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5章 亞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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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經曆了這樣一場大火之後的中心城,處處已是一片瘡痍。鉛紅色的天空被燃燒的火焰與滾動的煙霧混合得不分邊界,嚴格來說眼前的道路也變得更加危機四伏。
    但不知道是從什麽時候,擁擠的逃亡人群已經逐漸地消失了,連帶著他們絕望的哭泣與呼喊也變得越發輕微起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神明”的願望。
    路菲西爾始終腳步輕快。他將一切都分得格外清楚,絲毫不會為虛假的死亡而流下任何眼淚。已經被當作工具鞭撻的夢貘也始終沉默,絲毫沒有回過頭來反抗的意思。
    也許對於真正的“神明”來說,他們的存在也是這麽孱弱可笑的,甚至不需要抬動手指,就輕易地斬碎他們苦苦追求的一切。
    格拉德不再說話。身側的奧羅拉無聲地攥緊了他的手。
    這個時候這樣的舉動也被格拉德所默許了,他們似乎又回到了那艘相遇的香料船上,奧羅拉為他擋住眼前的危險與血腥。
    但是格拉德清楚,現在的奧羅拉不可能像是先前那樣領導全局。在路菲西爾的手下,他們的安全都是無法保證的。
    他知道他會在之後的某一刻將精靈推遠。他已經親眼見證了塔塔的死亡,即便理智再怎麽提醒自己,他也無法再次見到同樣的事情發生在奧羅拉身上。
    無論這次的格拉德能不能夠拿到最後的秘寶,他都要想辦法保全奧羅拉的性命。
    路菲西爾在前行一段時間後突兀地停下了腳步。他回過頭來,似乎是察覺到了什麽:“你還有同伴嗎?騎士?”
    “同伴?”奧羅拉擋在了格拉德麵前,拔高音調,“你還想做什麽?”
    “精靈,我並不想要和你說話。”路菲西爾無奈地歎了口氣,“你沒有這個資格和我對話。我已經容忍你許久。”
    奧羅拉輕微皺眉,對於對方明顯的鄙夷並沒有表現出慍怒來。但他還是緊張地抓緊了格拉德的手。
    他也見證過塔塔的死亡,也清楚,在路菲西爾手中,這片幻境的一切都將受其驅使。
    作為幻境的主人,支配這一切的“神明”……
    他可以有無數的方式叫他們死在這裏。
    “你如果有話,可以直接說。”格拉德開口了。
    路菲西爾看向了他,紫羅蘭色的眼睛輕輕眯了眯,薄薄的眼皮墜下去,顯出一點惡劣的薄情來。他的惡毒在現在似乎是要刻意展現給他們看,淺得像是一碗泉眼。
    他說:“他好像要死掉了。如你所願。”
    “……”
    奧羅拉長久一頓,想到了謝伊總是沉默的臉。
    這樣麽……
    在那個時候留下他的時候,奧羅拉其實下意識地感到了愧疚。這樣愧疚的來源,是他清楚,謝伊應當比自己更值得活下去。
    而奧羅拉其實並不在意自己的生死,即便死去也無所謂。但謝伊是不同的。
    精靈的手不受控製地顫抖起來。
    格拉德稍微顫抖一下。但他很快便恢複了正色,平和道:“這樣麽?”
    “其實我很奇怪。”路菲西爾回過頭去,又繼續往前趕路,“隼對於你來說應該很好用。他從來不為你吝嗇自己的性命。”
    “居然就這麽輕易地叫他去死了,其實很可惜。”
    格拉德反問道:“他的性命,為什麽需要我來決定?”
    因為路菲西爾一直在隨意決定他人性命,所以也把格拉德當作了和他一樣的人嗎?
