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鋼鐵閘門在身後轟然落下，隔絕了外麵棚戶區的喧囂、絕望與濃烈的腐敗氣息。七號避難所內城的空氣並沒有好多少，消毒水、鐵鏽、機油和一種難以言喻的、混合著大量人口聚集產生的體味與壓抑的氣息，頑固地鑽進鼻腔。
    冷鋒被兩個剃刀傭兵粗暴地抬著，斷腿處每一次晃動都帶來鑽心的劇痛，讓他眼前陣陣發黑。葉靈依舊昏迷，由蘇婉和韓冰艱難地攙扶著。鷹眼被鐵鏈拴著，無精打采地耷拉著腦袋，濕漉漉的毛發緊貼著身體，偶爾甩動一下，濺起泥點。大白牙則被一個傭兵像拎垃圾袋一樣提溜著後頸皮，它全身鑽石化，紅寶石眼睛警惕地四處亂瞟，意念裏充滿了“野蠻”、“不尊重兔權”、“等老子恢複體力咬死你”的碎碎念。
    內城入口通道狹窄而壓抑，兩側是高聳冰冷的混凝土牆，頂端是帶刺的鐵絲網和哨兵遊走的步道。探照燈的光柱冰冷地掃過下方，在每一個進入者臉上停留，帶著審視和毫不掩飾的警惕。通道盡頭，又是一道稍小些的鋼鐵門，門口站著更多荷槍實彈、表情冷漠的士兵。
    “停下！例行檢查！”一個軍銜更高的軍官攔在前麵，目光銳利地掃過剃刀小隊和冷鋒一行人，最後停留在冷鋒血肉模糊的斷腿和葉靈慘白的臉上，眉頭皺得更緊。“怎麽傷的？屍毒感染？還是其他變異生物？”
    “路上遇到硬茬子，變異食人花群，還有個大家夥。”瘦高個隊長語氣平淡，指了指冷鋒，“這小子運氣差，被主根纏住，腿廢了。那女的異能透支昏迷，沒感染跡象。我們按規矩交了入城稅，也登記了異能信息。”
    軍官的目光在冷鋒和葉靈身上停留了幾秒，又瞥了一眼被提溜著的大白牙和拴著的鷹眼，眼神裏是毫不掩飾的麻煩和嫌棄。他揮了揮手：“行了，進去吧。記住規矩，內城禁止私鬥，禁止大聲喧嘩，禁止飼養寵物在公共區域隨意排泄！寵物傷人，主人連坐！去c區安置點，那裏有空地，自己想辦法搭棚子！”
    所謂的c區安置點，是內城靠近高大圍牆根下的一片區域。這裏比外麵的棚戶區稍好一些，至少地麵經過了硬化，沒有深可及膝的泥濘和堆積如山的垃圾。但同樣擁擠不堪。無數簡陋的窩棚、帳篷、甚至隻是用幾塊破木板和塑料布搭建的三角窩，密密麻麻地擠在一起，如同生長在鋼鐵巨獸腳邊的頑癬。空氣中彌漫著汗味、劣質食物的氣味、排泄物的騷臭，以及一種深入骨髓的、混合著絕望與麻木的氣息。
    剃刀傭兵們將冷鋒和葉靈像丟垃圾一樣，扔在靠近圍牆根的一塊相對幹燥的空地上。地上散落著碎石和不知名的垃圾。
    “地方到了，自己想辦法。”瘦高個隊長丟下這句話，帶著他的人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對他們而言，護送任務已經完成，晶核到手，這些累贅的死活與他們再無關係。
    “冷鋒！葉靈！”蘇婉和韓冰急忙撲過來查看。韓冰拖著傷腿，動作有些踉蹌。蘇婉看著冷鋒腿上那猙獰的傷口和焦黑的斷骨處，眼淚又忍不住湧了上來。葉靈呼吸微弱，體溫低得嚇人。
    “先…先安頓下來…”冷鋒咬著牙，忍著劇痛，聲音嘶啞得幾乎聽不清。他掙紮著想坐起來，卻被肋下的劇痛扯得倒吸一口冷氣。
    “你別動！”蘇婉按住他，慌亂地翻找背包，拿出最後一點消毒水和幹淨的布條，“韓冰，幫我按住他！”
