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章 北伐中原二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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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時正刻,天懸赤日,無情地傾瀉著白熾的光與火。鄴城南門外的廣闊廣場,青石板地麵滾燙如煎鍋,蒸騰起肉眼可見的、扭曲空氣的熱浪。沒有一絲風,沉滯的熱氣裹挾著塵土和兵甲鐵鏽的腥氣,沉甸甸地壓在每一個人的頭頂、肩頭,令人窒息。廣場四周,象征性列隊的魏軍士兵,如同石雕泥塑,汗水在他們黝黑或蒼白的臉上蜿蜒,浸透厚重的征衣,沿著冰冷的矛戈滴落,砸在滾燙的石板上,瞬間便化作一縷微不可察的白煙,連“滋”的一聲都來不及發出。
    廣場中央,魏國大將軍曹真,身著代表最高降將身份的素色麻衣,雙手高擎著象征魏國最高權柄的鑲金玉璽和虎符印綬,雙膝深深陷入滾燙的塵埃裏。他身後,黑壓壓跪伏著魏國殘存的文武百官,昔日朝堂上的袞袞諸公,此刻個個麵如死灰,頭顱深埋,不敢仰視那即將到來的征服者。整個廣場,除了遠處幾聲有氣無力的蟬鳴,便是死一般的沉寂,一種被烈日和恐懼雙重烘烤出的、令人心悸的寂靜。
    曹真的額頭緊緊貼著滾燙的石板,灼痛感尖銳地傳來,卻遠不及他心中那萬蟻噬心般的煎熬。汗水順著他的鬢角滑落,滴入塵土。借著額頭與石板之間那極其狹窄的縫隙,他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瞳孔正以極細微的角度向上轉動,死死鎖定了城門洞上方,那巨大而厚重的滴水簷。粗糲的石簷陰影深處,常人難以察覺的地方,一根細長、泛著幽暗銅綠光澤的銅管,如同毒蛇的信子,悄無聲息地探出寸許。這根銅管,連接著城內深處一座廢棄水塔改造的機括樞紐,那是他最後的底牌,也是懸於所有人頭頂、隨時會墜落的達摩克利斯之劍。成敗,隻在一瞬!
    “來了!”不知是誰,用極低、極壓抑的嗓音嘶吼了一聲,如同投入死水的一塊石子,瞬間在跪伏的人群中激起一陣難以抑製的、恐懼的漣漪。
    地平線上,一行身影在蒸騰的熱浪中緩緩浮現、扭曲、繼而清晰。為首一人,身跨一匹神駿異常、通體雪白毫無雜色的戰馬。白馬步伐沉穩,在灼熱的白光下,皮毛竟隱隱流動著一層聖潔的銀輝,與周遭的肅殺形成鮮明對比。馬背上的人,正是大漢皇帝蔣毅。他並未穿戴象征帝王的沉重冕服,僅著一身玄色輕便戎裝,腰懸古樸長劍。烈日當空,他臉上卻無半分汗跡,神情平靜得如同千年寒潭,深邃的目光掃視著跪伏的魏國君臣,仿佛在檢閱一片失去生命的麥田。
    他的身後,隻有十名親衛。這十人,皆是萬裏挑一的百戰精銳,身披玄甲,麵覆冰冷的金屬護具,隻露出一雙雙銳利如鷹、不帶絲毫感情的眼睛。他們沉默地拱衛在蔣毅白馬之後,十人十騎,卻踏出了千軍萬馬般沉重而肅殺的節奏。馬蹄鐵叩擊滾燙的青石板,發出單調而清晰的“嗒、嗒”聲,每一步都精準地踩在跪伏者繃緊的心弦上,敲打著他們最後的勇氣。
    蔣毅的目光平靜地掃過城門兩側那些垂首侍立的魏國降卒。這些士兵,名義上已放下武器,接受改編。然而,就在蔣毅的目光掠過他們腳邊時,一絲極其細微的反光,卻如毒針般刺入了他的眼底!
