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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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格拉德和他們分開後,萊斯利和庫特就被小藍和小綠軟禁看守了起來。不過他們的看守算不上嚴格,二人可以去任何地方,甚至可以和他們提出離開這座孤島。
    隻要不提及和格拉德有關的任何事。
    這樣的話實在是沒有道理。
    萊斯利不可能拋下格拉德。不是因為他們之間有多麽深厚的情誼,隻是因為作為帶隊的船長,他不可能眼睜睜地看著格拉德被這幫奇怪的人軟禁起來。
    那個黑發少年,在他眼中始終沉默,愚鈍,被海默那個兩麵三刀的雙麵人統治多年,即便萊斯利自己並沒有多少救世情結,也不得不承認,保護格拉德是件他願意去做的事情。
    而在他思忖對策的時候,他們的隼帶來了一粒染了血色的玉米,叫他確定了格拉德的位置。
    但這並不意味著他救援的開始。
    他並沒有提出離開的請求,而是他同庫特進行了談話。
    “如果你想的話,你可以離開這裏。”萊斯利說,“畢竟他對於我們來說,其實隻是陌生人。”
    他說這樣的話,是知道留下去挽救格拉德這件事,是意料之中的危險。
    他沒有道理要求庫特陪自己一起冒險。
    不過這個沉默的,寡淡的大個子,在這一刻,卻表現出了異常的執拗。
    “我為什麽要做逃跑的那個?!”庫特質問他,看起來很著惱的模樣。
    萊斯利解釋:“不是逃跑。是沒有必要。”
    “拯救一個人的性命,是沒有必要的嗎?”庫特說,這時候他忽然低下了頭,輕聲說,“其實我聽到了你們說話。”
    “那個晚上。”
    哪個晚上呢?是夜色在船隻上蕩漾,湖藍的月光和夜燈一起照映在悲傷裏的時候嗎?是在他隻能因為自己弱小而哭泣,格拉德來到他身邊的時候嗎?
    萊斯利知道自己並不是個好的領袖,也沒有什麽領導天賦。他從來沒有把自己當作是他們的領航人,他隻是想要借這次出遊來逃脫家族的桎梏而已。
    他太過於懦弱,太過於憋悶,就像是被關在籠子裏供人取樂的鳥。他在航行中得到了自由,雖然是鎖著翅膀的有範圍的自由。
    其實就連他也不應該回頭去救人的。
    按照格拉德的話來說,其實這件事沒有什麽必要。
    這個世界上有那樣多不明事理,不懂真相,一味盲從的蠢貨。萊斯利已經在學校裏吃過虧,在目睹海默殺死晨曦,卻不被任何人相信的那一刻,他就發誓,自己再也不要分給蠢貨眼神了。
    可是他還是想要拯救他。
    好奇怪的想法,好沒有道理。明明隻是個不會說話,情商低下,有的時候甚至叫他有點無可奈何的呆瓜,但是萊斯利不想要他死去。
    “是我把他帶來這裏的呀。”萊斯利想。
    也許這就是他想要拯救他的理由。
    “我知道那些,但是我覺得,不要打擾你們會更好的。”庫特低低地說,“我不大會說話,所以還是不說的好。”
    “但是萊斯利……我也想要繼續和你們一起旅行。”庫特說,“就算,再遇見好幾次,吃人的怪獸。”
    他這樣說著,有點遲鈍地笑了起來。他的嘴唇笑起來就像是在哭,因為形狀是下撇的。
    庫特·迪魯,在看到他的第一眼,所有人都能猜出他的個性。他是那樣高大健壯,卻有著一顆無比細膩的心,甚至顯得有些愚鈍起來,就像是守著珍寶而一無所知的小孩。
    萊斯利一時無言。最後他已經知道了對方的答案,和他們既定的結局。
    總有的時候,莫名其妙的勇敢會衝昏頭腦。把理智衝潰。即便知道不應該這樣做,但最後還是會做。他們也恰好是這麽個不大聰明的年紀。
    這個時候,世界是簡單的,是容易的,人總是想要做英雄,想要為人做點什麽,讓世界記住自己。世界在這個年紀裏也是觸手可及的,就像稍微踮腳就能碰到的蘋果。
    明知不可仍為之。
    “我們一起去救他。”萊斯利說,“……一起去救,格米吧。”
    ……
    前路曲折,在這個山洞下,要去海邊的碼頭,要爬下一座不矮的山。他們趕上來的時候就費了不少力氣。再加上格拉德腳踝受傷,背負他的庫特也始終不敢跑得太快。
    三人趕路不久,終於在海邊見到了碼頭。而非常好運的是,海灣上正好泊著一艘船隻。
    負責看守的人是他們考古小隊的一員,正困得厲害。看到穿著黑袍的二人,就下意識地把這兩個當成了自己的頂頭上司,霎時清醒過來,開始低頭哈腰。
    “……這麽惡心的嘛。”萊斯利偏過頭去吐槽道。
    格拉德用氣聲說:“不要分給他們眼神。”
    於是萊斯利回過頭去,揚起下巴:“我們要出去,你別唧唧歪歪地擋我們的路!”
