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鋼鐵車廂在劇烈顛簸中發出沉悶的呻吟，每一次履帶碾過彈坑或廢棄車輛殘骸的震動，都如同重錘狠狠砸在冷鋒破碎的身體上。肋下的劇痛和斷腿處那地獄般的灼燒感，在粗暴的顛簸中被無限放大，讓他幾次從昏迷的邊緣被硬生生拽回，又在劇痛中沉淪。意識如同風中的殘燭，在無邊的黑暗與撕裂的痛楚中飄搖。
    模糊的感知裏，身下是冰冷堅硬、布滿油汙和彈痕的金屬底板。鼻腔裏充斥著濃烈的柴油味、硝煙味、血腥味，還有一種…屬於陌生男人的汗臭和劣質煙草混合的刺鼻氣息。耳邊是引擎震耳欲聾的咆哮、履帶碾壓的轟鳴、以及車廂外呼嘯而過的風聲。
    他感覺自己像一件被隨意丟棄的貨物，在黑暗的車廂裏顛簸滾動。每一次翻滾都牽扯著傷口，帶來新的劇痛和眩暈。不知過了多久，一個急刹車帶來的巨大慣性，讓他無力的身體狠狠撞在冰冷的車廂壁上！
    “呃…”一聲壓抑的悶哼從喉間擠出，冷鋒極其艱難地、如同推開千鈞巨石般，掀開了一絲沉重的眼皮。
    視線模糊而血紅，如同蒙著一層血色的磨砂玻璃。首先映入眼簾的，是車廂頂部昏暗搖曳的應急燈，光線微弱，隻能勉強勾勒出車廂內狼藉的輪廓。幾排簡陋的金屬長椅固定在兩側，上麵沾滿了汙漬和幹涸的血跡。角落裏堆放著一些沾滿泥土的彈藥箱和油桶。空氣汙濁得令人窒息。
    他轉動眼珠，看到了蜷縮在對麵長椅角落、依舊昏迷不醒的葉靈。她的小臉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眉頭緊鎖，似乎在睡夢中承受著巨大的痛苦。蘇婉就坐在葉靈身邊，背靠著冰冷的車廂壁，頭一點一點地打著瞌睡，臉上沾滿了汙跡和淚痕，眼下的烏青顯示著極度的疲憊。
    韓冰坐在另一側，那條在陡坡上摔傷的腿被簡易地包紮固定著，斜靠在車廂壁上。她冰冷的鏡片上布滿了灰塵和指印，但鏡片後的眼神卻異常清醒銳利，如同黑暗中蟄伏的獵鷹，警惕地掃視著車廂內的一切，包括車廂前端那個抱著突擊步槍、靠在彈藥箱上假寐的傭兵。
    車廂前端與駕駛室連接的地方，一道厚重的防爆門緊閉著，隔絕了前方的視線和大部分引擎噪音。
    冷鋒的目光艱難地掃過，沒有看到鷹眼和大白牙的身影。它們…還在車頂那個冰冷的鐵籠裏嗎？念頭剛起，一股強烈的眩暈感再次襲來，他痛苦地閉上了眼睛。
    就在這時，裝甲車猛地一震，速度明顯慢了下來。引擎的咆哮聲降低，變成了低沉的怠速嗡鳴。外麵傳來了模糊的、金屬摩擦的刺耳噪音，以及…隱約的人聲喧嘩？
    “到了。”一直假寐的傭兵突然睜開眼，聲音沙啞如同砂紙摩擦。他站起身，粗暴地拍了拍厚重的防爆門：“開門！到地方了！”
    哐當！
    防爆門被從裏麵拉開，刺眼的光線和喧囂的聲浪瞬間湧入！
    冷鋒再次被強光刺激得眯起眼。透過拉開的車門縫隙，他看到了外麵的景象——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高聳入雲的、冰冷的鋼鐵壁壘！
    那是由厚重鋼筋混凝土澆築、外層覆蓋著巨大生鏽工字鋼和粗大鉚釘的、如同遠古巨獸脊梁般的圍牆！高度至少有二十米！牆體表麵布滿了彈痕、爆炸留下的焦黑坑洞以及大片大片早已幹涸發黑的血跡！圍牆頂端，密集的、帶著鋒利倒刺的螺旋狀鐵絲網在晨風中反射著冰冷的光澤，發出細微的、令人心悸的嗡鳴聲。每隔一段距離，就有一座由厚重鋼板焊接而成的、如同鋼鐵碉堡般的哨塔，黑洞洞的射擊孔如同巨獸的眼睛，冷漠地俯視著下方。粗大的探照燈燈罩雖然大多破碎，但依舊能想象它在黑夜中如同利劍般刺破黑暗的威力。
    圍牆下方，是一扇巨大得令人窒息的鋼鐵閘門！閘門由厚重的裝甲板構成，邊緣包裹著粗大的齒輪和液壓傳動裝置，此刻正伴隨著震耳欲聾的金屬摩擦聲和液壓杆的嘶鳴，極其緩慢地向上抬升！閘門下方，是深達數米、布滿了尖銳金屬倒刺和鏽蝕鐵蒺藜的壕溝！
    閘門前方，是一片相對開闊的緩衝地帶，地麵被履帶和車輪碾壓得寸草不生，布滿了泥濘的坑窪和凝固的黑色油汙。此刻，這片區域如同沸騰的螞蟻窩！數十輛各式各樣的改裝車輛——鏽跡斑斑的皮卡、焊接著鋼板和尖刺的吉普、甚至還有幾輛被改裝得麵目全非的公交車——排成了幾條歪歪扭扭的長龍，正緩慢地朝著緩緩抬升的閘門蠕動！
    車輛的引擎轟鳴、人們的爭吵、嬰兒的啼哭、傷員的呻吟…各種聲音混雜在一起，形成一股巨大的、令人煩躁不安的噪音洪流！空氣中彌漫著濃烈的汗臭、劣質燃料的刺鼻味、消毒水的嗆人氣味、以及…若有若無的、令人作嘔的腐敗氣息！
