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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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實在這件事情發生前,並沒有任何人支持的。
    無論是西爾弗的周邊人,甚至隻是和她並不熟稔的同學,也不同意把強大孤傲的西爾弗當作單純的物種繁衍種子,再美曰其名這是對於她處罰的替代品。
    怎麽會有這樣惡劣的辦法來傷害她呢?
    她是自由,是孤獨的。用這樣的手段困住她,無異於折斷隼鳥的翅膀。
    稍微有那麽一些同理心的人,也會激烈地譴責這樣的行為。更何況她足夠珍貴,足夠難得,為了什麽可笑的借口來對她施以處罰,實在是過於可恥。
    西爾弗身邊的知情者也在為此努力,他們選擇以無聲的手段對她伸出援手。即便西爾弗本人對此一無所知——或者說,所有人都下意識地認為,叫她知道這些事情,莫名太過於殘忍。
    勃倫與格林的抗爭最為顯著,也許這是和他們朝夕相處多日有關。他們三個依靠著共同在維斯手底下討生活的情誼,可以算是患難之交。即便他們的努力在大多數人眼裏隻是微不足道的,尚未成熟,離開校園溫巢的孩子,所說出的話又有什麽人能聽呢?
    到了這個時候,所有人反而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了他們的不成熟,甚至正視了他們的孩子身份。可是在對西爾弗做出審判的時候,他們卻都默契地忽略了她還是個孩子。
    也許這個時候,維斯的話會更有效一些。即便同樣是孩子,他也擁有著能夠壓倒人的權勢。這樣的權勢有的時候能殺死同樣的權貴,有的時候能夠要來喜歡的甜酪,有的時候隻能換來繁重冗雜的課程。
    而現在,這樣的權勢什麽都沒有做——不是不能,而是沒有做。
    維斯對於即將受刑的西爾弗表現出了出奇的淡漠,似乎在他眼中,即將招受苦難的西爾弗對他來說什麽也不是,他的注意力隻在自己不久後的婚禮上。
    首領的薄情實在是出人意料,畢竟在很多人看來,維斯是個很溫和的領導,對待每個人他都展現出了十成十的耐心與細致,在第一次見到西爾弗的時候,每個人都在注意她霜白的頭發與眼睛,他卻看到了她藏匿在懷裏肮髒的麵包。
    隻是為了那叫西爾弗遭受苦痛,奧佩婭沉默難言才換來的婚禮,維斯就要展現出這樣的疏離嗎?
    再者說,為了她做點什麽,也一點不影響這場婚禮。
    大家都對此頗有微詞。
    但也不知道是不是由於維斯的毫無作為,抑或是最後一刻,梅拉達的推波助瀾,總之西爾弗並沒有反抗,堪稱平靜地接受了自己的命運。
    “畢竟掙紮也沒有什麽用處。”她想,繼續在她的破爛本子上塗塗畫畫。
    她被桎梏在高高的塔頂,除了繁育之外不需要思考任何事。她的身側有她喜歡或不喜歡的書,每天都有身著綾羅的仆役捧來琳琅的漂亮食物與服飾,經過層層篩選過的許多純血統來到她的高塔裏。
    西爾弗的塔頂畫著一個巨大的鮮紅的蘋果,它嬌豔鮮紅,可以看到果皮上細密的脈絡,仿佛輕輕一咬開就有新鮮的成熟汁水充盈口腔。她雪白的眼睛裏無法印出任何人的影子,即便那些人曾經大多是她的同窗。
    身為“藍血”,或是前“藍血”中的一員,西爾弗的美麗與孤傲叫尤克特拉希爾的每一個人都印象深刻,即便是被桎梏於高塔之上,身份從“藍血”中那個冷淡的天才少女變成了用作配種的銀龍,她也始終沒有任何情緒波動,無論是做什麽樣的事情她都始終冷靜。
    有許多暗自傾慕她的人來到這座高塔裏,看見西爾弗包裹在白狐絨披風裏,裸露在外的皮膚像是受傷般紅腫。但她從不在意,仰麵上看的時候,天花板裏的那顆蘋果便倒映在她的瞳仁裏,伴隨著動作起起伏伏。
    怎麽會這樣殘忍,這樣不幸呢。每個人見到這一幕都會這樣想的。霜雪一樣幹淨美好的少女,最後被強硬地逼迫,落得到了這個下場。大家再提起她的時候,不會說她的美麗,她的優秀,她的倨傲,隻會帶著惋惜,帶著歎惋,甚至還有人言辭下流。
