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逃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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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爾弗難得地進入了深眠。
夢境中的一切都是那樣鮮活美好。茵茵的綠色青草隨風搖曳,散發出好聞的香氣。雪白的棉花小羊在酥軟的草坪上挪步,戴著草帽的姐姐銀發在空中被吹得散開又聚攏,像是一幅浮動的銀色波瀾,蔚藍的天就是畫卷。
自己的出現將這副場景打破。她氣憤地趕到姐姐麵前,質問她究竟為什麽要背叛他們的種族,背叛自己的身份。明明她們理應是這個世界上最親密的人,可是對方卻將這一切背棄。
她是那樣地憎惡她,又是那樣的不忍。
那可是她的姐姐,她最親近的家人。小的時候姐姐就摸著她的腦袋,說“希裏要好好長大呀”,在遇到危險時擋在她的麵前,要是有任何人想要欺辱她,姐姐就會凶狠地將那些人都趕跑。
自己又怎麽可能對自己的姐姐凶狠,對她露出對敵人才能露出的獠牙呢?
羊群因為她的出現嚇得四處逃竄,周圍湧動起一片柔軟的雪白。姐姐聽到響動,回過頭來,露出溫吞的詫異來:
“希裏?”
姐姐總要露出這種表情,一種意料之外的詫異神色。你喊她的名字,她才會回過頭來,抱歉又溫吞地笑,“原來你在喊我呀希裏”“姐姐沒有聽到,不好意思呀希裏”。
在她們分享一碟銀杏糕點,在她們閱讀人類故事,幻想人類生活的時候,姐姐總是慢半拍的那個。
所以西爾弗從來沒有想過這樣溫吞的姐姐,居然會做出這樣離經叛道的事情,為了一個來路不明的人類,而選擇了背叛種族,選擇了背叛自己。
比起前者,更叫她氣惱的是後麵那個。姐姐怎麽能對自己做出這樣惡劣的事情?為了一個陌生人,徹底地拋棄自己呢?
怎麽可以這樣呢?她們才應該是最親密的一對!
“你真的要為那個騙子離開我們嗎?!”西爾弗無不譏諷道,“看看你現在這副模樣!我願意的話,我隨時都可以弄死你!”
她是對的。姐姐變得和那個人類一樣孱弱,易碎,隻要她願意,隻要抬起手,就能把這樣弱小的人類殺死。
為什麽要舍棄自己的強大,舍棄自己的力量,舍棄自己的種族,就為了那虛無縹緲人類所說的胡話呢?
可比這些,西爾弗最難過的,還是在那個人類和自己之間,姐姐選擇了前麵那個。
憑什麽呢?
憑什麽要拋棄她呢?
先前說過的話,果然隻是在哄騙她吧?!
這個可惡的,可憎的騙子!
“他不是騙子呀,希裏。”姐姐說,垂下眼睫,“我真抱歉,做了這種事。但是希裏,總要有人做這件事的。”
“做什麽事?!就是把你騙過去,把你變成這副不人不鬼的樣子?!”西爾弗譏諷道,“你還有什麽力量呢?你能做什麽呢?!”
“你早晚會知道的。”姐姐說,似乎是想要觸碰她的麵龐。但是剛抬手,就被她後撤躲掉了。
她冷峻地望著姐姐,並不給予任何餘地:“如果你走了,就不要再回來了。”
姐姐什麽也沒有說,也沒有回心轉意。姐姐歎了口氣,也隻是歎了口氣。
天知道哪一刻西爾弗有多想她轉身回頭,要是姐姐回了頭,那麽自己絕對會不管不顧地衝上前去,用腦袋去蹭她的麵頰。即便她變成了和那人類一樣弱小的醜惡模樣,她也會愛她。
因為那是她的姐姐。
可她的姐姐那天就是離開了,走掉了。
她被拋棄了。
姐姐不要她了。
她變得那樣孤獨。沒有姐姐的孤獨,身為異類的孤獨。不會再有人在她因種類自卑難過的時候挺身而出,不會再有人和她分享一碟銀杏糕,也不會再有人給她讀故事了。
她什麽也沒有了。她的心裏充盈著偌大的孤獨。她憎惡那個奪走了自己姐姐的人類,也憎惡沒有留下姐姐的自己。她變得暴躁易怒,即便她是除了血統純粹外一無是處的銀龍。
最後再次見到姐姐的時候,就是她的背叛昭然若揭,而那個人類拋棄了她,帶著她的血統與力量逃之夭夭的時候。
西爾弗想要嘲笑姐姐的愚蠢,嘲笑姐姐沒有聽她話的固執,嘲笑姐姐現下的落魄。但是她看到姐姐的時候,什麽嘲笑的話都沒能說出來。
因為姐姐變得那樣瘦小,那樣單薄,簡直比那個人類看起來還要醜惡,還要蒼白。記憶中的那個總是含著笑,有點笨拙,溫吞的姐姐,逐漸和麵前這個瘦小蒼白,受人唾棄的背叛者重疊。
她甚至不認識自己了。
這個人還是自己的姐姐嗎?
西爾弗很是迷茫。姐姐對於她來說,永遠都是停留在記憶裏的一處,美好又溫柔的東西。她總是在她麵前,作出庇護姿態。
希裏要好好長大呀,希裏要勇敢呀,希裏要做得比姐姐更好。
可是希裏的姐姐呢?