    “……好吧。”路菲西爾聳了聳肩,“我說,騎士大人,為您付出情感,可真是件痛苦的事情呢。”
    “……”格拉德道,“我說過了,你想說什麽可以直接說。”
    “我的意思是,你對於我們實在是太過於殘忍。”路菲西爾幽幽歎了口氣,“到底是不在意我們,還是真的看不到我們的真心呢?才和您說了這樣半天話,我就覺得無比酸澀了,連呼吸都疼痛萬分。”
    格拉德一陣惡寒。
    “看來您不信呢。”路菲西爾無奈地說道,“我對待您,確實是一片赤忱。”
    “如果你現在就交出秘寶來,我也許會相信你的話。”格拉德冷冷地說。
    路菲西爾隻是搖頭:“唉。看來你真的沒有發現我的仁慈呢。”
    這樣高高在上的態度隻會叫格拉德作嘔。雖然性命還姑且受到威脅,但格拉德也不願意再回對方的話了。
    趕緊離開這裏才是最重要的。
    夢貘始終沉默地為他們帶著路。周邊的景象一點點往後退去,隨後一點點褪色,像是混入太多水的顏料。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幻境逐漸在崩塌的緣故,連帶著周邊的景象都變得格外潦草。
    空氣,也許還能被稱作為空氣,或者說是味道,也逐漸被一種濃鬱的油墨味道所替代。
    格拉德對於這樣的味道還算熟悉,這是當初凱爾特最大的墨水經銷商所售賣出的墨水,浮動著淺淡的油脂與香料味,寫出來的字會格外飽滿一些,海默就有這個牌子所有顏色的墨水。
    格拉德想到路菲西爾曾經說自己是個作家,也許這片幻境就是他以文字進行創作的。而幻境崩塌,就逐漸浮現出油墨的本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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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實來到這裏的時候,格拉德想要去問問這裏的人關於海默的事情。但是之後的很多事都排到了這件事的前麵。而嚴格來說,即便他沒有刻意去問海默,周邊的人也會和他提及海默的。
    “帝國明珠”的影響比他所能想象到的還要更大些,而海默即便逝去了,也總是縈繞在他身側。
    “騎士大人。”
    路菲西爾又在叫他,聲音不知道為什麽忽然變得很低。他不耐地抬起頭來,其實並不是很想要搭理。
    但在察覺到他們停在哪裏的時候,一瞬間又說不出話來了。
    金薔薇劇院。
    為什麽要來在這裏?
    “我聽說,你們約會的時候,也常常會來看演出。”路菲西爾柔聲道,“就當是我請您吧。”
    他的話音剛落,格拉德身邊的奧羅拉便在瞬間消失不見了。
    格拉德心下一跳,下意識地去看自己的手。明明先前的精靈還用力地抓著他的手,甚至抓得他發疼。
    但現在,身邊的奧羅拉卻在霎那間消失了。
    “他去了哪裏?!”格拉德立即問道。
    奧羅拉不是路菲西爾幻境中的人物,理應不受到他的支配。
    怎麽會突然消失不見。
    “您大可放心。”路菲西爾說,“如果我真的能夠對他做什麽,早就把他弄死了——但現在,我隻是想要安靜地和您看完一場演出而已。”
    格拉德動了動唇,大為不解。
    “為什麽?”他說,“我隻是想要秘寶而已。”
    “就當是滿足我的願望。”路菲西爾輕歎道,“不可以嗎?”
    格拉德一時間啞然,最後不由他反駁,路菲西爾已經拉過了他的手,像是奧羅拉那樣將他的手完全握緊。
    格拉德不自在地抽出自己的胳膊,道:“沒必要做多餘的事吧?”
    “好吧。因為您剛才的舉動,我又忍不住感到心痛了。”路菲西爾歎了口氣,但還是沒有再去拉他的手,而是沉默地在前方帶路,和他一起坐到了最好的位置。
    金薔薇劇團一直是凱爾特最好的劇團,擁有著格外奢靡華貴的舞台裝潢。大部分時間高朋滿座,一票難求。即便是格拉德也很少見到這裏的安靜。
    路菲西爾準備倒是充分,很快遞給他炸過的米花,每一朵都潔白,呈現出盛放的姿態。烹炸過的砂糖與煎炒的穀物在這密閉的空間驟然散發出了難以忽視的甜美來。
    照理說格拉德一般不會拒絕新鮮出爐的甜食,但是任何東西經過了路菲西爾的手,它的安全性就要被打上不確定的問號了。
    他沒有動手,隻是平靜地落座了。軟皮的座位輕微凹陷下去,格拉德並不偏過去給自己同伴眼神。
    路菲西爾似乎又在歎氣。但很快地,他也不再追問格拉德的反應,而是把視線也轉移回了舞台上。
    清脆突兀的樂曲短短響過之後,鮮紅色的天鵝絨布便從兩側分開,露出其中站姿各異的演員來。
    “在開始表演前,我想要問您一個問題。”路菲西爾說,“按照我的猜測,您發現這裏的不對應該比我想象得更早些……我到底露出了什麽破綻呢?”