    車龍周圍，是荷槍實彈、穿著統一製式但明顯破舊肮髒迷彩服的士兵。他們神情冷漠，眼神警惕，手中的自動步槍槍口有意無意地指向那些排隊的車輛和人群。不時有士兵粗暴地拍打著車門，嗬斥著試圖插隊或者抱怨的人。一些穿著破爛、麵黃肌瘦、眼神麻木的幸存者，背著簡陋的行囊，如同行屍走肉般排在車輛隊伍旁邊，等待著徒步進入的檢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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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緩衝區的邊緣，靠近圍牆根的地方，景象更加觸目驚心！那裏搭建著大片大片、由破舊帆布、塑料布甚至廢棄車皮拚湊而成的簡陋窩棚！汙水橫流，垃圾堆積如山！空氣中彌漫著更加濃烈的惡臭！無數衣衫襤褸、骨瘦如柴的人影在窩棚間艱難蠕動，如同生活在地獄邊緣的蛆蟲。麻木、絕望、饑餓…是這片“棚戶區”唯一的底色。
    這就是七號避難所？老兵口中那個擁有鋼鐵圍牆、相對安全的希望之地？
    冷鋒看著眼前這如同巨大垃圾場和難民營混合體的景象，看著那冰冷高聳的圍牆與下方地獄般的棚戶區形成的強烈反差，看著那些士兵冷漠的眼神和幸存者麻木的臉龐…一股難以言喻的冰冷，混合著肋下的劇痛，狠狠攥住了他的心髒。
    希望？這堵鋼鐵圍牆後麵，真的還有希望嗎？
    “看什麽看？土包子！”那個抱著槍的傭兵注意到冷鋒的目光，嗤笑一聲，語氣充滿了不屑，“七號就這樣！牆裏麵是‘人’住的地方，牆外麵？哼，不過是些等死的垃圾罷了！想進去？拿命拚，或者拿晶核換！”
    裝甲車緩緩駛入排隊的車龍，最終停在了靠近閘門的位置。閘門已經完全升起，露出後麵一條向上傾斜的、同樣由鋼鐵構築的幽深通道。通道兩側布滿了射擊孔和厚重的防爆門。一股更加濃烈的消毒水混合著鐵鏽和某種…肉類加工廠的味道，從通道深處湧出。
    “剃刀小隊！任務編號：rz0719！護送重要物資及…幸存者若幹！請求入城！”瘦高個的聲音透過裝甲車的外部擴音器響起。
    閘門內側的陰影中，一個穿著軍官製服、但同樣一臉疲憊和不耐煩的身影走了出來。他手裏拿著一個平板電腦，掃了一眼裝甲車，又看了看車廂裏被抬下來的、如同破布娃娃般的冷鋒和葉靈，以及一瘸一拐的韓冰、疲憊不堪的蘇婉，還有…被傭兵粗暴地從車頂鐵籠裏拖拽下來的、渾身髒汙、精神萎靡的鷹眼和大白牙。
    軍官的眉頭緊緊皺起，眼神裏充滿了毫不掩飾的嫌棄和審視，如同在看一堆需要額外處理的麻煩垃圾。
    “幸存者？哼，又是消耗資源的累贅！”軍官的聲音冰冷，帶著居高臨下的傲慢，“老規矩！想進內城，上交所有武器、物資！登記異能！按人頭繳納‘入城稅’——每人最低一顆黑鐵級晶核！或者等值的物資！沒有？那就去外麵棚戶區待著！等死！”
    他手中的平板電腦屏幕亮起，冷漠的目光掃過眾人：“現在，報上你們的姓名、來曆、異能等級和類型。還有那兩隻…寵物？七號禁止飼養無用的動物！要麽立刻處理掉，要麽…繳納額外的‘寵物管理費’——每月一顆青銅級晶核！或者等值的食物！”
    冰冷的話語如同判決書，狠狠砸在每一個剛剛脫離死亡威脅的人心上。
    蘇婉的臉色瞬間煞白，下意識地捂緊了裝著最後一點藥品和那枚食人花黃金晶核的背包。
    韓冰推了推沾滿灰塵的眼鏡，鏡片後的眼神冰冷如刀。
    鷹眼似乎感受到了敵意，對著軍官發出了威脅的低吼，但聲音虛弱。
    大白牙更是瞬間鑽石化，紅寶石眼睛警惕地瞪著軍官，意念裏充滿了“萬惡的剝削者”的控訴。
    冷鋒躺在冰冷的地麵上，肋下的劇痛和斷腿的灼燒感仿佛都暫時被這冰冷的現實壓了下去。他看著那高聳的、在晨曦中泛著冰冷光澤的鋼鐵圍牆，看著圍牆下如同地獄般的棚戶區，看著軍官那冷漠傲慢的臉…
    七號避難所。
    希望的曙光？
    還是…另一座更加冰冷、更加殘酷的牢籠？
    老兵…李衛國…用生命換來的這條路…終點…就是這裏嗎？
    一股沉重的悲愴和冰冷的憤怒，如同冰冷的毒蛇，纏繞著他殘破的身體和即將熄滅的意識。他死死地盯著那緩緩洞開的、如同巨獸之口的鋼鐵通道，嘴唇翕動著，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路，似乎走到了盡頭。卻又仿佛…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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