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舊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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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在皮茲海峽建立,人龍同盟確定,訂婚儀式進行的時候。
訶冬·利維坦厭惡所有要和他說話的人類,也不喜歡任何和他搭訕的同族。
在得知自己最親愛的學生居然做出了這樣的決定時他簡直大發雷霆,當晚就把人晾在冷風裏不肯見他。雖然沒過多久,維斯在等不到他的情況下就獨自回去吃夜宵睡覺了。
訶冬實在是氣得不輕,受邀前往二人的訂婚宴時也是全然拒絕的。而那個時候,他身邊的學生們,那些來自尤克特拉希爾的年輕人們,卻對這樣的儀式充滿了興趣。
畢竟那可是維斯。雖然作為尼德霍格最小的孩子,前麵有足足八個優秀的哥哥姐姐,但是他本人卻絲毫不遜色,即便繼承人的身份至少要經過八次磨折才能落到他的頭上,訶冬也對其給予非常高的關注,甚至一度認為維斯能夠帶領著他們的種族走向複興。
而對於大部分的普通階層來說,種族複興實在是件過於遙遠且看不見盡頭的東西,甚至在很多時候都沒有太大的必要。比起仇敵或是複興什麽的,他們更關注的其實隻是婚禮。
婚禮耶,有著漂亮禮花糕點巧克力的地方,還有據說非常漂亮的人類,要成為他們小王妃的那個。這實在是太有意思了。
勃倫格林西爾弗,這三個作為與維斯同行,可以說是親眼見證同盟的三人,也在回到尼伯龍根後一舉成為了紅人中的紅人。
為什麽要說是紅人中的紅人,大概原因是他們作為“神聖之心”常勝者“藍血”中的一員,本來就很受歡迎。
更別說不久後他們就要去參加皮茲海峽的落成儀式,參與格拉德與維斯的訂婚宴了,眾人都迫不及待地想要同他們打好關係,然後聽到最多的來自第一線的八卦。
勃倫對於這件事自然是樂意配合,格林與西爾弗雖然個性沉悶一些,但是該回應的還是會說,一時間整個尤克特拉希爾的氣氛都非常好,除了訶冬偶爾的發脾氣,但目前沒有任何人給予理會。
唯一不好的是在離開尼福爾海姆邊陲之後,西爾弗的傷口並沒有得到良好的複原,現在一邊的翅膀仍舊是殘缺的。
一切的平和也終止於西爾弗的受刑。
在許久之前,在各繼承人身側的暗衛是不能夠露出真容的,而在外出期間,西爾弗向異族露出真容,且還有替他們逃跑的行為。雖然同盟已經建立,但這並不意味著西爾弗的刑罰能夠被免除。
不過真要對她做什麽,所有人都是不願意的。
因為在失去她的姐姐之後,整個尼伯龍根,隻有她一頭銀龍了。
一個種族的滅亡,一定是從亞種的消弭開始的。最低等的生命一步步向著高等進化,像是一棵高大的樹,在一根枝條枯萎的時候,周邊的每一根枝椏都應該擔心自己的命運。
從來沒有任何東西能夠是一座孤島。
但是處罰肯定是要進行的,即便暗衛不能露麵的規則可以被廢除,幫助異族還是足以激起憤怒的。可以不用殺死她,但是總該做些什麽。
於是大家想了個辦法。
一個本不應該出現的辦法。
一個惡毒的,本不應該施行的辦法。
讓她為自己的種族哺育新的生命。
按照尼伯龍根中圖書館那樣龐大的收集量,每個故事中的主角們,都以兩情相悅為結果孕育出全新的生命,這樣的生命得以善終。不帶著愛意所誕生的生命往往結局悲慘。
西爾弗從來沒有喜歡過什麽人,也沒有想要同什麽人孕育生命。她隻是一心一意地思念著自己的姐姐,甚至在失去姐姐之後對於所謂愛情感到了生理性的厭惡。
就是因為愛,因為這樣蒼白的字眼,她失去了自己的姐姐,姐姐失去了自己的生命。
西爾弗會愛上什麽人嗎?
