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斧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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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明明說過不要打他!”
隱隱含著怒氣的聲音拔高,格拉德努力掀開了沉重的眼皮,迷迷糊糊看到遠處兩個背對著自己的人影。
“反正不差這一會兒……再說了,回去救他的命已經很給麵子了。”回話的人態度敷衍,“他也沒那麽嬌弱。”
照理說格拉德確實也沒有多嬌弱,但是那麽一掌劈在自己的後頸上,格拉德覺得不管是什麽人都會痛不欲生的——就像自己現在這樣。
他抬起眼,又努力想要動自己的手指。但還沒有多動,就被連人帶毯——是的,有條毛毯正裹著他——被摟了起來,想要動彈的手指和想要說話的嘴都被毛茸茸的細絨堵住了。
“您趕緊把事情辦妥……”抱住他的人這樣說,“我在外麵等您。”
“走吧走吧!”那個聲音無所謂地說,隨後傳來了哢吧哢吧磨刀具的聲音。
格拉德心覺不妙,霎時用力掙紮起來,想要發出聲音引起注意。而也確實如他所願,磨刀的聲音戛然而止,那個聲音忽然提高了一點,帶著戲謔問他:“你那個……是不是醒了?”
格拉德正要出聲,嘴唇忽然就被什麽摁住了。他不可置信地抬眼,看到了奧羅拉平靜的眼睛。
“沒有。”奧羅拉的聲音溫潤,“他還在睡覺。你下手太重了。他的脖子都紅了。”
“……哼!”
那人從鼻腔裏給了回答,刀具拋擲在地上,發出了令人牙酸的一聲巨響。
“你倒是會心疼人啊。”那人無不嘲諷地說道。
奧羅拉沒有接話,而是把懷裏的人又慢慢往自己這裏帶了帶,溫柔道:“我們走了。”
對方沒有回答。格拉德也清楚,這句話不是對那磨刀的同伴所說,而是對懷中的自己說。
奧羅拉他到底想幹什麽!?
格拉德想要掙紮,可奈何奧羅拉的力氣出奇得大,捂住自己的手也帶著不容置疑的氣力。
格拉德隻好去咬他的手。他沒有嘴下留情,皮肉穿透後,精靈的血液流淌下來,彌漫到口腔,異常苦澀的血腥味。
而奧羅拉對這樣的舉動也隻是微微一頓,並沒有鬆開手,似乎這樣的疼痛並不能衝破他分毫。
格拉德幾近絕望,因為對方著實油鹽不進。被束縛了手腳在此時此刻也發揮不出一點氣力,他也隻能任由對方抱著自己一路往外去。
等到格拉德終於掙出一隻手的時候,他毫不留情地打到了對方麵頰上。精靈雪白的麵上立即紅腫起來,但奧羅拉卻置若罔聞,隻是拿那絨毯要往他身上裹。
被躲開了後,精靈才開口:“你聽話一點,對我們都好。”
格拉德質問他:“你們要做什麽?你為什麽回來?!”
“別亂動了。”奧羅拉說,“脖子不疼嗎?”
格拉德心說現在誰在意這個,可是話還沒說完,冰涼的指腹已然貼上了自己的後頸。
“你為什麽不說話?”格拉德把他的手打落,盯著他的眼睛,“不是說,和我沒有什麽好說了嗎?”
“我不想要你死。”奧羅拉輕聲道,“你應該可以理解的吧?”
格拉德沒說話,奧羅拉終於把那毯子籠罩在了他身上。
“你就待在這裏,等著……”
“是為了聖杯對嗎?”格拉德忽然打斷了他的話,口氣生硬。
奧羅拉頭也不抬地摁了聲,並不詫異他的發現。
“那東西不在裏麵。”格拉德咬著牙說,“就算你們毀掉這裏的一切,也找不到……”
“我知道。”奧羅拉輕聲道,“但這樣是最迅速的方法……”
身後的帳篷中已經出現了此起彼伏的尖叫,以及什麽重物坍塌的巨響。金屬磕碰到地麵再來回拖拽的聲音叫人心頭發顫,足以想象其中正在經曆一場什麽人間煉獄。
格拉德意識到麵前的人無法溝通,轉身就要往內衝去。在身後的奧羅拉不假思索地扣住他時,猛然回頭,將手中的木劍抵住了他的喉頭:“別碰我!”
奧羅拉似乎是意外他手中居然還有這樣的東西。但是隻是偏過頭略加思索就明白了。他握住那沒有任何威脅的劍刃,像是看著一個不懂事的孩子:“就算你過去,也不能做任何事情。你應該明白的……”
“我當然明白!”格拉德沉聲道,“你們是要把他們都殺掉,打破這幻境而已。”
奧羅拉沒有否認,格拉德攥緊了劍柄,隨後抬起另一隻手,慢慢把自己指根的戒指褪下。
“東西在我這裏。”格拉德說,“你不需要做到這……”
他的話還沒來得及說完,周身已然一輕。奧羅拉拉住他的胳膊,帶著他往另一側跳去。
格拉德正要問,就看到自己原先所在的地方,已經落下了一柄鋒利的長劍。劍刃透著金屬的冷峻光澤,這和自己手中的木製戲具完全不是一個概念的。
“!?”
“?!”
“你?”
