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透過圖書館高處的彩繪玻璃窗斜斜地灑進來，將漂浮的塵埃染成了金色。林墨坐在曆史係古籍修複室的角落，小心翼翼地用鑷子夾起一片薄如蟬翼的紙張碎片，將它放回泛黃的地方誌殘頁上。
    "啪嗒"。
    一滴汗珠從他的額頭滑落，砸在工作台的不鏽鋼托盤上，發出清脆的聲響。林墨這才意識到自己已經保持同一個姿勢近兩個小時。他放下鑷子，活動了一下僵硬的脖頸，指關節發出輕微的"哢哢"聲。
    "又忘記時間了..."林墨自言自語道，聲音在空曠的修複室裏顯得格外清晰。
    窗外，校園的鍾樓敲響了四下。初夏的陽光已經西斜，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林墨低頭看著自己沾滿灰塵的手指，指腹因為長時間接觸紙張而變得粗糙。這本清代的地方誌是他這學期最重要的修複項目，記載著這座城市的古老傳說和風土人情。
    "林同學，還沒走啊？"圖書館管理員張阿姨推著書車經過修複室門口，探頭問道。
    "馬上就好，張阿姨。"林墨微笑著回答，"我再把這一頁固定好就走。"
    "年輕人真用功。"張阿姨搖搖頭，"記得走的時候關燈鎖門啊。"
    "好的。"
    待腳步聲遠去，林墨重新俯下身，用特製的糨糊輕輕塗抹在紙張邊緣。這是他最喜歡的工作狀態——安靜、專注，仿佛與世隔絕。隻有古籍的黴味、糨糊的清香和紙張的觸感充斥著他的感官世界。
    然而，就在他全神貫注工作時，一陣莫名的寒意突然從脊背竄上來。林墨猛地抬頭，環顧四周——修複室裏空無一人，隻有一排排書架和古董級的修複工具靜靜地待在原位。
    "奇怪..."林墨皺了皺眉，伸手摸了摸後頸，那裏的汗毛不知何時已經豎了起來。
    這已經是這周第三次出現這種感覺了。自從上周那個噩夢之後，他總覺得自己被什麽東西注視著。夢裏，無數扭曲的影子從四麵八方湧來，冰冷的手指扼住他的喉嚨，讓他幾乎窒息...
    林墨甩了甩頭，試圖驅散這個不愉快的回憶。他看了看表，已經四點四十了，再不走就要錯過和導師的會麵。他迅速收拾好工具，將未完成的地方誌放入專用的恒溫恒濕保存櫃，鎖好修複室的門離開。
    走在校園的林蔭道上，初夏的風帶著花香拂過臉頰。林墨深吸一口氣，試圖平複自己莫名加速的心跳。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學生們三三兩兩地走過，談笑聲此起彼伏。
    一切看起來都那麽正常。
    "林墨！這邊！"
    曆史係的王教授站在文學院大樓前向他招手。林墨小跑幾步趕過去，額頭上滲出細密的汗珠。
    "抱歉教授，我在圖書館忘了時間。"
    王教授擺擺手："沒事，年輕人專注工作是好事。那份地方誌修複得怎麽樣了？"
    "已經完成了三分之二，最脆弱的部分我都做了加固處理。"林墨邊走邊匯報，"不過有些頁麵破損太嚴重，可能需要特殊技術才能複原。"
    "嗯，慢慢來，不急。"王教授推開辦公室的門，"對了，下周市博物館有個古籍修複的講座，我已經幫你報名了。"
    林墨眼睛一亮："謝謝教授！"
    談話間，那股寒意又來了。這次更加明顯，仿佛有人在他耳邊吹了一口冷氣。林墨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哆嗦，視線下意識地轉向走廊盡頭的拐角——
    那裏似乎有一抹白影一閃而過。
    "怎麽了？"王教授注意到他的異常。
    "沒、沒什麽。"林墨強迫自己收回視線，"可能是昨晚熬夜，有點眼花。"
    王教授關切地看著他："年輕人也要注意休息。對了，你上次交的那篇關於明清民間信仰的論文很有見地，我建議你再深入挖掘一下，可以考慮發表。"
    "我會的，教授。"林墨勉強集中精神回應道。
    會麵結束後，林墨站在文學院大樓門口，猶豫了片刻，還是走向了剛才看到白影的拐角。那裏除了一盆綠植和一麵公告板外空無一物。公告板上貼著各種社團活動和講座通知，其中一張"校園靈異事件調查社"的海報格外醒目，上麵畫著誇張的鬼臉和"你敢來挑戰嗎？"的字樣。
    林墨盯著海報看了幾秒，突然覺得有些可笑。自己居然因為一個噩夢和幾次眼花就疑神疑鬼，簡直像是被這些校園傳說影響了。
    "一定是最近壓力太大了。"他自言自語道，轉身向校門口走去。
    林墨租住的公寓離學校有兩站地鐵的距離。這是一棟建於上世紀九十年代的老式居民樓，雖然設施陳舊，但勝在租金便宜且離學校近。六層的高度沒有電梯，林墨每天都要爬樓梯上下，已經習以為常。
    "小林回來啦？"住在三樓的張阿姨正在樓道裏收拾晾曬的衣物。
    "嗯，張阿姨好。"林墨禮貌地點頭。
    "哎喲，你這臉色怎麽這麽差？"張阿姨關切地看著他，"年輕人別光顧著學習，要注意身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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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沒事，可能是有點累了。"林墨勉強笑了笑。
    "對了，"張阿姨壓低聲音，"你最近晚上有沒有聽到什麽奇怪的聲音？我總覺得半夜有人在走廊走動，可開門看又沒人..."