    就在這時，一直沉默地站在旁邊，如同失去靈魂軀殼的陳雪，突然動了。
    她沒有去看冷鋒的傷，也沒有理會昏迷的葉靈。她的目光越過擁擠雜亂的窩棚區，死死地盯向不遠處那扇剛剛關閉的巨大鋼鐵閘門的方向。
    閘門內側，靠近壕溝邊緣的緩衝區，戰鬥似乎並未完全結束！
    那裏，一隊穿著製式迷彩服的營地士兵，正圍著一小群被閘門開啟時遺漏、或者是從壕溝裏爬出來的殘餘喪屍！這些喪屍數量不多，隻有十幾隻，衣衫破爛，動作僵硬，大多是普通行屍，其中夾雜著一兩隻速度稍快的“疾行者”。
    士兵們顯然訓練有素，配合默契。外圍的士兵用槍托和刺刀頂住撲上來的喪屍，將它們逼退或戳倒。內圈的士兵則精準地用步槍點射，爆開它們的頭顱。噗噗的悶響和骨骼碎裂的聲音清晰地傳來。晶核被熟練地剜出，屍體被踢進旁邊的壕溝。
    清理工作有條不紊，接近尾聲。幾隻漏網之魚被逼到了靠近壕溝邊緣的角落，士兵們正縮小包圍圈。
    這本是營地日常的、微不足道的收尾工作。
    但在陳雪眼中，那幾隻掙紮嘶吼、散發著腐爛氣息的喪屍，卻仿佛變成了撕裂她最後一絲理智的導火索！
    李衛國被拖入黑暗前那張沾滿血汙、卻依舊帶著決然笑意的臉，清晰地浮現在她眼前！
    他最後那句“丫頭…活下去…”的嘶吼，在她腦海中瘋狂回蕩！
    還有那食人花主根刺穿他胸膛時，噴濺出的、滾燙的、帶著生命餘溫的鮮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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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
    一聲淒厲到不似人聲的尖嘯，猛地從陳雪喉嚨深處爆發出來！
    這嘯聲飽含著無邊的痛苦、絕望、憤怒和瘋狂，瞬間壓過了安置點所有的嘈雜！離得近的幸存者被嚇得一哆嗦，驚恐地望過來。
    陳雪動了！
    她像一頭發狂的雌豹，猛地推開擋在身前的韓冰，甚至撞倒了旁邊一個正蹲著生火的幸存者！她的眼睛赤紅一片，瞳孔深處仿佛有兩點即將炸裂的熔岩！她無視了周圍的一切，無視了士兵們驚愕的目光，無視了那冰冷的鋼鐵閘門和深不見底的壕溝！
    她的目標隻有一個——那些還在士兵包圍圈中嘶吼的、殘餘的喪屍！
    “陳雪！回來！”韓冰驚呼，想要去拉她，卻被她爆發出的力量帶得一個趔趄。
    蘇婉也嚇得臉色慘白：“陳雪姐！危險！”
    冷鋒掙紮著抬起頭，看到陳雪那決絕而瘋狂的背影衝向閘門方向，心頭猛地一沉！他想喊，但劇痛和虛弱讓他隻能發出壓抑的悶哼。
    陳雪的速度快得驚人！她甚至沒有拔出腰間的戰術短刀！她的雙手空空，隻是死死地攥成了拳頭，指甲深深嵌進掌心，滲出鮮血也渾然不覺！
    “喂！那個女人！停下！危險！”閘門附近的士兵隊長發現了這個發瘋般衝來的女人，厲聲嗬斥，同時舉起了槍口。
    但陳雪充耳不聞！她的眼中隻有那些散發著腐爛氣息的怪物！
    “吼！”一隻被士兵刺刀逼退的疾行者喪屍發現了新的目標，嘶吼著轉身，張開腥臭的大口，揮舞著利爪撲向陳雪！
    就在那腐爛的利爪即將觸及陳雪麵門的瞬間！
    “給我——死！！！”