    西爾弗就一直被桎梏在高塔之上,不分日夜。
    那一天梅拉達來看望她,帶來了一籃子新鮮的蘋果。她已經留任成為尤克特拉希爾的教授了,不久後會被議會提攜,成為管理層的一員。這和她當時在西爾弗事情上的果斷脫不了關係。
    在那樣多反對意見當中,梅拉達的讚同顯得頗為難得。雖然她的讚同並不是真的讚同,隻是為了得到議會眾人的讚許,得到自己日後在學校中的機會。
    西爾弗似乎就成了她前進道路上的犧牲品。
    不過就算沒有她,這個決定還是早晚會落實的。畢竟這個世界上隻有這樣一隻銀龍,她是那樣孤獨。她的存在是需要保護,需要珍惜的,她注定不可能像是其他人一樣普通,她的存在要在她短暫的生命中發揮最大價值。
    所以說,處罰西爾弗擅自幫助異族隻是個幌子,但是配種工作卻是要一直進行下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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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聽他們說,你不吃東西。”梅拉達說,把手上的果籃放到一旁,“這可不行。你的身體會垮掉的。”
    西爾弗抬起雪白的瞳仁望向她,她的半邊麵上已經逐漸龍化,生滿了霜白的鱗片。她花了一段時間理解她的話,最後拿出自己的小冊子,目光平靜:“也許是這樣。”
    “但是我已經很久沒有真的餓過了……”她喃喃道,“饑餓又是什麽呢?”
    梅拉達的眼中流露出一點細軟的不忍來。她幾乎不敢再去看她迷茫的小臉,覺得這一切對待她來說實在是過於殘忍。可自己偏偏是加害者——她知道自己行為的惡劣,但是她為了自己,還是這樣做了。
    她是最沒有資格同情她的。
    於是梅拉達什麽也沒說,也沒有強迫她繼續好好吃飯,隻是把自己的製服外套解下來,披在了對方瘦削的肩頭。對方的皮膚冰冷得像是冰,指腹剛觸及到她就忍不住一陣戰栗。
    “西爾弗。”梅拉達忽然開口了,“我也很久沒有真的餓過了。”
    “……是嗎?”
    “在我小的時候,我倒是成天挨餓。”梅拉達輕描淡寫道,“因為我的血統並不純粹,沒有人真正在意過我的性命。就連我的母親,在生下我之後,就把我拋棄了。”
    “我流落在異族的街頭,所有人將我當作生長著奇異胎記的怪胎。我真的好餓好餓,什麽東西我都能塞在嘴裏。”梅拉達說,“野草,泥土,垃圾,塑料袋,能夠填滿胃裏空虛的東西,我都要往嘴巴裏塞。”
    “……那是很餓的。”西爾弗說。
    梅拉達道:“對呀,我真的很餓。”
    她的眼皮垂下來,“那個時候我還沒有來到尼伯龍根,沒有來到尤克特拉希爾。這裏的一切對於我來說都是陌生的。”
    “直到我被找到了。”她輕輕地說,撫摸過自己半張臉上玫紅色的鱗片,“他們讓我知道了,我不是個怪物——我肮髒混雜的血統中,也有強大的部分。”
    “我來到了尼伯龍根,來到了尤克特拉希爾。這裏是我真正的家鄉,我真正屬於的地方。”梅拉達說,“我想要留在這裏。”
    西爾弗似乎已經聽不明白她的話了,隻是怔愣地點頭。
    “雖然還是因為我的血統,我沒有被你們任何一方接納——無論是學生會,還是‘藍血’。”梅拉達動情道,“可我是那樣愛你們。”
    “我羨慕你。西爾弗。”她說,“你有著那樣高的天賦,你被所有人所畏懼,被所有人敬仰,沒有人會不知道你。”
    西爾弗好半天才嗯了一句。
    “我知道你的痛苦……如果你因此痛苦。”梅拉達苦笑一聲,“不過大家應該都會因為這個痛苦吧?沒關係……你要是想要憎恨,就憎恨我好了。”
    “至少在這一刻……”
    至少在這一刻,她真心實意地為她感到難過,甚至想要解救她的靈魂。
    可惜這樣的想法實在是有夠可笑,隻不過是鱷魚的眼淚罷了。
    她有什麽資格為她哀悼呢?