    林墨心頭一跳："什麽樣的聲音？"
    "就是...腳步聲，還有像是有人在牆上輕輕劃過的聲音。"張阿姨皺著眉頭，"可能是老鼠吧，這老房子年頭久了。"
    林墨想起自己昨晚半夜醒來時，似乎也聽到了類似的聲音，但他以為是做夢就沒在意。
    "可能是管道的聲音？老房子經常會有這種響動。"他試圖給出一個合理的解釋。
    "但願吧。"張阿姨歎了口氣，"我讓我家那口子去買點老鼠藥。"
    告別張阿姨，林墨繼續上樓。走到五樓時，那股熟悉的寒意又來了，而且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強烈。他停在樓梯拐角處，感覺全身的血液都要凝固了——就在他房門前的走廊上，站著一個模糊的人影。
    人影背對著他，穿著像是舊式長袍的衣服，在昏暗的走廊燈光下顯得格外詭異。林墨屏住呼吸，一動也不敢動。就在這時，人影似乎察覺到了什麽，緩緩轉過頭來——
    "小林？你站那兒幹嘛呢？"
    對門李大爺的聲音突然從身後傳來，林墨猛地回頭，再轉回去時，走廊上已經空無一人。
    "李、李大爺..."林墨的聲音有些發抖，"您剛才...有沒有看到..."
    "看到什麽？"李大爺疑惑地問。
    "沒什麽。"林墨深吸一口氣，"我可能是眼花了。"
    李大爺拍拍他的肩膀："年輕人別太拚了，我看你臉色很差啊。要不要來我家喝碗湯？我老伴剛燉的雞湯。"
    "謝謝您，不過我還有點事，改天吧。"林墨勉強笑了笑，快步走向自己的房門。
    關上門後，林墨靠在門板上，感覺心髒快要跳出胸腔。他閉上眼睛，努力平複呼吸。一定是太累了，一定是這樣。那個模糊的人影肯定是光線造成的錯覺，或者是李大爺的身影被他看錯了...
    林墨打開燈，環顧自己整潔的小公寓。一室一廳的布局雖然不大，但被他布置得很溫馨。書架上整齊排列著曆史專業書籍和一些古籍修複的工具，茶幾上放著他正在閱讀的《中國民間信仰研究》。一切都那麽熟悉，那麽安全。
    "我到底怎麽了..."林墨揉了揉太陽穴，決定洗個熱水澡放鬆一下。
    熱水衝刷著他的身體，蒸汽漸漸充滿了狹小的浴室。林墨閉上眼睛，讓水流帶走一天的疲憊。就在這時，他突然感覺有什麽東西從背後輕輕碰了一下他的肩膀——
    "啊！"林墨猛地轉身，卻隻看到空蕩蕩的浴室和霧氣朦朧的鏡子。
    鏡子上，水汽凝結成水滴緩緩滑落，形成一道道蜿蜒的水痕，像是無聲的眼淚。
    林墨關掉水龍頭，顫抖著伸手抹去鏡子上的水汽。鏡中隻映出他蒼白的臉和驚恐的眼睛。
    "夠了！"他對自己說，"別再疑神疑鬼了！"
    匆匆擦幹身體，林墨穿上睡衣，決定早點休息。也許好好睡一覺就能擺脫這些奇怪的幻覺。
    躺在床上，林墨看了看手機——晚上七點半，離他平時睡覺的時間還早。但他實在太累了，眼皮沉重得像灌了鉛。就在他即將入睡的朦朧時刻，手機突然震動起來，是一條兼職群裏的消息：
    【塵緣舊物店急需臨時幫工，時薪麵議，地址：老街23號，聯係人陳老。】
    林墨模糊地想起，這家舊物店他路過幾次，就在學校附近的老街上，專門收售各種古董和舊書。也許明天可以去看看，畢竟暑假快到了，他需要多打幾份工來攢下學期的學費。
    帶著這個念頭，林墨沉沉睡去。然而，他並不知道，這一決定將徹底改變他平靜的生活...