    那是某種粘附在士兵們厚重軍靴底部的黑色粉末。在正午最熾烈的陽光直射下,這些粉末並非完全吸光,反而在靴底的邊緣、褶皺處,反射出一種極細微、極詭異的、近乎油亮的幽暗光澤。這光澤,絕非尋常泥土塵埃所有!更令人心驚的是,這種粉末並非零星沾染,而是均勻地、刻意地灑布在每一個靠近城門洞的降卒腳下,形成了一道寬約數尺、環繞城門的、不規則的暗色地帶。空氣裏,似乎也多了一絲若有若無的、極其微弱的刺鼻氣味,像是硫磺混合著某種劣質油脂被陽光暴曬後散發出的異味,若有若無地混雜在塵土與汗水的氣息中。
    蔣毅握著韁繩的手指,幾不可察地收緊了一瞬。胯下神駿的白馬仿佛也感應到了主人那一閃而逝的警覺,頭顱微昂,噴了個響鼻,四蹄踏地的節奏卻依舊沉穩如初。蔣毅的目光,不動聲色地從那些靴底移開,重新落回到廣場中央那個深深跪伏的身影——曹真身上。他嘴角的線條,似乎比剛才更冷硬了一分。這滿地的“降卒”,這詭異的黑粉,連同那滴水簷陰影裏潛伏的銅管,構成了一張無形而致命的網。獵物,似乎並非隻是眼前跪著的這些人。
    馬蹄聲停在了距離曹真五步之遙的地方。滾燙的熱浪撲麵而來,白馬不安地刨了刨蹄子,濺起幾點火星般的碎石屑。
    曹真身體猛地一顫,仿佛被無形的鞭子抽打。他竭力穩住幾乎要崩潰的心神,用盡全身力氣,將托舉著印綬玉璽的雙臂再向上抬高了寸許。那沉重的印綬在他手中微微顫抖,折射著刺目的陽光。他的聲音嘶啞幹裂,帶著一種刻意放大的、令人心酸的悲愴與絕望,在死寂的廣場上空響起,如同垂死野獸的最後哀鳴
    “罪……罪將曹真,率魏國文武……獻……獻城歸降!願陛下……恕……恕罪!”每一個字都仿佛從喉嚨裏硬生生摳出來,帶著血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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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頭顱依舊緊貼地麵,汗水混著塵土在他臉上流淌。然而,那跪伏的姿態下,全身的每一塊肌肉都已繃緊到了極限。他全部的感知,都聚焦在頭頂上方那片巨大的陰影裏,聚焦在那根幽暗的銅管上。來了!就是此刻!隻要蔣毅伸手……隻要他的手指觸碰到這冰冷的印綬!
    時間仿佛被這灼熱的空氣凝固了。所有人的目光,無論是絕望的魏臣,還是警惕的漢軍親衛,都死死盯住了蔣毅那隻緩緩抬起的、戴著黑色皮質護手的右手。那手,骨節分明,穩定如山,正一寸寸地伸向曹真高舉過頂的印綬。
    曹真眼角的餘光,死死鎖定著那隻越來越近的手,心髒在胸腔裏瘋狂擂動,幾乎要破膛而出!他喉嚨深處湧上一股腥甜,又被他強行咽下。就是現在!快!快碰啊!
    就在蔣毅的指尖距離那冰冷的鑲金玉璽不足一寸,曹真幾乎要按捺不住心中狂吼的刹那——
    “梆!梆!梆!”
    三聲清脆、短促、帶著某種奇異金屬顫音的梆子響,如同三道冰冷的閃電,毫無預兆地撕裂了廣場上凝滯的死寂!聲音的源頭,正是城門樓那黑洞洞的箭垛之後!
    這梆響,便是點燃地獄之火的引信!
    第一聲梆響,如毒蠍甩尾!
    曹真頭頂那巨大滴水簷的陰影深處,那根幽綠的銅管猛地一震!並非發出巨響,而是一種極其短促、尖銳、令人牙酸的金屬摩擦與機括撞擊的“哢噠”聲!一道細若牛毛、幾乎無法用肉眼捕捉的烏芒,帶著刺鼻的腥甜氣息,如同閃電般從銅管口激射而出!其速度之快,目標之精準,直指蔣毅伸向印綬的右手手腕!這絕非尋常弩矢,而是淬煉了見血封喉劇毒的合金細針,專破護甲縫隙!
    第二聲梆響,似地火噴湧!
