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水村的清晨籠罩在薄霧中。林墨坐在借宿的農家小院裏，小心地晾曬著小雨的兔子布偶。經過一夜風幹，布偶已經不那麽濕漉漉了，但絨毛仍然糾結在一起，一隻耳朵軟趴趴地耷拉著，顯得格外淒涼。
    "需要點梳子..."林墨自言自語，用手指輕輕梳理著布偶的絨毛。
    養魂玉在晨光中泛著柔和的藍光，小雨的身影若隱若現。她盯著布偶，大眼睛裏滿是渴望，小手不自覺地做出撫摸的動作——盡管根本碰不到實物。
    "很快就能給你了。"林墨對她笑笑，"等我們找個合適的地方..."
    沈青玄從屋裏走出來，臉色比昨晚好了些，但眼中的憂慮絲毫未減。他遞給林墨一碗熱騰騰的粥："蘇玲還在睡，她消耗太大。"
    林墨接過碗，熱氣熏著臉："有師父的消息嗎？"
    沈青玄搖頭，拳頭不自覺地握緊："爆炸後山體塌方，搜索很困難。但我相信師父沒事。"這話像是在說服自己。
    "月全食還有六天。"林墨低聲說，"如果師父不能赴約..."
    "那就我們三個去。"沈青玄斬釘截鐵，"帶著雙佩和小雨。"
    林墨摸了摸胸前的養魂玉。裏麵的小雨似乎感受到他的不安，輕輕"嗯"了一聲，像是安慰。
    "對了，這個。"沈青玄從懷中掏出一個小布袋，"昨晚我檢查了金屬盒裏的東西。膠片需要專業設備衝洗，但這些你可能想看。"
    他倒出幾張泛黃的照片和剪報。最上麵那張讓林墨呼吸一滯——父母和他的全家福，背景是青雲觀。照片上的他大概三四歲，被父親抱在懷裏，母親站在一旁，手搭在父親肩上，三人笑得幸福燦爛。
    "這是..."
    "你父親藏在金屬盒裏的私人物品。"沈青玄解釋道，"背麵有字。"
    林墨翻過照片，背麵是父親工整的字跡：【墨兒五歲生日，藍瑛親手做的蛋糕。觀主說這孩子有"陰瞳"，是天生的靈媒。但願他永遠不用走上這條路。】
    手指微微發抖，林墨又翻看其他照片：父母在某個實驗室的合影；母親抱著嬰兒站在孤兒院門前；還有一張奇怪的照片，隻有半邊——母親抱著年幼的他，另半邊被撕掉了，殘留的部分能看到另一個人的手臂。
    "這些線索太零散了。"沈青玄歎氣，"我們需要更多信息。"
    林墨的目光落在一張剪報上：《青雲觀突發大火 道士傷亡慘重》。日期是二十年前，正是母親帶著小雨逃走的時間點。
    "師父從沒提過這場火..."
    "因為那不是意外。"沈青玄聲音低沉，"是幽冥教所為，為了搶奪《怨憎簿》上卷。"
    蘇玲的聲音從門口傳來："他們成功了？"
    她倚著門框，臉色蒼白，左臂吊在胸前，但眼神已經恢複了往日的銳利。
    "沒有。"沈青玄搖頭，"觀主提前將真經轉移了。但那場大火死了七個道士，包括當時的監院。"
    林墨的胃部絞痛。這一切的犧牲，都是為了保護那本該死的書和一個靈體...而現在責任落到了他肩上。
    "我們今天做什麽？"蘇玲艱難地坐到院中的木凳上。
    沈青玄展開一張地圖："我去青雲山打探消息，看能否找到師父。蘇玲留下養傷。林墨..."他猶豫了一下，"你帶著小雨的骸骨，找個好地方安葬吧。這對靈體很重要。"
    林墨點點頭。小棺材昨晚已經清理幹淨，用布包裹好放在背包裏。雖然不知道具體儀式該怎麽做，但至少能讓小雨不再受縛魂印的束縛。
    早飯後，沈青玄匆匆離去。蘇玲幫林墨準備了安葬用的東西：一束野花、三炷香、一小袋糯米，還有從農家買的新鮮水果當祭品。
    "山坡向陽處最好。"她指導道，"念往生咒，撒糯米，然後...隨你怎麽說，誠心就行。"
    林墨背上背包，養魂玉掛在胸前。小雨的身影浮現，好奇地東張西望，像個普通孩子準備郊遊一樣興奮。
    "哥哥，我們去哪兒？"
    "給你找個新家。"林墨柔聲道，"比那棵大樹下舒服多了。"
    清水村後有一片向陽的山坡，綠草如茵，野花點點。林墨選了一處視野開闊的位置，能俯瞰整個村莊和遠處的河流。他跪下來，用隨身帶的小鏟子挖了個一尺深的坑。
    "這樣可以嗎？"他問小雨。
    小女孩飄到坑邊看了看，點點頭："嗯！陽光暖暖的，我喜歡。"
    林墨小心地取出小棺材，放在坑底。然後是兔子布偶，他猶豫了一下："這個...你想留著嗎？"
    小雨咬著嘴唇思考了一會兒，搖搖頭："兔兔陪我很久了...讓它跟我一起睡吧。"
    林墨將布偶放在棺材旁，然後開始填土。每鏟土下去，心裏都沉甸甸的。這不是普通的埋葬，而是一個靈魂的最終安息...雖然小雨的靈體還在身邊，但看到自己的遺骸被掩埋，會是怎樣的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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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土填平後，林墨插上野花，擺好祭品，點燃線香。青煙嫋嫋升起，在陽光下幾乎透明。
    "我...我不太會念經。"他尷尬地承認，"但陳老教過我淨天地神咒..."
