如洪鍾:“慶陽百姓之恩,我當以頭顱相報!傳令——全軍將士,卸甲迎糧!”
    霎時,疲敝的隊列中爆出歡呼,將士們踉蹌奔湧向車隊。
    賴文光凝視那些滿載麻袋的架子車,喉頭哽動:土豆粗糙,卻比任何“天父諭旨”更實在。
    他瞥見禹德彥臂膀上滲血的勒痕,忽覺這革命軍中,竟真有將性命與糧草一同押上的癡人。
    黃中庸早已按捺不住,親自督運軍服。
    他扯出一套嶄新的迷彩衫,繡著“革命”二字,笑嚷道:“扶王瞧!這布料雖不及江南綢緞,卻扛得住西北風沙!快令將士換裝,明日便是鐵甲之師!”
    陳得才披上軍服,衣角獵獵作響,恍若重生。
    他高呼:“全軍聽令!今夜飽食,明晨東進!天父賜糧,民心為甲,我等必與忠王破清妖!”
    暮色中,篝火漸次點亮。將士們捧起熱騰騰的土豆,眼眶濕潤。
    一老兵啜泣道:“自跟隨扶王出安慶,一年多未嚐飽飯……這粗薯,竟比家裏過年餑餑還香!”
    賴文光默然嚼著土豆,望向禹德彥正與陳玉成親信胡虎元核對賬冊的背影。
    他忽有所悟:這革命軍或許真有生機——不在於虛無的天父,而在於這些將糧草、布帛、乃至自家骨血都填進火坑的“癡愚”之人。
    若大廈傾,或許正是這些癡人,能拚出最後一塊梁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