格拉德有點詫異。對麵的少女吃力地握著沉重的劍柄,麵上盡是未幹的淚痕,嘴唇已經咬得見紅。聽到他的問句,她哭得更加洶湧:“把薇薇安還給我!你這個殺人凶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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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次受到指控的格拉德還沒來得及為自己發聲,精靈已經先一步開口了:“要是願意,你大可以自己進去找她。”
“你殺掉了她!”少女高聲道,淚水串珠一樣落下,“你把她還給我!……”
“都死掉了,我怎麽還給你呢?”奧羅拉疑惑地問道,“你是想要屍體嗎?那也不在我這裏。”
說完話,他就鬆了手,把手裏的格拉德放下了。
“不要無理取鬧了。”他溫和道,像是真的在為對方著想,“再難過也改變不了什麽呀。”
格拉德心下一跳,像是第一天認識對方一樣。奧羅拉對他曾經說過的,有關於生命的話題,說殺害一個人所要承受的,是生命不可承受之重,說每個人的性命都不應當被任何人輕飄飄地抹去。
但是麵前的奧羅拉,卻陌生得叫他不敢再認。
生命對他來說,也成了不過如此的東西。
那個溫柔的,即便受到黑暗折辱,飽受不公的精靈,原來隻是奧羅拉拿來哄自己玩的虛假麵具。
就像他先前在對方麵前一直裝模作樣一樣,奧羅拉也從來沒有真的把自己展給他看。
少女哀哀地哭泣起來,格拉德這次沒有再多掙紮,順著奧羅拉的動作平靜地栽倒在地。地麵上是新生的春草,被金屬碾斷後散發著草葉的濕潤香氣。
奧羅拉似乎又要替他蓋毯,格拉德平靜地拍開了他的手。
身側妮妙的哭泣仍舊不止,隻不過因為哭得過於凶狠失了大半氣力,現在已經變成斷斷續續的抽泣。格拉德似乎想到了什麽,抬頭看去,看到她眼角細小的痣。
“我和你一起進去。”格拉德說,擦掉了少女的眼淚。
“?”
妮妙有些怔愣地看他,眼睛紅腫。
“我說,我和你一起進去。”格拉德很有耐心地重複一遍,似乎是想到了什麽,“你不是要去找薇薇安?”
“……”少女不知道是想到了什麽,眼睛裏一下子湧出淚水來。但還是沒有拒絕,而是拉住對方的手腕站了起來。
她的手心一片黏膩的冰涼。
“可是,姐姐死掉了……他這麽說。”妮妙說,抽噎個沒完,“她……我見不到她……我是說。這樣的。”
“她喜歡你一直哭個沒完嗎?”格拉德說,沒有理會身後注視著他們的奧羅拉,重複,“走吧。”
少女怯怯地拉了他的手,還是沒忍住回過頭去偷偷看了身後的精靈。
奧羅拉沉默一陣,最後還是沒有出聲。
格拉德知道對方這個時候也不會再阻攔自己。帳篷內的一切再一次陷入了平靜,格拉德很清楚,這一切即將迎來終結。
——在自己身側的少女死去的時候。
幻境本身是由戒指所締造的。
幻境又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呢?
在觀看那場劇目的時候。
湖中的仙女賜予赤忱的騎士神明的庇佑,勝利的劍柄使得他一路所向披靡,也使得他丟失了打動神明的初心。騎士最終死於這柄長劍之下,這柄長劍也會屬於新的赤子。
或是在見到那迷霧中的布偶的時候。
淺薄的糾纏的縈繞著的霧氣當中,出現的三個腦袋的布偶,歪著頭作為劇團的引路人。它所經過之處亮起了暖黃色的燈,米花的香氛與彩色的泡沫融合在空氣中,三個表情不一的腦袋在望向同一個方向時目光灼灼。
又或者說,是在剛剛踏入這個小鎮的那一刻。
格拉德在帳篷前停下了腳步,沒有再動。
身側的少女還含著淚水,有點茫然地回過頭來。但還沒來得及問話,已經像是控製不住一樣,往前栽倒過去。櫻色的嘴唇翕動,最終沒有做出任何實際意義的口型,那鋒利的斧頭已經在黑暗中乍現,一陣金屬的冷光後,溫熱的血液濺了他滿臉。
格拉德平靜地注視著對方那熟悉又陌生的臉。而那人在見到他的那一刻也露出了張揚的笑。
“我就說你醒了吧?他還和我裝蒜呢。”那中年人這樣說,笑的時候仍舊帶著難言的諷刺意味。
“我又不會吃了你,他寶貝個什麽勁兒。”
那斧子重重地被摔倒在地上,中年人拍了拍手,數到:“54……55。成了。宰完了。”
他一麵說著,一麵用腳尖踢開那地上尚且溫熱的屍體。正要說話,格拉德已經不作聲地避過他,向著帳篷內走去。
“嘿!你要幹啥?”那人高聲問道,“裏麵都死幹淨了……喂!”
一柄木劍旋轉著向他擲去。中年人一時間躲閃不及,那木劍竟是堪堪擦過他脆弱的脖頸。他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氣,即便是在生與死之間遊走許久,也確實因這莫名其妙的舉動感到恐懼而惱火:“喂!你幹什麽?!”
格拉德並沒有理會他。中年人本想再問,但又想到了什麽,這樣的問話最終壓在了嗓子裏。
反正他的話都幹完了,也懶得再搭理這人。
寶貝這人的是那個精靈,和自己有什麽狗屁關係!?
他才不在意這小瓜皮會不會被其中的景象嚇破膽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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