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4章 慕王未隕,天國未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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譚紹光望著抵在喉間的匕首,寒光如毒蛇信子般舔舐肌膚,卻未曾退卻半步。
他雙目灼灼凝視郜永寬,喉結滾動,聲音沉如鑄鐵:“郜永寬,你此舉何意?我待你不薄,天國待你不薄!這匕首,難道是要割斷忠義之心?”
郜永寬喉間擠出一聲苦笑,眼中卻無半分笑意:“慕王……蘇州的形勢你也看到了,根本守不住!”
“何必在這裏死守?”
“咱們把眼光放遠一點,說不定會有一片海闊天空?”
他逼近一步,匕首又深了幾分,血絲滲出譚紹光脖頸。
“蘇州再打下去一點意義都沒有,除了死人,還是死人!實話告訴你吧,城外的李鴻章已來信勸降,許以高官厚祿——我等最低也是總兵,我想,咱們該重新找一條出路了!”
譚紹光猛然昂首,脖頸肌肉繃緊,血絲蜿蜒而下,卻仍厲聲駁斥。
“高官厚祿?出賣天國,出賣忠王,出賣萬千兄弟換來的榮華,你咽得下去?”
他胸膛起伏,聲如洪鍾,“郜永寬,你忘了金田起義時發的誓?”
“忘了咱們為百姓打天下的初衷?如今清妖未滅,你卻要引狼入室,你良心何在!”
郜永寬臉色驟變,手中匕首微顫,卻咬牙道:“慕王,醒醒吧!天京早晚必破,李秀成都自身難保,咱們何苦陪葬?”
“這是為了弟兄們活命!”
譚紹光卻忽地冷笑,目光如炬:“活命?出賣靈魂的苟活,豈非比死更恥辱!你若要降,便降!但我譚紹光,寧為天國斷頭鬼,不做清妖走狗!”
他猛然攥住郜永寬握刀的手腕,血絲濺落袍襟,字字如釘。
“今日你若殺我,史書必記你郜永寬為叛徒!而我譚紹光,縱魂歸九泉,亦笑你跪舔清妖,遺臭萬年!”
郜永寬瞳孔驟縮,額角青筋暴起,喉間嘶吼迸發:“死到臨頭,你還嘴硬!”
話音未落,匕首驟然刺入譚紹光咽喉,鮮血如泉湧噴濺。
譚紹光身軀僵直,雙目仍圓睜怒視,最後一絲氣息化作怒吼:“叛徒……必遭天譴!”
郜永寬踉蹌後退,匕首哐當墜地,望著那死不瞑目的頭顱,心中卻翻湧起難言的惶恐。
——那目光,仿佛穿透生死,烙在了他的靈魂之上。
譚紹光的屍身尚在血泊中未寒,康王汪安鈞已率先爆發出一陣刺耳的笑聲,仿佛解脫般長舒一口氣:“嘿嘿,這譚紹光總算死了!早知他這般不識時務,何苦拖到今日!”
比王伍貴文亦附和著,眼中閃著貪婪的光:“死了好,死了咱們便能向李鴻章大人獻上大禮,蘇州城唾手可得!”
寧王等人亦紛紛響應,歡呼聲如潮水般湧起,與殿外呼嘯的風聲交織成一片扭曲的狂宴。
有人啐了一口,唾沫濺在譚紹光染血的衣袍上:“死腦筋!守著個破城等死,現下倒把好處全留給了咱們!”
忽有人高聲嚷道:“聽聞那天國第一女狀元傅善祥,乃是譚紹光的妾室?不知此刻藏身何處?”
此言一出,眾人目光霎時如餓狼般灼灼亮起。
康王汪安鈞搓著手,嘴角咧開一抹淫邪的笑:“傅善祥……嘖嘖,那可是個才貌雙全的奇女子!”
“譚紹光死了,她便是無主之物,理當由咱們兄弟‘照拂’!”
比王伍貴文亦涎著臉道:“不錯!既是天國女狀元,獻給李大人定能討得歡心,封賞必更豐厚!”
眾人哄然應和,笑聲愈發粗鄙,有人已迫不及待嚷著:“速速搜府!莫讓那美人逃了!”
郜永寬立於屍身旁,望著這群如鬣狗爭食般的同夥,心中掠過一絲厭惡,卻轉瞬被功利壓了下去。
他冷聲喝止:“閉嘴!傅善祥若在此,自當擒來,但此刻首要之事是控製全城,莫讓忠義黨羽生亂!”
語畢,他瞥向譚紹光死不瞑目的雙目,喉間發緊,卻仍強自鎮定地抽出白綾,覆上那雙怒睜的眼睛——仿佛這白綾能掩住自己與眾人靈魂上永難抹去的汙跡。
府外,寒風裹挾著血腥味掠過蘇州城頭,城樓上的忠義旗在風中獵獵作響,卻無人知曉,旗下一場更殘酷的清洗與背叛,正隨著對傅善祥的搜尋悄然鋪開……
卻說那傅善祥,早已在蘇州城血色未染之時,攜譚紹光妻兒悄然遁入夜色。
早前數日,譚紹光已察覺郜永寬等人舉止有異,常於深夜密會,言語間流露對局勢的頹喪。
他深知郜永寬素來貪生怕死,恐生叛心,遂於書房秉燭獨坐,反複摩挲象征忠義的玉佩,終下定決心。
次日,他屏退左右,將傅善祥喚至身前,眉峰凝霜,聲若沉鍾:“納王郜永寬,恐已生異誌。蘇州城,恐將有大變。”
傅善祥聞言色變,卻見譚紹光目光如炬:“你與李氏和孩子們,需即刻離城。”
“我尚有舊部可信,會安排人護你們從西門出。”
傅善祥含淚應諾,連夜收拾行裝,攜譚紹光幼子與幾房妾室,扮作尋常難民。
譚紹光親至城門,以巡查之名遣開守卒,目送車隊隱入晨霧。
他回身時,望見城內郜永寬府邸方向炊煙嫋嫋,卻知那煙下正醞釀滔天風暴。
然他未曾料到,自己竟再難踏出慕王府半步。
而今,當郜永寬等人於慕王府內狂呼搜尋傅善祥時,那女狀元早已策馬奔至百裏之外的皖南密林。
她懷中緊揣密函,回首望蘇州方向,隻見天際隱隱有火光搖曳,似忠魂未散的磷火,亦如她心中不滅的恨意。
她咬破指尖,於帛上疾書:“郜逆叛,慕王殉,蘇州陷。天國未亡,善祥必為忠王鳴冤,為殉節者昭雪!”
傅善祥凝望眼前眾人。
“此去,不僅要尋一方安身之所,更要為父輩的忠魂討一個公道!”
譚紹光的兒子攥緊她的衣袖,哽咽道:“傅姨,父親……父親真的回不來了嗎?”
傅善祥喉間哽住,卻強壓下酸楚,仰頭望天,似要將淚意逼回眼眶:“慕王未隕,天國未亡。我們此行,便是要將這信念,帶往忠王帳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