    陳雪發出一聲泣血的咆哮！她沒有閃避，甚至沒有做出任何防禦動作！隻是猛地抬起了那雙緊握的拳頭，向著撲來的喪屍，向著那片殘餘的屍群，用盡全身的力氣，狠狠砸下！
    沒有實質的接觸！
    但就在她拳頭砸落的瞬間——
    “轟！！！”
    一團直徑超過兩米的、狂暴無比的赤紅色火焰，毫無征兆地從她身前的地麵憑空爆燃而起！如同壓抑了千年的火山驟然噴發！
    火焰不再是之前那種橘紅色的、跳躍的火苗！它呈現出一種近乎妖異的赤紅色，邊緣甚至帶著一絲絲令人心悸的青白！溫度之高，讓離得稍近的士兵都感覺麵皮一陣灼痛，下意識地後退！
    那隻撲到陳雪麵前的疾行者喪屍，首當其衝！它甚至沒來得及發出第二聲嘶吼，整個上半身就被這狂暴的赤紅火焰瞬間吞噬！
    高溫！極致的、焚盡一切的高溫！
    喪屍腐爛的衣物和皮肉在火焰中發出“滋滋”的恐怖聲響，瞬間碳化、剝落！露出的森森白骨也在高溫下迅速變黑、扭曲、碎裂！一股混合著蛋白質燒焦和油脂燃燒的惡臭瞬間彌漫開來！
    僅僅一個呼吸的時間！那隻疾行者喪屍的上半身，就在所有人驚駭的目光中，化作了一小堆冒著青煙、還在零星燃燒的焦黑碎骨！
    這恐怖的一幕，不僅讓剩下的幾隻喪屍發出了驚恐的嘶鳴盡管它們早已沒有恐懼的情感），更讓那些圍剿的士兵們倒吸一口冷氣，下意識地又後退了幾步，槍口都微微放低，驚疑不定地看著那個站在爆燃火焰前的女人。
    然而，陳雪的宣泄才剛剛開始！
    失去上半身的喪屍殘軀還在慣性前衝，被她一腳狠狠踹開，跌入旁邊的壕溝。她的目光鎖定了剩下那幾隻擠在角落、被火焰威勢嚇得有些畏縮的喪屍！
    “死！死！都去死！！”她嘶吼著，聲音因為極致的憤怒和悲痛而扭曲變形。
    這一次，她沒有再用拳頭砸地。她隻是猛地張開雙臂，十指箕張，如同要擁抱那片死亡！
    “轟！轟！轟！轟！”
    數團同樣狂暴、溫度驚人的赤紅火球，如同被無形的投石機拋射而出，精準地砸向那幾隻殘餘的喪屍！
    沒有慘叫，隻有火焰爆燃的轟鳴和被瞬間點燃的皮肉發出的“劈啪”聲！
    一隻喪屍被火球正麵擊中，瞬間化作熊熊燃燒的火炬，在短短兩三秒內就癱軟下去，化為一地焦炭！
    另一隻試圖逃跑，被一團火球砸中後背，火焰瞬間蔓延全身，它徒勞地揮舞著燃燒的手臂，最終栽倒在地，很快沒了聲息。
    還有一隻被兩團稍小的火球同時擊中頭顱和胸口，腦袋和胸腔在高溫下直接爆開！
    赤紅的火焰在壕溝邊緣瘋狂地燃燒、跳躍，將那片區域映照得如同煉獄。空氣中充斥著令人作嘔的焦臭味和灼熱的氣浪。殘餘的喪屍在短短不到十秒的時間內，被焚燒殆盡，連掙紮的機會都幾乎沒有！
    陳雪站在那片熊熊燃燒的火焰前，劇烈的喘息著。汗水浸透了她的額發，順著臉頰滑落，滴落在滾燙的地麵上，瞬間蒸發成白氣。她的身體因為過度消耗和精神的高度緊繃而微微顫抖。那雙赤紅的眼睛死死盯著火焰中最後一點扭曲的焦黑輪廓，仿佛要將所有的痛苦、悲傷和無處發泄的憤怒，都隨著這火焰一起，徹底焚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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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體內的異能核心，那顆如同微型太陽般懸浮在精神世界中的能量源，在剛才那極致憤怒的催動下，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瘋狂旋轉、壓縮！釋放出的能量狂暴而純粹，甚至隱隱超出了她此刻身體所能承受的極限！經脈傳來陣陣灼痛，精神也感到一陣強烈的眩暈。