    格拉德垂下眼皮,這時候倒是回答了:“在報社裏,維爾去找你的時候。”
    “嗯?”
    “你會下意識地想要脫身。而幻境中的一切會按照主導者的意願發展。”格拉德說,“我沒有隔空取物的本事,但你不一定。”
    路菲西爾一時失笑,倒是明白過來,為什麽維斯當時怒氣衝衝地前來與自己對峙,又突然間詭異地熄火,放過他匆匆離去了。
    “好吧。”路菲西爾道,“我現在,向您介紹我特意挑選過的劇目。”
    格拉德照例沉默。但路菲西爾似乎是已經習慣了他的沉默,於是回過頭來,繼續鍥而不舍地說道:“這篇劇目是由我改編的……也有‘明珠’的參與。”
    “……”格拉德偏過頭來看他。
    “看來哥哥的名字還是比我的好用。”路菲西爾無奈地聳了聳肩,把桶裏的米花再次遞過去。
    這次的格拉德稍微猶豫一下,還是順從地吃掉了。
    “為什麽要來看這個?”格拉德問道。
    他不知道對方提及海默的目的究竟是什麽。畢竟海默已經去世許久,一直向他提及自己的哥哥,其實算是很殘忍的行為。
    如果換個人,大概已經一巴掌打過去了。
    “我都說過了,對待您,我已經付出了遠超平常的耐心了。”路菲西爾道,“如果真的想要知道,不如陪我安靜地看完這出戲吧。”
    格拉德無可奈何,隻能回過頭來。
    舞台中央站著一個高挑的男演員,身著幹練的戎裝,腰間佩著一把殘缺的寶劍。他被化成身受重傷的模樣,麵頰胸口都布滿著大片大片的血跡與創口,行走的時候也是踉踉蹌蹌,並不穩當。
    格拉德眨巴眼睛,覺得這樣的場景似乎有點眼熟。
    但是他看的劇目實在太少,也沒有什麽看舞台劇的愛好,搜刮一頓時間的大腦,也還是沒想出個所以然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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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過他不準備問路菲西爾。
    認真看這個對他有什麽好處嗎?
    沒有好處也沒必要好好看吧。
    格拉德垂下眼,在心裏思忖著奧羅拉現在會在哪裏。但沒想一會兒,身邊的路菲西爾又問他話了:
    “其實我有點好奇,為什麽騎士大人能那麽篤定,我就是導致了一切的凶手呢?”
    對於格拉德有關“七宗罪”的答案,路菲西爾還是有點在意。但是他總覺得他要是單純從“好奇”的角度問格拉德問題,對方大概不會搭理他。
    一定要他威脅人,又顯得自己怪沒品的。
    果不其然,格拉德問他:“回答了之後能怎麽樣?”
    “我會很高興。”路菲西爾說。
    格拉德點點頭:“那好像沒什麽用。”
    “……”
    格拉德徹底不準備理他了,隻是繼續盯著他看不懂的劇目,安靜地陷入沉默。
    台上的表演已經增加了一個全新的角色,身著白裙頭戴桂冠的美麗仙女,正從湖中浮出,遞給狼狽的男主角一把嶄新鋒利的寶劍。
    哦。這個時候他看得懂了。
    這不就是《湖中仙女》嘛。
    他自己在矮人們的劇團當中,還演過“騎士”亞瑟的角色。
    不過……
    這篇劇目原來是路菲西爾攥寫的嘛?甚至還有海默的參與……
    知道這一點的時候,格拉德的心情也逐漸變得微妙起來。
    叫他來看這出劇的路菲西爾,究竟意欲何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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