    結結巴巴地念完咒語，林墨又撒了糯米，然後沉默了。該說什麽？對一個素不相識卻命運相連的小女孩靈體，一個被囚禁、實驗、殺害的純淨靈魂...
    "小雨，"他終於開口，聲音有些哽咽，"我不知道你生前經曆了什麽，但我知道那一定很痛苦。現在...現在你自由了。可以去你該去的地方，見你該見的人..."
    養魂玉突然變得滾燙，小雨的身影完全浮現，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清晰。她飄到小小的墳塋上方，周身散發著柔和的藍光。
    "謝謝哥哥。"她輕聲說，聲音不再像隔著層紗，"我好開心..."
    隨著這句話，她的身體開始發光，越來越亮，漸漸變得透明。林墨知道這是靈體解脫的征兆——怨氣消散，準備輪回。
    然而，就在小雨即將完全消散的瞬間，異變突生！她手腕上的鎖鏈印記突然閃現出刺目的灰光，像真正的鎖鏈一樣將她拽回！小女孩發出一聲痛苦的驚叫，靈體重新變得凝實。
    "小雨！"林墨驚呼，"怎麽了？"
    "我...我走不了..."小雨驚恐地看著手腕，那個印記比之前更加明顯了，"有什麽東西...拉著我..."
    林墨湊近查看，倒吸一口冷氣——鎖鏈印記末端延伸出一條極細的灰線，若有若無地指向遠方，正是青雲山的方向！
    "縛魂印還在生效..."他喃喃道，"有人...或者什麽東西...還在束縛著你。"
    小雨茫然地搖頭："可是...骸骨已經安葬了啊..."
    除非...除非束縛她的不是骸骨，而是別的什麽。林墨想起父親筆記中提到的"鑰匙"功能，一個可怕的猜想浮現在腦海：幽冥教是不是在小雨身上做了什麽手腳，讓她永遠無法解脫？
    "沒關係。"他強作鎮定，輕輕撫摸養魂玉，"既然走不了，就先跟著我。總有一天我們會解開這個印記。"
    小雨怯生生地飄到他身邊，小手拽住他的衣角："跟著哥哥...可以嗎？"
    這個動作如此自然，如此孩子氣，讓林墨心頭一軟。他想起照片上母親抱著的小女孩，想起她被囚禁在槐樹下的孤獨歲月，想起她麵對白玫時的勇敢...
    "當然可以。"他柔聲道，"以後我就是你哥哥。"
    陽光灑在一人一靈身上，出奇地和諧。回村的路上，小雨像個真正的孩子一樣好奇地東張西望，時不時發出驚歎。看到蝴蝶，她會追著飄一段；看到野花，她會湊近聞一聞——雖然靈體沒有嗅覺；看到小溪，她會試圖踩水，然後失望地發現腳直接穿過了水麵。
    林墨看著她天真爛漫的樣子，胸口湧起一種奇特的情感。不再是單純的同情或責任，而是一種近乎親情的東西。在這個充滿靈異和危險的世界裏，他們莫名其妙地成了家人。
    回到借宿的農家，蘇玲正在院子裏曬太陽。看到林墨一個人回來，她挑了挑眉："儀式不順利？"
    "成功了，但..."林墨指了指身邊的小雨，現在蘇玲也能清楚看到她了，"縛魂印還在。"
    蘇玲仔細檢查了小雨手腕上的印記，臉色越來越凝重："這不是普通的縛魂印...看這些細小的符文，是"永生契"，最高級的靈魂契約。除非找到締約者或毀掉契約物，否則..."
