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0章 我譚紹光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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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伍貴文嗓門洪亮,震得議事廳梁塵簌簌,李秀成目光掃過這群躁動的將領,忽地展顏一笑,那笑意卻如寒刃出鞘,冷冽刺骨。
    “既然諸位皆言無力出戰,懼清妖如虎,蘇州難守……”
    語調陡然一轉,聲若金石:“那便依諸位之意,棄蘇州,全軍撤離!覓一隱秘之地,待日後重整旗鼓,再圖東山再起,如何?”
    此言一出,廳中霎時死寂。
    郜永寬心頭狂跳,掌心沁出冷汗。
    李秀成此言絕非真心,而是以退為進,試探眾人虛實。
    若此時有人附和,便是自曝怯懦,動搖軍心;若反對,又恐與李秀成對立,暴露叛降之心。
    隨後瞥見伍貴文呆立當場,喉間滾動,似欲再言,卻噎住無聲。
    其他將領麵麵相覷,方才附和之聲頃刻消散,唯餘燭火劈啪作響。
    李秀成踱步廳中,袍袖拂動,目光如炬,掃過每一張惶然麵孔:“諸位皆是我天國肱骨,蘇州存亡,係於諸君一念。若決意撤離,今夜便可傳令撤軍,棄城而走。”
    他忽地駐足,厲聲詰問:“然爾等可想過,棄城之後,清軍必乘勝追擊,我十萬軍民,如何突圍?何處可安身?待士氣潰散,糧草耗盡,所謂‘東山再起’,豈非癡人說夢!”
    郜永寬強壓心緒,躬身道:“忠王所言極是!蘇州乃天國門戶,棄之則全局崩坍。末將等雖疲,卻非怯戰,唯恐盲目攻堅,徒耗兵力……”
    他語鋒一轉,暗藏機鋒:“若忠王有妙策破敵,末將願率部死戰,肝腦塗地!”
    李秀成冷笑一聲,目光如鷹隼盯住郜永寬:“妙策?爾等畏戰不前,何來破敵之機?郜永寬,你部三日內若不能增兵五千,強攻清營,莫怪本王軍法無情!”
    他忽地甩袖,指向廳外夜色:“今夜,諸位且思量清楚——是戰,是撤,是降?”
    最後一句如利箭穿心,郜永寬麵色驟變,卻隻得咬牙應諾:“末將遵命!”
    眾人退出忠王府時,暮色已深,寒風刺骨。
    伍貴文懊惱捶胸:“方才多嘴,恐惹忠王疑心!”
    郜永寬陰鷙一笑:“疑心又如何?他李秀成困守孤城,外有清軍壓境,內有離心離德,撐不過幾日!”
    他回首望向忠王府高牆,眸中寒光如刃:“明日,按計劃行事——佯攻清營,暗速與清廷定降期!蘇州城破之日,便是忠王斃命之時!”
    等到納王等人離去之後,譚紹光終於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憤憤地說道:“忠王啊,這群王八蛋到底是啥意思啊?這也不行,那也不行,他們到底想要怎樣啊?”
    他越說越激動,聲音不自覺地提高了八度,“要不咱們幹脆都去投降清妖算了,一了百了,省得在這裏受他們的氣!”
    然而,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譚紹光的這番話,讓李秀成不自覺的亂想。
    要知道,在此之前,赫青選就曾經提醒過他,說納王等人很有可能會叛變投敵。
    如今譚紹光這隨口一說,讓在場的眾人都不禁心頭一緊。
    “握草!”
    “這些人竟然如此怯懦,不肯出戰,難道他們已經暗中與清妖勾結了不成?”
    李秀成心中暗自思忖著,眉頭微皺,滿臉狐疑。
    他越想越覺得事情有些蹊蹺,按常理來說,如此重大的事情,絕對不可能被隱瞞得如此嚴密。
    然而,眼前的這些人卻表現得異常奇怪,這讓李秀成的疑慮愈發深重。
    李秀成沉思片刻,決定將自己的懷疑說出來:“今日郜永寬、汪安鈞等人的行為舉止與往日大不相同,剛才我有意試探他們,發現他們的眼神總是躲躲閃閃,不敢與我對視。”
    他頓了一下,接著說道:“我心中總覺得有些不對勁,但一時之間又難以說清其中緣由。我懷疑他們肯定有什麽事情瞞著我,隻是尚未被我察覺罷了。”
    意思明白著就是這些將領叛變了!
    譚紹光一聽,眉頭猛地皺起,濃眉下那雙虎目圓睜,聲音裏帶著幾分急切與難以置信:“不可能!”
    “嶽父,這些將領都是我天國肱骨,一同出生入死多年,怎會有異心?”
    “郜永寬雖性情急躁,但向來敢戰;汪安鈞更是追隨您多年,若說他們暗中勾結清妖,我譚紹光第一個不信!”
    他說著,重重地一拳砸在案幾上,震得燭台火光搖曳,映著他漲紅的臉,仿佛要將心中的憤懣盡數傾瀉而出。
    李秀成目光如潭水般深邃,並未因譚紹光的激動而動搖,他緩緩踱步至窗前,望著窗外墨色中隱約可見的蘇州城輪廓,聲音沉冷如鐵
    “紹光,你我皆知,如今蘇州危如累卵,清軍圍困日久,人心浮動。”
    “赫青選曾密報納王等人與清營有書信往來,雖未查獲實證,但今日議事時,郜永寬言語閃爍,提及‘妙策破敵’時,眼底分明閃過一抹慌亂——你我都非愚鈍之人,若真無鬼,何懼一探?”
    譚紹光聞言,身軀一震,喉頭滾動,方才的篤定被一絲猶疑侵蝕。
    他握緊的拳頭微微顫抖,腦海中閃過與郜永寬並肩作戰的諸多畫麵,可李秀成的話又如針尖刺入心底。
    他強自鎮定道:“嶽父,或許他們隻是怯戰……畢竟清軍勢大,任誰都會心生懼意。若因此疑心忠良,恐寒了將士之心啊!”
    李秀成倏然轉身,目光如炬,直刺譚紹光:“寒心?若放任叛徒藏匿,待其裏應外合,蘇州城破之時,十萬軍民皆成刀下亡魂,那才是真正的寒心!”
    “紹光,你我須分得清信任與盲信——郜永寬部三日內若真能增兵五千強攻清營,我便信他無二心;若他推諉拖延,或暗中另有動作……”
    話音一頓,袖中手指緊握,關節發白,“那便休怪本王鐵血無情!”
    譚紹光喉間哽住,胸中翻湧著矛盾。
    他既不願相信袍澤背叛,又無法否認李秀成的洞察。
    忽地,他像是抓住救命稻草般抬頭:“忠王,可否容我暗中查探?我與郜永寬私交不淺,或能探得虛實,若他果真叛變,我親自取他人頭來見!”
    李秀成凝視他片刻,終是長歎一聲,拍了拍譚紹光肩頭:“譚將軍,你我同舟共濟,自當同心。但切記,莫被情義蒙了眼——今夜起,你部暗中監視各營動向,若有異動,即刻來報。”
    譚紹光心中五味雜陳:若郜永寬果真叛變,他該如何抉擇?
    是恪守忠義,還是顧念舊情?
    他握緊腰間刀柄,指甲深深掐入掌心,仿佛要將這團亂麻生生撕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