    幾乎與那毒針發射的瞬間同步,城門洞兩側,那些垂首侍立的“降卒”腳下,那層詭異反光的黑色粉末,如同被無形的火焰瞬間點燃!沒有震耳欲聾的爆炸,卻發出了令人頭皮發麻的“嗤嗤”聲,伴隨著大片大片刺眼奪目的慘白色火光驟然騰起!那火光溫度極高,瞬間就將士兵們腳下的青石板炙烤得發紅、龜裂!更恐怖的是,火光中升騰起一股濃烈到令人窒息的、混合著硫磺、硝石和某種辛辣油脂的毒煙!白煙滾滾,如同有生命的毒蛇,迅猛無比地擴散開來,瞬間就吞噬了城門洞附近的大片區域,將蔣毅、曹真以及最靠近的幾名親衛完全籠罩其中!這毒煙不僅遮蔽視線,其辛辣刺鼻的氣息更是灼燒著口鼻咽喉,令人瞬間窒息、眩暈!那些被火光舔舐到的魏軍降卒,慘叫聲剛剛出口便戛然而止,如同被無形巨手扼住喉嚨,身體詭異地抽搐著倒下,皮膚上瞬間鼓起大片恐怖的水泡!
    第三聲梆響,若鬼門洞開!
    “轟隆隆——!”
    鄴城那兩扇包著厚重鐵皮、布滿銅釘的巨大城門,在第三聲梆響落下的瞬間,以一種山崩地裂般的狂暴姿態,猛地向內合攏!沉重的門軸發出不堪重負的、令人牙酸的呻吟!巨大的陰影伴隨著門扇帶起的猛烈狂風,將彌漫的毒煙攪得更加混亂!這絕非正常關閉,而是被門後早已蓄滿力的巨大絞盤和鐵鏈,以雷霆萬鈞之力強行拖拽閉合!目的隻有一個——將尚未完全入城的蔣毅和那十名親衛,連同門洞內彌漫的致命毒煙與白磷火,徹底封死在甕城之內!將他們變成甕中之鱉,火中之栗!
    “護駕!!!”蔣毅身後,那名親衛隊長如同受傷的猛虎,發出了驚天動地的咆哮!這吼聲撕心裂肺,帶著血與鐵的決絕!
    時間的流速在這致命的連環殺局中仿佛被無限拉長。電光石火間,蔣毅那隻伸向印綬的手,在毒針破空襲來的瞬間,五指猛地由伸變抓,化為一記快如閃電的擒拿!目標並非印綬,而是曹真那因高舉而暴露的、托著印綬底座的右手手腕!
    “哢嚓!”一聲令人牙酸的骨裂脆響,伴隨著曹真猝不及防、撕心裂肺的慘嚎,在毒煙彌漫的門洞內炸開!
    幾乎在捏碎曹真手腕的同時,蔣毅的左手早已閃電般探向腰間!嗆啷一聲龍吟!那柄古樸長劍並未完全出鞘,僅僅拔出了三寸寒芒!然而,就在這電光石火的三寸之間,一點凝聚到極致的、冰冷刺骨的劍罡,如同精準的狙擊,自劍鞘與劍身的縫隙中迸射而出!
    “叮!”一聲細微到幾乎被淹沒的金鐵交鳴!
    那道射向他手腕的烏芒毒針,竟被這後發先至、妙至毫巔的三寸劍罡,淩空點中!細針瞬間被震得粉碎!淬毒的碎片四散飛濺!
    這一切,都發生在蔣毅身體後仰、借助腰腹核心之力帶動胯下白馬疾退的同一個動作之中!白馬與他心意相通,在他捏碎曹真手腕的瞬間,已長嘶一聲,強健的後蹄猛然蹬地,爆發出驚人的力量,帶著背上的主人,如一道白色閃電般向後急掠!
    “結陣!蔽目!”親衛隊長的怒吼如同驚雷滾動。在毒煙升騰、城門轟然關閉的絕境中,十名親衛展現出了令人膽寒的默契與鐵血!麵對能將人瞬間灼瞎的恐怖白磷火和毒煙,他們沒有一絲慌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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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外側兩名親衛,在隊長怒吼的同時,已反手扯下背後那麵蒙著厚重生牛皮的方形大盾!這盾牌並非用於格擋刀劍,而是專門防禦火攻煙熏!兩人手臂肌肉虯結,怒吼著將巨盾狠狠插入滾燙的青石板縫隙,盾麵呈夾角傾斜,瞬間在蔣毅疾退的方向上,構築起一道隔絕毒煙與火舌的臨時屏障!嗤嗤聲大作,毒煙和白磷火猛烈地衝擊著盾麵,生牛皮發出焦糊的氣味,盾牌表麵迅速變得滾燙暗紅!
    另外三名親衛動作更快!他們手中並非長兵,而是早已準備好的、特製的水囊!在毒煙騰起、城門關閉的刹那,三人已奮力將水囊擲向空中,同時拔出腰間短刀,閃電般揮出!