    他演小綠實在是有一套,因為他們都是刻薄的討厭鬼。
    那人果然老實了,給他們調試設備。這個碼頭其實很隱蔽,平常也隻是用作運輸食物。也不知道格拉德怎麽注意到了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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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啦,你們怎麽就要出海了?”那人一麵工作,一麵回過頭來,笑得異常狗腿殷切,似乎很想要在這幫大人物麵前留下好印象。
    庫特正想要向他解釋自己背上受傷的格拉德禁不起一直盤問,那邊的萊斯利已經嘖一聲:“關你什麽事?你也是過問上我們了?!”
    “不敢不敢!”那人趕緊低下頭去,把一把鑰匙遞過去,“這是鑰匙,大人。”
    萊斯利這才哼一聲,正要抬手去拿,就有一陣颶風,伴隨著一柄旋轉著飛出的蝴蝶刀,直直地擋住了他們的去路!
    還是來了!
    格拉德心下一緊。
    颶風散去,橙花香味彌漫。淺金色的長發在颶風中被吹揚得肆意,發間少女的麵龐精致冰冷。
    她一個飛躍,拔下了自己的蝴蝶刀,在手指間甩了個漂亮的刀花,冷聲道:“我說過的。再逃跑的話,我會打斷你的腿。”
    身側的萊斯利與庫特麵麵相覷,正要按照先前說好的那樣,繼續盡職盡責地扮演小藍和小綠的角色,格拉德已經站到地麵,平靜道:“沒關係的。你們走吧。”
    “靠!”萊斯利顧不上偽裝不偽裝,也沒心思去糾結麵前冷麵少女的身份,直接抓過了格拉德的手,“這時候是你挺身而出的時候嗎?”
    格拉德瘸了條腿,手無寸鐵,虛弱得風一吹就倒,放條狗都比他能咬。是個人都沒辦法做到熟視無睹,更別說拋下他獨自逃跑了。
    他怎麽可能做得到?
    “就算你們留下來,也改變不了任何事!”格拉德嚴厲道,“她要抓的是我,和你們沒關係。”
    萊斯利怔住了,話也說不出來。格拉德說得沒有錯,他們確實不可能在這陌生的少女手下有勝算。
    可是萬一呢?!
    要是有這樣的可能呢?!……
    他來不及多思考,推開了已經傻在原地的工作人員,啟動那艘小船。庫特也很快將格拉德打橫抱起,跳了上來。
    小船因為驟然的加重而左右搖擺,但是好歹穩住了。萊斯利趕忙插入鑰匙,發動引擎。在幾聲悶響後,船隻總算搖搖擺擺地運作了起來。船尾也逐漸打起了雪白的浪,直直地向外開去!
    居然這樣輕易嗎?
    萊斯利有些後怕地喘息,而身側的格拉德仍舊麵色凝重。他皺眉揉動自己受傷的腳踝。身後的西爾弗冷酷如冰雪,蝴蝶刀在她腕間甩動得幾乎隻能看見殘影。
    她想要打破船的頂棚嗎?可就算如此,離得這樣遠,總歸是沒有可能……
    “!”
    蝴蝶刀擦著自己的眼皮飛過,幹脆利落地割破了船隻的欄杆。棚頂失去支撐,船隻也失去了平衡,在海上搖搖欲墜。萊斯利的眼前霎時一片模糊,他下意識地要去拉自己同伴的手。
    可他沒有摸到格拉德。
    “砰!”
    不知道是哪裏傳來的爆炸聲,他們的船隻也被這突如其來的海浪翻卷,在海上艱難前行。
    這天氣怎麽會突然變成這樣?!