她自己都沒有想過。
被宣告審判的那天,西爾弗正在圖書館後門樓梯上一邊吃菠蘿奶黃麵包一邊讀《生理解剖》,在腦子裏勾畫該怎麽用蝴蝶刀最快地避開鋒利的鱗片切開皮肉。
忽然有雙靴子停到她麵前,抬起臉來,看見訶冬向來冷峻的麵上,居然帶著一絲難言的不忍。
他情緒起伏大一些,麵頰側的鱗片間就會浮起冰涼的藍光。但西爾弗不知道對方為什麽忽然就要生氣或是悲傷了,雖然她不久前確實幫過格拉德的忙,訶冬很討厭這個異族,他對她有意見也是正常的。
但她又不是這人的學生,他也不應該對她多生氣,再說這事情都過去那樣久了,他現在再來找她的麻煩實在是有點太晚了。
“議會要見你,”他說,“你和我過來。”
議會的話,西爾弗先前也是見過的。她還很小,在和姐姐相依為命,在泥濘中摸爬滾打的日子裏,是議會找到了她,說會給她一份工作。她也是在那裏見到維斯,勃倫,還有格林的,在議會宣布她的物種,說她是世間少有的強大嗜血的血統的時候。
她那個時候也在吃一個被施舍到麵前的奶黃包,髒兮兮臭烘烘的,掛著鼻涕,鬧著要找姐姐。那個時候的姐姐已經在頻頻和那個奪走她的異族碰麵了,隻不過西爾弗並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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議會花了好大的力氣才摁住了她,把她抓著洗得幹幹淨淨,鼻腔裏都在無助地吐泡泡的時候,送到了維斯一行人麵前。
勃倫與格林已經是維斯的護衛了,他們兩個穿著統一的製服,勃倫正趴在格林肩頭上用十種不同的腔調喊他的名字,黏膩又綿長,維斯則一個人在默默地盯著自己胸前的懷表,盯著裏麵的指針滴答滴答地轉動。
“你是白色的!”勃倫先喊的她,是很驚喜的。
西爾弗不喜歡任何大聲喊出她眼睛或是頭發的聲音,這叫她感到很冒犯。而更冒犯的還在後麵,格林挨到她麵前,冷麵的男孩認認真真地上下打量她一遍,隨後在忽然摸出的筆記本上寫寫畫畫。附近的勃倫大聲播報他筆記本上的內容,“銀龍——”
然後他們兩個被她摁住狠狠打了一頓。
兩個同齡人間佼佼者中的佼佼者,在惱羞成怒的西爾弗麵前毫無還手之力,不一會兒勃倫就哇哇大叫起來,抱著格林哭嚎起來。旁邊的格林自然也不好受,但也隻能憋屈地抱住兩個人的腦袋,生氣道:“你講不講理?”
在他看來,西爾弗莫名其妙的發難,對他們不講道理地大打出手,實在非常可惡。而對於西爾弗來說,自己被他們這樣不禮貌地評頭論足,也實在是大受侮辱,毆打他們一頓實屬手下留情。
最後是維斯分開了他們,雖說在勸架的時候還挨了西爾弗一拳頭。他頗為珍視日日夜夜都要用珍珠粉花露保養的臉蛋瞬間淤青起來,維斯也火冒三丈,喊來數個幫手將其製服在地。
西爾弗被按在地上,還是不肯就範,帶著仇視與憤恨地注視著他們每一個人。維斯慢條斯理地擦了擦自己的手指,又像給小貓擦臉一樣嫌棄地擦了擦她的麵頰,隨後像是忽然注意到一樣的:“你怎麽吃髒掉的麵包?”
“……”
西爾弗忽然噎住了。她也是這個時候才發現,自己一直藏在懷裏,不肯多吃的奶黃包,已經髒兮兮地滾滿了灰塵。但她還是寶貝地抱在懷裏,不肯鬆手。
在找不到姐姐之後,她已經餓了好幾天肚子了。
“你們撿到她,隻想著把她搓幹淨了,壓榨價值,賣個好價錢,”維斯頓眉,“她都快餓死了,你們隻想著她有什麽用。”
勃倫與格林霎時間說不出話來了。送來西爾弗的侍從們也一言不發。
西爾弗抬著臉,那個時候很突然地,豆大的淚珠就順著麵頰滾落下來。再次布滿灰塵髒兮兮的小臉上出現了兩條明顯的淚痕,她的眼睛明亮得驚人。
那也是她從在維斯手底下做事以來,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真心實意地覺得,這人其實長得沒有很難看。
議會的人後麵把她打包給維斯做侍衛,她也沒有多抗拒,甚至在不久後進入了尤克特拉希爾,成為“藍血”中的一員。
維斯對待他們其實很不錯,有飯吃有水喝,也有幹淨的衣服穿。他也懶得多使喚他們,他每天在忙碌的事情什麽人也不知道。
好吧,平心而論,西爾弗對自己的雇主還是很滿意的。
但是她一點也不想要再見到把自己引薦給雇主的議會。
“不想見。”西爾弗說,又把頭低下去,在本子上寫寫畫畫。
而出人意料的是,這次的訶冬卻沒有因為她的拒絕而大發雷霆,而是低下頭去,虛空地揉了揉她的腦袋,柔聲道:“那好吧。”
西爾弗其實是有點莫名其妙的。她也沒想到凡事都要深思熟慮細細斟酌的訶冬·利維坦今天居然這樣的好說話,這實在是有夠不正常的。但是她也懶得追問,免得惹禍上身,她最怕麻煩了。
於是這件事就被短暫地揭過了,回去的路上她還碰見了奧佩婭,維斯的青梅竹馬,據說不久之後他們會結婚——是據誰說的,應該是潛移默化的默認。
奧佩婭倒是不大喜歡她。每次碰麵都是一副沉默的敵視神色,難道她認為自己會傷害她嗎?西爾弗百思不得其解,勃倫說奧佩婭隻是因為害羞——
可具體有什麽好羞澀的呢?西爾弗想不懂。
而這次的碰麵,奧佩婭對待她確實一副欲言又止的神色,似乎有什麽要說的話,一直到了餐廳,她端起了托盤,在盤子裏加了致死量的奶油奶酪的時候,這人還是在西爾弗身後做一個沉默的跟屁蟲。
最後西爾弗終於忍無可忍,放下手裏的東西,和她麵對麵對峙。
“你到底要說什麽話?”