    但就在這極致的宣泄與透支中，一種奇異的明悟湧上心頭。她對火焰的感知變得更加清晰、更加深入！不再是簡單的點燃和灼燒，她仿佛觸摸到了那狂暴能量中蘊含的、更加熾烈、更具毀滅性的本源！那赤紅中帶著青白的火焰，就是這種感悟最直觀的體現！
    異能精進！ 在巨大的悲痛和憤怒的催化下，她的控火能力發生了質變！溫度、爆發力、操控的精細度，都躍上了一個全新的台階！正式邁入了黑鐵級的巔峰，觸摸到了青銅級的門檻！
    火焰漸漸熄滅，隻留下幾處焦黑的痕跡和嫋嫋青煙。空氣中彌漫著令人窒息的味道。
    整個c區安置點，一片死寂。所有的嘈雜、抱怨、哭泣都消失了。無數雙眼睛，帶著恐懼、敬畏、好奇、甚至是一絲幸災樂禍，聚焦在那個站在焦痕中央、劇烈喘息、背影孤獨而決絕的女人身上。
    閘門旁的士兵隊長臉色凝重，他揮了揮手，讓手下收起武器。他看著陳雪的眼神複雜，有震驚，也有深深的忌憚。一個擁有如此破壞性異能的、情緒極不穩定的女人，在內城絕對是個巨大的麻煩源。
    “陳…陳雪姐…”蘇婉的聲音帶著哭腔和恐懼，小心翼翼地呼喚著。
    韓冰扶著傷腿，沉默地看著陳雪的背影，鏡片後的目光閃爍，不知在想什麽。
    冷鋒躺在地上，看著那漸漸熄滅的火焰，看著陳雪顫抖卻依舊挺直的背影，心中五味雜陳。李衛國的犧牲，點燃了陳雪心中複仇的火焰，也讓她在痛苦中獲得了更強的力量。但這力量…代價太過沉重。
    就在這時，一直萎靡不振的鷹眼，似乎被剛才那狂暴的火焰能量和熟悉的“同伴”氣息刺激，突然對著陳雪的方向，“嗷嗚——”發出了一聲悠長而帶著某種悲愴意味的狼嚎。
    這聲嚎叫在寂靜的安置點格外刺耳。
    被提溜著的大白牙也解除了鑽石化，紅寶石眼睛看著那片焦黑，又看看陳雪，用意念小聲嗶嗶：“好凶的女人…燒得真幹淨…不過…烤喪屍的味道…嘔…兔爺我三天都不想啃胡蘿卜了…”
    陳雪的身體在鷹眼的嚎叫聲中微微一頓。她沒有回頭，隻是緩緩地、極其緩慢地，鬆開了緊握的、指甲縫裏滲著血的拳頭。
    她最後看了一眼那片被火焰淨化過的焦痕，仿佛要將那裏殘留的最後一絲死亡氣息也烙印進靈魂深處。然後，她轉過身，赤紅的眼眸中瘋狂稍退，卻沉澱下一種更加冰冷、更加堅硬的死寂。她無視了周圍所有的目光，一步一步，沉默地走回了冷鋒他們所在的角落。
    每一步，都沉重得如同背負著一座燃燒的山巒。
    她走到冷鋒身邊，沒有看任何人，隻是默默地蹲下身，從蘇婉手裏接過染血的布條和所剩無幾的消毒水，動作僵硬卻異常堅定地，開始為冷鋒處理腿上那猙獰的傷口。
    火光在她冰冷的瞳孔深處，留下了一抹永不熄滅的餘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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