    那柄形如鬼魅的蝴蝶刀又一次旋轉著割開了船隻的桅杆,棚頂布,然後幾下切割船身,輕易得像是砍瓜切菜,刀刃卻始終鋒利如新,刀光雪白。
    而蝴蝶刀的主人,此時此刻正站在碼頭處的海崖上。劇烈的海風將她淺金的長發吹得肆意飛舞,像是有了生命一般,美麗而危險。她雪白的長裙也被風吹得鼓起來,露出的小腿纖細骨肉勻亭,但細細看去,其上已經布滿了蒼白色的鋒利鱗片。
    凶猛的海風以摧枯拉朽之勢將這雪白的少女托到海崖之上,她以聖女般的威嚴俯身著因逃命顯得極盡狼狽的螻蟻。她口中念誦的神秘咒語,使得大海都為之沸騰,躁動洶湧!
    “那是什麽?!”現在還勉強駕駛著破碎船隻的萊斯利早就心有餘而力不濟,碼頭上傳來了那狗腿子殷切的諂媚聲,不過這次討好的對象是那正在念誦咒文的少女。
    身側的庫特麵色煞白。
    而在他懷中的格拉德已經虛弱出聲:“……龍。”
    他方才被棚頂打到,雖然庫特盡力護住了他,但是他的傷勢還是不可避免地雪上加霜。
    萊斯利幾乎要罵出聲來了:“龍?那是什麽?!——”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巨大的浪頭已經將他們的船打翻,隨後毫不留情地拍打到了海麵上!
    全身骨頭都因著翻天倒海的肆虐而幾乎重組了一般疼痛。三人都控製不住地悶哼出聲。而另一邊的少女,已經平靜地降落在他們麵前,渾身素白潔淨,與他們的狼狽顯出了鮮明的對比。
    蝴蝶刀翻轉,回到了她的手中。她利落地割開覆蓋在他們身上的篷布,隨後精準地把刀尖紮在了格拉德的脖頸側偏半寸不到的地方!
    “我說過的,不要逃跑!”西爾弗聲音冰冷,“你還找了幫手?”
    鋒利的刀刃就在自己動脈處,稍微一偏頭,脆弱的脖頸就會被刀割開,湧出鮮血來。但格拉德卻是笑起來,一字一頓道:“那我也不會死在那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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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爾弗確實一愣。而格拉德也趁著這時候,反手拔刀,反扣住了她的脖子!
    局勢逆轉,現在是西爾弗在自己的刀下,性命垂危。他願意的話也可以割開她的動脈——
    但這是不現實的。幾乎是在格拉德掙紮的那一刻開始,西爾弗就抓住了他的手腕,冰涼堅硬的鱗片也是在同一刻護住了她的脖子!
    蝴蝶刀不可能割開龍鱗。更何況隻要西爾弗願意,她就能一個躍起掀翻現在卡住自己脖頸的格拉德!
    身邊的二人也趕忙掙紮起來,一起壓住了西爾弗的手腳。雖然做這樣的事情對於一個漂亮的少女來說實在是冒犯,但在這個漂亮的少女要在下一刻麵無表情地割開你的脖子的時候,那種屬於這個年紀的羞澀情緒,剛冒頭也就會被無情地掐滅了。
    “她……”
    “壓不住的。”格拉德沉著道。他攥著蝴蝶刀的刀柄,還是不可避免地顫抖,“她可以起來的……”
    西爾弗確實可以。但她平靜地做出一副被製服的模樣,聲音寒涼:“你之前,藏在了哪裏?”
    “……你姐姐的頭骨裏。”格拉德自然知道她在問的是什麽,“我很抱歉對她不禮貌。”
    西爾弗沒有說話,但她確實因為這番話而躁動起來。壓住她手腳的萊斯利與庫特明顯感到了心有餘而力不濟,有什麽東西在隱隱躁動起來,他們越發控製不住了。到他們最後反應過來的時候,被控製住的腕骨與踝骨俱是清脆的啪嗒一響,隨後啪嗒啪嗒地重湊拚接起來。
    她居然通過折斷自己的骨頭來逃脫!
    西爾弗遊魚一般掙脫出來,她攥住了格拉德的腰肢,海中的浪花也在此時升舉起來,將他們一起捧著抬高。
    雪白的少女一手扣著格拉德的腰,一手捧著他的麵頰,兩個人看起來尤為親昵。雪白的裙裾被風吹鼓交疊在一起,像是一對霜色的蝴蝶。
    格拉德知道對方不會輕易放過自己,尤其是在牽扯到姐姐的情況下。他早就發現對什麽都格外淡漠的西爾弗,隻有在提及到姐姐的時候才會有所異樣。
    也正是因此,他才想到用海默來拉近二人的關係。
    西爾弗應該早就看出來了吧?可是她仍舊耽於過去的回憶當中。每個人都有弱點,即便敵人擺明了要用這樣的弱點來對付你,你仍舊無所適從。
    西爾弗就是因為過去而無所適從的小孩。
    格拉德清楚這一點,也利用了這一點。
    其實他並沒有多大期望認為自己能夠真的逃脫西爾弗的看守,和萊斯利與庫特回家。他也早就預料到了如今的悲劇。
    可西爾弗即便是早對這些有所預料,也一點不能抑製她洶湧的宛如海潮般的憤怒。她抓著格拉德的麵頰,五指尖尖,幾乎要掐進他的皮肉骨血。
    他居然通過她的姐姐來躲避她的看守!