    “……”
    意料之中的回答,無論是勃然大怒還是冷嘲熱諷,在這一刻都沒有發生。一隻冰涼柔軟的小手碰到了她的頭頂,輕輕地摩挲起來。她皎白手腕上的銀鈴清脆地響動。
    梅拉達意外地抬起頭來,看到西爾弗平靜的眼睛:“不要難過。”
    “……”
    梅拉達難以用言語表述那一刻心靈的震撼。明明身處於所有人用曖昧,下流語氣提到的高塔之中,他們頭頂是代表審判與罪惡的邪惡蘋果,西爾弗裸露在外的肩頭上甚至還有尚未徹底褪去的紅痕,她自己穿著偽善的學院製服,但霜白的少女,在此時此刻像是天使一樣純潔美麗。
    也似乎是在這一刻,她的靈魂仿佛被什麽東西徹底寬恕了。那樣輕柔的撫摸,叫她在一瞬間,淚流滿麵。
    維斯並沒有前往見證人龍同盟正式落地的訂婚宴,這一點倒是叫所有人大跌眼鏡。畢竟他先前似乎投注了所有的精力在這場訂婚宴當中,就連自己的親信西爾弗被桎梏於高塔時,也沒有分給任何眼神。
    而現在他卻完全沒有露麵,在臨行當天幾乎是憑空失蹤,議會中的眾人感到丟臉,正大發雷霆。
    不過即便大發雷霆,他們這一支小隊還是要在婚禮當天渡過皮茲海峽,前往凱爾特公國。罵罵咧咧的隊伍在出行道路上遇見外人卻還要撐出微笑來,實在有夠滑稽。
    而比起這個,這支同行小隊中,除了維斯以外,也憑空消失了幾個人,但一時之間卻沒有任何人發現。
    勃倫勾著格林的脖子,正在空中心驚膽戰地飛簷走壁。他抓得死緊,因為稍微鬆懈就會直接從萬米高的塔樓上墜落下來。而他抱住的格林卻一點都沒精力管他的性命,因為他的兩隻手都在高塔邊緣專心致誌地敲敲打打。
    “能搞定嘛?”勃倫在他耳邊吐氣,用氣音問他。
    “你安靜點就可以。”格林不耐煩地說。
    勃倫聞言噤聲,抱住他的脖子不再亂動彈。格林皺著眉頭在邊沿上來回調試,最後終於哢吧一聲,有什麽東西悉悉索索地掉落一地,眼前看不見的空氣牆也終於煙消雲散了。
    桎梏西爾弗的高塔即便在議會大部分精幹離開後也戒備森嚴,首當其衝的就是籠罩在整個高塔之外看不見的空氣牆。
    不過對於格林來說,隻是一個巧勁而已。畢竟他師從的瑟茜,是高塔製造者之一。
    “可以進去了嘛?”眼見著麵前的阻礙破碎,勃倫立即迫不及待地伸出腦袋。
    “小心點。”格林說,隨後幾下翻過窗戶。勃倫也慢吞吞地被他拉了過去。
    “老大知道這回事肯定得炒了我們……”勃倫嘀嘀咕咕,“欸,格林,我們被炒了的話,你想不想和我回老家——”
    “不想。”格林迅速道,“別吵了。快跟上來。”
    勃倫長長噢了一聲,還是老實地跟在了他的屁股後麵。
    在西爾弗被桎梏於高塔的時候,他們就思忖著要怎麽把人救出來了。雖然這樣的舉動沒有得到任何一方麵的支持,甚至施行起來也是舉步維艱。
    不過沒做過誰又知道呢。
    總有一點可能的。
    要是這一點可能的餘地都不給他們的老朋友,是不是過於薄情了呢?
    當然維斯的想法是不受控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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