奧佩婭神色慌亂,最後還是說:“我,我想要和你說說話。”
“說什麽?”西爾弗覺得莫名。
“你……你喜歡《生理解剖》嗎?”奧佩婭囁嚅道。
西爾弗不甚在意地看了眼自己的課本,奧佩婭的眼睛也在看那裏。視線交匯的一瞬間,對方像是被燙到一樣匆匆忙忙地移開了視線。
“還好吧。”西爾弗說,“我喜歡切東西。”
“……噢。”奧佩婭說,似乎在醞釀什麽,最後鼓起勇氣,“你和會長他們,一起去了邊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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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西爾弗不明白她的欲言又止,現在已經有點失去耐心。她抓著托盤就要離開,奧佩婭卻再次抓住了她。
“你,你離開這裏吧。”奧佩婭說,“我會送你一把新的……漂亮的刀。”
“?”
西爾弗很是莫名,她開始懷疑對方是否還是正常的。但是疑問的話還沒說出來,噠噠的高跟鞋聲已經先一步響了起來。
來人金發紫眸,白淨挺翹的鼻梁上架著一副紅框眼鏡。見到她的那一刻眼前一亮,那是她們的學姐,梅拉達·巴哈姆特,一個很優秀的紅人,據說畢業後她就會直接留校實習。
“天哪,希裏,佩拉。”梅拉達故作親昵地攬住二人的胳膊,“你們怎麽都在這裏?”
“她有話要和我說。”西爾弗對於這人並不算親密,也不算疏遠,但現在用她來擺脫半天不說重點的奧佩婭這人正是一個好選擇,“……學姐,你有事和我說嘛?”
“噢,當然。”梅拉達笑起來,她的紫眸有點羞赧地彎了一點,“不過我們得悄悄地說。”
“好。”西爾弗點點頭,看了眼奧佩婭,“你走吧。”
“我……”奧佩婭何等冰雪聰明,自然知道看似無害的梅拉達心裏究竟在憋著什麽壞,甚至在打發自己離開的時候都巧妙地叫西爾弗出麵。
不過西爾弗自然是意料不到的。
“——不可以!”
眼見著二人就要離開,奧佩婭趕忙出聲打斷。
西爾弗很是迷茫,但還是回過頭來:“你到底想說什麽?”
她實在是很莫名其妙,可偏偏奧佩婭一直不給確定的答案。就算她懶得計較,也不想被一直打擾到這個地步。
“……我想隻和你一個人說。”奧佩婭憋了半天,最後隻是道。
梅拉達無言地挑了挑眉:“看來我不大受歡迎呢。”
她隻是在開玩笑。畢竟她是全校公認的最歡迎的top1。
“那等之後吧。”西爾弗說,“我現在有事。”
奧佩婭咬緊嘴唇,知道自己該說點什麽的,不然就來不及了。可她們從來都沒有真正熟稔過。
那個冷著臉,霜雪一樣的漂亮女孩,從來都沒有真正把她放在眼裏過。即便她們已經相處過許久,卻從來沒有真正說過完整的話。甚至這麽些日子她們說的話加起來,都沒有今天她欲言又止說得多。
西爾弗和她也沒有那樣親密。
她也從來不是西爾弗的重要選項……
提醒她的事情,真的是要由她來做嗎?
奧佩婭猶豫起來,也正是因此,她失去了最後同西爾弗搭話,阻止二人離開的機會。
那扇高大的鬆木門被輕輕推開,又被忽然席卷來的風重重拍上,西爾弗單薄瘦削的背影被室外的陰影徹底吞沒,而自己頭頂亮起來的吊燈卻晃得她頭暈目眩。
明與暗就在這樣一瞬間無比分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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