    西爾弗理所當然地會因為這一事實著惱。
    海浪凶狠咆哮,那驚恐的工作人員已經在尖叫著準備求救。他沒有料到西爾弗會大發雷霆,現在異常擔憂自己受到波及。
    西爾弗再次回到了高聳的海崖。她把格拉德隨手丟開,像是對待什麽肮髒的垃圾。她看起來很想要現在就殺死他。可正如她所說,殺死格拉德的時間是有規定的,她提前動手,無異於向自己的首領宣戰。
    可不動手呢?她又能做什麽呢?
    她的姐姐,已經被擊碎了,散落在不知道哪裏。
    西爾弗的麵上難得地出現了茫然,她想要哭泣的,可是她沒有。腳邊的格拉德仍舊因為疼痛錯位的踝骨嘶嘶呼痛,大概確實傷得厲害,他已經麵色蒼白。
    他看起來那麽脆弱,那麽蒼白。隻要她稍微動一動手指,就能夠了結他的性命。
    可也就是這個人,他揭開了自己的麵罩,讓她失去了作為暗衛的價值,讓她要麵對死亡。也是這個人,毀掉了姐姐的頭骨,叫她徹徹底底地失去了那個人。
    “你要逃跑……你要抗爭……”西爾弗喃喃,“你為什麽要和我說那些話呢?”
    為什麽要和她說起家人,說到他眷戀的哥哥呢?!
    為什麽要喊她小白,說她眼睛的顏色呢?!
    為什麽說希望她也開心,為什麽要給她講龍與騎士的故事呢?!
    她以為在某一刻,他們確實是可以一起奔赴死亡的。
    至少是在那一刻,他們之間是朋友,是在一起的。
    可是為什麽呢?
    原來隻是她獨自的無用願景嗎?
    原來隻有她偶爾當真了嗎?
    原來她的姐姐,她的感情,在他看來,隻是可以用作試探的工具嗎?
    ……
    在某個方麵,這個來自龍族的少女,確實天真得過了頭。即便她可以甩出非常漂亮的蝴蝶刀,幹脆利落地割斷敵人的脖子,見血封喉,刀刀致命,但是也會在月色裏提及姐姐的時候,露出哀傷的神色。
    她的眼睛是脆弱的蒼白色。
    其實西爾弗從來沒有長大,她還是哪個因為姐姐沒有選擇自己就難過,發誓一輩子都不要再理會叛徒的孩子。可姐姐真的出現在自己麵前時,她發狠的誓言就又一次潰不成軍,什麽也不是了。
    一點點的關懷,一點點的共鳴,也就會叫這個孩子像發現了新大陸一樣欣喜,小心翼翼。
    她不想要傷害他的。
    “對不起。”格拉德輕聲說,“我想要活下去。”
    他們是敵人。
    西爾弗的話沒有說出口,隻是凶狠地扣住了格拉德的脖子。隻要她願意,她馬上就可以把格拉德丟下海崖,把他摔得粉身碎骨。而傷了腿又奔波許久的格拉德早已沒有了抗衡的能力,他閉了閉眼睛,最後輕聲道:
    “我不喜歡我哥哥。”
    “他那麽優秀,那麽奪目。比起弟弟,他更把我當寵物犬。”格拉德輕笑一聲,“他說他喜歡我,他的喜歡是對小東西的喜歡。我做什麽他都喜歡,他都說好。我要什麽他都給我,隻要我聽他的話。”
    “……什麽意思?”西爾弗冷聲問。
    格拉德扯了扯唇角:“……我不聽話了,他就會讓我知道,除了哥哥以外,我沒有地方可以去。”
    “他會解開寵物犬的鎖鏈,但不會摘掉它的項圈。他會叫外麵的人告訴這隻倒黴的小狗——”
    格拉德低下頭,嗤笑一聲:“除了哥哥,沒有人會愛你。”
    “所以呢。”格拉德輕聲說,“我要怎麽讚同你呢?我的家人對我一點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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