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3章 刺殺譚紹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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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邊,蘇州城外。
草席上的郜永寬猛地坐直身子,口中叼著的枯狗尾草簌簌掉落。
指揮所內油燈搖曳,映得他布滿血絲的眼睛更顯猙獰。
那密探跪在地上喘如破風箱,喉間擠出斷續的聲音:“啟稟……納王!忠王李秀成……半刻鍾前帶主力精銳從胥門撤離,說是……說是常州告急,率兵馳援去了!”
郜永寬喉頭滾動,喉間哽住一聲低吼,手掌重重捶在大腿上,震得草席簌簌作響。
他額角青筋暴起,嗓音裹著砂礫般的粗糲:“常州有難?這般緊要軍情,為何不先通稟我等?莫非……他李秀成已察覺我等心思?”
隨後倏地起身,靴底碾碎草屑,在狹小的指揮所內來回踱步,每一步都踏在眾人繃緊的心弦上:“速去傳康王、比王諸人!即刻來此議事!”
燭火在指揮所的草牆上投下搖曳的影子,康王汪安鈞、比王伍貴文與一眾將領們魚貫而入,靴底帶進的冷風掀動了案上的輿圖。
汪安鈞的眉梢幾乎要飛入鬢角,嗓音裏壓著按捺不住的亢奮:“郜大哥!天賜良機啊!李秀成這廝一走,蘇州城便是咱們的囊中物!”
“明日便對譚紹光動手,如何?”
伍貴文喉間迸出沙啞的笑,手指重重戳向輿圖上蘇州城的位置:“對!那譚紹光素來與李秀成親近,殺了他,便是咱們獻給清妖的投名狀!清軍若得蘇州,還怕不封咱們個總兵之位?”
周遭將領們紛紛附和,有人摩拳擦掌,有人低聲密謀,指揮所內霎時沸如滾鼎。
郜永寬卻未言語,隻將枯草屑撚在指尖碾碎。
目光掃過眾人漲紅的臉,忽地冷笑一聲:“投名狀?你們當李秀成是傻子?他為何突然離城?常州若有難,他怎會不帶一兵一卒通報?”
他踱步至輿圖前,指尖叩擊蘇州城的標記,“譚紹光守慕王府,麾下尚有數千精銳……若咱們動手,李秀成半途殺回,或是清軍趁機攻城,咱們豈不成了夾心之餌?”
此言一出,帳內驟然一寂。
汪安鈞額角沁出冷汗,卻仍強辯道:“大哥多慮了!李秀成主力盡出,常州距此百裏,他便是插翅也難飛回!咱們速戰速決,三天之內定斬譚紹光頭顱獻於清營!”
伍貴文亦咬牙附和:“機不可失!若錯過此刻,待李秀成回城,咱們便永無翻身之日!”
郜永寬闔目深吸一口氣,帳外風聲如嗚咽掠過。
他忽地睜眼,眼底淬出狠厲:“好!傳令下去,今夜子時,各營集結慕王府!汪安鈞領左翼,伍貴文率右翼,我親領中軍——”
“但若李秀成回援,全軍即刻退守葑門,與清軍裏應外合!”
話音未落,帳外忽傳來士卒急促的腳步聲,一名衣服染塵的兵卒掀簾而入,單膝跪地:“啟稟納王!慕王府來人傳話,譚紹光請諸位王爺即刻前往議事,言有緊急軍情相商!”
帳內驟然一寂,燭火在眾人麵上投下明暗交錯的陰影。
康王汪安鈞臉色驟變,猛地踏前一步:“譚紹光此時召見,必是察覺了風聲!大哥,切不可去,恐有詐!”
伍貴文亦攥緊刀柄,喉間擠出低吼:“正是!咱們按計劃行事,直接殺過去便是!”
郜永寬卻未動,指尖在輿圖邊緣摩挲,眸中寒光流轉。
忽地嗤笑一聲:“不去?若拒了譚紹光的召見,反倒坐實了咱們心虛。他若閉門不出,慕王府固若金湯,強攻豈不損兵折將?”
隨後目光如鷹隼掃過眾人,嗓音冷如淬鐵,“去!且看他葫蘆裏賣的什麽藥。汪安鈞、伍貴文,你二人各帶親兵五百,隱於巷弄兩側,若見變故,即刻殺入慕王府!”
隨即猛然抽出身側佩刀,刀鋒映著燭光,“記住——譚紹光的人頭,便是咱們的富貴敲門磚!若他無備,便當場拿下;若設伏……哼,咱們亦有退路!”
眾人齊聲應諾,靴聲雜遝間,郜永寬整了整衣襟,眸底掠過一絲狠戾。
帳外夜色如墨,風聲裹挾著蘇州城將傾的腥氣,眾人踏出指揮所時,月光恰巧被烏雲吞沒,天地間隻剩一片森冷的混沌。
而慕王府內,燭火徹夜未熄。
譚紹光負手立於廳堂,望著壁上懸掛的蘇州城防圖,眉峰如刀般凝蹙。
李秀成一走,城內暗流湧動,郜永寬、汪安鈞、伍貴文這些人的麵孔在他腦中反複閃現——忠奸難辨,仿佛蒙著層層迷霧。
隨後摩挲著腰間玉佩,玉紋冰涼沁入掌心,一如他此刻的心境。
帳外更鼓聲聲,若不能撕開這層迷霧,蘇州城恐將淪為叛徒與清妖的獠牙下的腐肉。
“傳令下去,再遣三撥信使,務必請郜永寬、伍貴文、汪安鈞即刻入府議事。”隨即轉身下令,嗓音沙啞卻沉凝。
侍從領命而去,他踱至窗前,望著天邊將明未明的魚肚白,指尖不自覺攥緊。
試探,必須試探!
他決意以軍務為餌,拋出常州告急的假訊,觀眾人反應。
若這些人真已投清,必對“馳援常州”之命推諉不前,甚至露出破綻;若尚有忠義之心,則可曉以利害,共守孤城。
辰時未至,郜永寬等人已紛紛抵達。
譚紹光端坐主位,目光掃過眾人,見郜永寬眉間隱有躁色,汪安鈞袖口微顫,伍貴文則不時瞥向府外——他心頭一沉,卻麵不改色,將案上密信推向眾人:“諸位,常州急報!李忠王雖已率主力馳援,但清軍攻勢猛烈,恐需咱們分兵增援。”
他刻意停頓,觀察眾人神色。
郜永寬果然皺眉道:“納王以為,此刻分兵恐蘇州空虛,清妖若趁機攻城……”
話音未落,譚紹光截斷道:“正因如此,才需諸位各領一營,嚴守城門!郜王守葑門,汪王扼齊門,伍王巡盤門,如何?”
他目光如炬,逼視三人。
廳內氣氛驟然緊繃。
郜永寬喉頭滾動,正欲推辭,譚紹光忽又歎道:“若諸位覺兵力不足,可調麾下親兵協同……隻是,親兵皆由諸位親手調教,當更得心應手吧?”
此言如針,刺得三人麵色驟變。
汪安鈞額角滲出冷汗,伍貴文握刀的手青筋暴起——譚紹光卻倏然展顏:“玩笑罷了!諸位都是天國棟梁,守城之事,自當同心協力。”
他舉杯飲茶,杯盞掩住嘴角冷笑:分化之策,已埋下引線。
隻要將三人分置各門,暗中遣親信監視,忠奸必現。
若真叛,便逐個擊破;若尚有轉圜,便曉以大義……
然而,他未曾料到,郜永寬靴底已沾滿血,袖中暗藏的匕首,正對準他的咽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