    “噗!噗!噗!”
    水囊在空中被精準劃破!渾濁的、帶著濃重土腥味的髒水(這正是為應對火攻,特意準備的護城河沉澱水)如同暴雨般潑灑而下!雖然無法完全撲滅那詭異的白磷火,但冰冷的水幕迎頭澆下,瞬間壓製了升騰的火焰勢頭,更將那劇毒的濃煙壓得向下一沉,大大延緩了擴散速度!水汽與毒煙混合,發出更加刺鼻的“滋滋”聲,形成一片汙濁的霧靄!
    “起!”隊長再次暴喝!
    剩餘五名親衛,包括隊長自己,在髒水潑灑的同時,已齊刷刷解下腰間一條特製的、浸透了油脂和藥物的粗麻繩索!五人如同演練過千百遍,在蔣毅的白馬堪堪退到盾牌後的瞬間,手臂同時發力,繩索帶著尖銳的破空聲,如同五條毒龍出洞,越過盾牌頂端,精準無比地射向那兩扇正轟然合攏的巨大城門!
    “奪!奪!奪!奪!奪!”
    五聲沉悶而有力的撞擊聲幾乎連成一片!繩索前端的精鋼飛爪,在巨力灌注下,深深楔入了厚實的城門木板和包裹的鐵皮縫隙之中!繩索瞬間繃緊如弓弦!
    “拉——!!!”五人齊聲怒吼,聲震屋瓦!十隻腳如同鐵樁般死死釘入滾燙的地麵,腰背如弓,全身的力量瞬間爆發,通過繃直的繩索,死死拖拽那兩扇重若千鈞、正被機括瘋狂拉動的城門!
    “嘎吱——吱呀——!”
    令人牙酸的、仿佛巨獸骨骼斷裂般的摩擦呻吟,從城門軸處和飛爪嵌入點同時爆發!沉重的城門,在這五名百戰精銳以生命為燃料爆發的恐怖蠻力下,合攏的速度竟被硬生生地、極其短暫地阻滯了一瞬!那扇門的邊緣,在巨大的角力中微微顫抖著,留下了一道僅容兩馬勉強並行的、生死一線的狹窄縫隙!這縫隙外,是廣場上驚駭欲絕的魏國降臣和不知所措的後續漢軍;縫隙內,是毒煙烈火,是地獄之門!
    就在這城門被五條繩索、五條鐵漢以血肉之軀強行拖住、縫隙乍現的千鈞一發之際!
    一道白影,如同撕裂地獄之門的閃電,從那縫隙中激射而出!
    蔣毅!他伏身緊貼馬頸,白馬四蹄翻飛,速度快到了極致!人與馬幾乎融為一體,化為一支離弦的白色箭矢!在衝出城門縫隙的瞬間,他猛地一勒韁繩!
    “籲——!”
    神駿的白馬人立而起,發出一聲穿雲裂石的長嘶!雪白的鬃毛在灼熱的氣流中狂舞!蔣毅端坐馬背,左手依舊緊握著那柄隻出鞘三寸的古樸長劍,劍鞘斜指身後那毒煙彌漫、火光隱現、正被五名親衛以生命拖住的城門洞!他的玄色戎裝上沾染了塵土和幾點被髒水稀釋的黑色毒粉,臉上卻無絲毫狼狽,隻有一種冰封萬裏的森然殺機!深邃的目光,如同兩道實質的寒冰利刃,瞬間刺穿了廣場上彌漫的恐懼與混亂,死死釘在了城門樓上,那梆子聲傳來的方向!
    “殺——!!!”
    這聲號令,並非從蔣毅口中發出,而是來自他身後,那名渾身浴血、依舊死死拖拽著繩索、半邊臉已被毒煙灼傷起泡的親衛隊長!他的吼聲嘶啞破碎,卻帶著一種燃燒生命的瘋狂戰意,瞬間點燃了廣場上所有漢軍的怒火!
    “殺!!!”
    如同壓抑了千萬年的火山終於爆發!廣場邊緣列陣的漢軍精銳,如同決堤的洪流,刀出鞘,箭上弦,踏著滾燙的青石板,發出震天動地的怒吼,以排山倒海之勢,向著那扇被短暫拖住、象征著陰謀與背叛的鄴城南門,發起了狂暴的衝鋒!鐵蹄踏地,聲如奔雷,整個廣場都在顫抖!
    真正的血戰,此刻才以最慘烈、最直接的方式,轟然拉開了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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