    第二天下午沒課，林墨按照地址找到了"塵緣舊物店"。這是一家隱藏在老街深處的老式店鋪，門臉不大，木質招牌已經褪色，上麵用古樸的字體寫著店名。店門兩側擺著幾個青花瓷缸，裏麵種著不知名的植物。
    推門進去，鈴鐺發出清脆的聲響。店內光線昏暗，空氣中彌漫著檀香、舊書和木頭混合的複雜氣味。林墨的眼睛適應了一會兒才看清店內的陳設——四麵牆都是直達天花板的木架，上麵擺滿了各式各樣的古董和舊物：瓷器、銅器、木雕、老式鍾表、泛黃的書畫...地上還堆著幾個大木箱，看起來是新收的貨物。
    "有人嗎？"林墨輕聲問道。
    "來了。"一個沙啞的聲音從裏屋傳來。
    片刻後，一位老人掀開布簾走了出來。他看上去七十多歲，瘦削的身材，花白的頭發紮成一個小髻，穿著樸素的灰色舊式對襟衫。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眼睛——渾濁中偶爾閃過一絲精光，像是能看透人心。
    "你就是來應聘幫工的學生？"老人——想必就是陳老——上下打量著林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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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的，我叫林墨，是大學曆史係的學生。"林墨禮貌地回答。
    "曆史係..."陳老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會鑒別古籍嗎？"
    "我正在學習古籍修複，基本的鑒別知識是有的。"
    陳老指了指角落裏一堆舊書："去把那堆書分類整理一下，按年代和品相分開。我看看你的能力。"
    林墨點點頭，走向那堆書。蹲下時，他突然感到一陣眩暈，眼前閃過幾個模糊的畫麵——一雙蒼老的手在撫摸一本古書，書頁上浮現出詭異的血色符號...
    "怎麽了？"陳老的聲音將他拉回現實。
    "沒、沒事。"林墨搖搖頭，開始專心整理書籍。
    兩個小時後，林墨已經將那堆雜亂無章的舊書分類完畢，還簡單記錄了每本書的基本信息和品相。陳老檢查了他的工作，滿意地點點頭。
    "不錯，比上一個強多了。"陳老從櫃台下拿出一個信封，"今天的工錢。明天還能來嗎？"
    "可以的。"林墨接過信封，猶豫了一下，"陳老，我有個問題...您相信這個世界上有...超自然的東西嗎？"
    陳老的眼睛微微眯起："為什麽這麽問？"
    林墨斟酌著詞句："就是...最近我總覺得有什麽東西在看著我，有時候還會看到一些...不存在的人影。"
    "老房子鬧老鼠很正常。"陳老突然說道，語氣平淡得像在討論天氣。
    "什麽？"
    "窗台撒點糯米。"陳老轉身去整理櫃台上的物品，背對著林墨說，"老房子，潮氣重。"
    林墨愣住了，不明白這個突如其來的建議是什麽意思。他還想再問，但陳老已經擺出了送客的姿態。
    "明天下午三點，別遲到。"
    走出舊物店，夕陽已經西沉。老街上的行人稀少，林墨的影子被拉得很長。他回頭看了一眼"塵緣舊物店"的招牌，心中充滿疑惑。
    陳老的話是什麽意思？為什麽突然提到糯米？這和自己的問題有什麽關係？
    林墨走在回公寓的路上，城市的喧囂漸漸包圍了他——汽車的喇叭聲，行人的談笑聲，商店的音樂聲...但在這熟悉的熱鬧中，他卻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孤寂，仿佛自己與這個世界隔著一層看不見的膜。
    而在這層膜的另一邊，有什麽東西正注視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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