    "否則她永遠無法輪回？"林墨聲音發緊。
    蘇玲點頭："而且締約者很可能是..."
    "玄陰子。"三人異口同聲。
    小雨瑟縮了一下，躲到林墨身後。蘇玲想摸摸她的頭，手卻穿過了靈體："別怕，我們會想辦法的。"
    傍晚時分，沈青玄風塵仆仆地回來，臉色異常難看。
    "山體塌方太嚴重，根本進不去。"他灌了一大口水，"但我打聽到一個消息——玄陰子昨天離開了青雲山，去向不明。"
    "那師父呢？"蘇玲急切地問。
    "沒有確切消息，但..."沈青玄壓低聲音，"有人說看到一道金光往北去了，可能是去了青雲觀舊址。"
    林墨心頭一跳："月全蝕那天..."
    "提前布置。"沈青玄點頭，"師父可能猜到我們會去那裏匯合。"
    他們圍坐在油燈旁，分享各自的信息。林墨展示了小雨手腕上的印記，沈青玄確認那就是"永生契"，幽冥教用來控製高級靈體的禁術。
    "好消息是，契約物一定在青雲觀舊址。"沈青玄指著印記末端若有若無的灰線，"看這指向，就是那裏。"
    "壞消息呢？"林墨問。
    "壞消息是，玄陰子肯定也知道這點。"沈青玄苦笑，"他會在那裏等我們自投羅網。"
    夜深了，其他人陸續睡去。林墨坐在門廊下，望著滿天繁星。小雨飄在他身邊，學著他的樣子"坐"在台階上——雖然實際上是懸浮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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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哥哥在想什麽？"她歪著頭問。
    "想我父母...想你...想這一切到底是怎麽回事。"林墨輕聲道，"六天後我們就要麵對玄陰子了，可我連《怨憎簿》是什麽樣子都沒見過。"
    小雨沉默了一會兒，突然說："我見過。"
    "什麽？"
    "那本書...厚厚的，黑色封麵，上麵有紅色的字..."小雨努力回憶，"白叔叔...不，白玫讓我摸過它...很冷，像冰一樣..."
    林墨屏住呼吸："什麽時候的事？"
    "在...在那個白色房間。"小雨抱住頭，"好多針...好疼...他們讓我"開門"..."
    她的靈體開始不穩定，林墨趕緊安撫："不想了，小雨，別再想了。"
    小女孩漸漸平靜下來，但提供了一個新信息："書裏有個老爺爺...他對我笑，說"時候未到"..."
    林墨寒毛直豎。《怨憎簿》裏有個"老爺爺"？是某種封印的靈體，還是...
    "睡吧。"他拍拍養魂玉，"明天還要趕路。"
    小雨乖乖回到玉中。林墨正準備進屋，突然感到一陣寒意——不是心理上的，而是真實的溫度驟降！他警覺地環顧四周，發現院子角落裏有個模糊的白影正緩緩靠近。
    遊魂？還是幽冥教的探子？
    林墨悄悄捏住最後一張符咒，正準備出手，養魂玉突然亮了一下。小雨的身影閃現，對著那個遊魂做了個誇張的鬼臉，還發出"哇！"的一聲。
    令人驚訝的是，那遊魂竟然瑟縮了一下，然後...轉身飄走了！
    "嘿嘿。"小雨得意地笑了，"它怕我！"
    林墨目瞪口呆："你怎麽做到的？"
    "不知道..."小雨歪著頭，"就是覺得它好弱，我能嚇跑它..."
    這個意外發現讓林墨若有所思。小雨作為"鑰匙"，或許有某些特殊能力，隻是尚未完全覺醒。六天後的大戰，她可能是關鍵...
    回到簡陋的床鋪，林墨將養魂玉放在枕邊。月光透過窗欞，在地上畫出格子狀的銀光。他想起父母，想起陳老，想起這一路上的生死危機。但奇怪的是，此刻心中最強烈的不是恐懼，而是一種奇特的平靜。
    因為他不再是孤身一人了。
    小雨輕輕的哼唱聲在意識中響起，像是某種古老的搖籃曲。林墨的眼皮越來越沉，最終沉入無夢的睡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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