她就這樣淒慘地,破碎地被釘在受刑架上,懸崖高處的風要風幹她殘缺的不完美的人類身體。作為種族中最珍貴的銀龍,她就這樣做了自輕自賤的事情,為她們家族蒙羞,受種族唾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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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人是她的姐姐。
西爾弗覺得喉頭發堵,可她甚至說不出一句咒罵的挖苦的話。
她盯著受刑架上那個破碎肮髒的女人,聽到她在用自己想象到的想象不到的惡毒語言咒罵她。說他們都是蠢貨,都要受到神明詛咒,說他們遲早要被千刀萬剮,比她屈辱百倍千倍。她烏黑髒汙的血液從修長雪白的脖頸一直滑落到瘦削的腳踝,鋒利的鎖鏈穿了她的琵琶骨。
西爾弗其實很難過,可是她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她想要姐姐回來,想要她繼續溫吞地衝自己笑,再和自己分享那碟不算好吃的銀杏糕。
可是姐姐回來了,她就在自己眼前,這樣狼狽,這樣醜惡。
……
西爾弗睜開眼睛的時候仍舊後怕。而徹底清醒過來的時候,卻發現身側空無一人。
格拉德又逃跑了。
對於這意料之中的結果,她並沒有多驚訝,隻是懊惱自己又想到了姐姐,居然又在看守工作上鬆懈!
她不是容易分心的性子,認定要做一件事就要做好。就像小時候發誓會好好保護姐姐,長大了就在姐姐第一次背叛時選擇了包庇,現在也在好好看顧姐姐的骨殖。
沒有人要求她這樣做好,但是她還是會這樣做。這是她的堅持與原則,即便她看起來是個對什麽都不在意的人。
或者說,其實除去姐姐以外,她也確實沒有什麽很在意的事情。
西爾弗定神,很快地躍出洞穴,在四處搜索格拉德的蹤影。
而與此同時,龜縮在頭骨眼眶處的格拉德在確信對方已經徹底消失在洞穴中,才終於鬆了口氣,摁住了已然錯位的踝骨。
好吧,雖然經過他投擲石塊的計算,要是他從這裏跳進去,就會失去他的腿。但是不可否認,他現在實在找不到比這裏更合適的藏身之處。而要是逃跑未遂被發現,他還是要失去自己的腿。
所以他還是沒有任何辦法,就算要斷腿,還是主動些好。
格拉德皺眉揉著自己的腳踝,還是痛得要命,已經腫了起來,看起來形狀可怖。但是還是能勉強走路。比起被這些異族以子虛烏有的傳言弄死,這個結果多少還可以接受。
龍骨內他先前探查過,基本上什麽也沒有,除了密度不高的間隙中透出的一點亮光。這倒是古怪,難道龍族其實是非常易碎的脆弱生物嗎?畢竟照這骨質來看,它們大概深受骨折的痛苦。
但這種問題格拉德並不感興趣。真正引起他注意的,隻是這骨質的脆弱。
如果他願意的話,那麽他可以通過打破這個……
“砰!!!”
來了!
格拉德立即起身,勉強地坐上了那眼眶骨。身前爆炸過後的硝煙彌漫開來,嗆得人直咳嗽。巨大的龍骨也因這爆炸而不住地顫抖掙紮,格拉德抓穩了身邊的骨頭,免得自己被這餘震掀翻。
黃綠色的硝煙散去,山洞外的萊斯利與庫特也掩著口鼻不住地咳嗽。他們裹在小藍小綠同款的披風裏,隻露出一雙眼睛。
見到格拉德的那一刻,那兩雙眼睛都不約而同地露出了顫動的神色。要說的話,就是在他們經曆了那場海上風暴後,他們見到他的時候,露出的就是這樣的神色。
“……你真受虐待了?”萊斯利這樣說,靠近了些,想拽他下來。但格拉德剛碰到地,腳踝處的疼痛就叫他控製不住地悶哼出聲。
“喂?”萊斯利頓時驚恐,“什麽情況?你腿怎麽了?”
“沒事。”格拉德勉強道,“東西帶來了嗎?”
“找到了類似的。”庫特說,遞過來一個紙袋。格拉德幾下扯掉,露出其中乳白色的連衣裙來。
“那個……”萊斯利的話還沒說完,格拉德便幾下拉過自己的襯衣下擺,拉著就要扯掉。
“喂你!……”
萊斯利的話卡在喉頭,舌頭都打了結。最後他嘖一聲,拉過身側的庫特,背過身去。
格拉德動作極快,迅速地套上那條棉布白裙。很簡單的一條裙子,隻有腰側有一條白色的絲帶。格拉德隨手捆了個結,勒得腰隻有一把。
這個島上確實找不到什麽金色假發,於是他們兩個也按照他的要求拿了個麵罩來。也是白色,可以裹住頭臉,隻露出一雙眼睛。黑色瞳仁不好隱藏,但要是低下頭去應該沒多大問題。
其他都合適,就是裙子有點長。格拉德思忖片刻,利落地扯斷了自己的裙擺,丟到一旁,一下直接扯到大腿。雖然可能有走光風險,但是逃命的時候顯然方便不少。
做完這一切格拉德喊二人出發。而萊斯利與庫特顯然對這個身著白裙溫順垂眼的漂亮同伴感到凝噎,話也堵在喉頭,憋了半天沒說出來話。格拉德倒是自然,鎮定道:“我們往碼頭轉。”
他的腿傷到了,跑動並不快。庫特負責背他。這並不費勁,格拉德並不算重。垂下眼睛的樣子也就像是個漂亮的女孩。
不過說實話,其實萊斯利與庫特並不知道格拉德為什麽要做這樣的偽裝。但是他先前囑托的事情都沒有出一點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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