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問道，“不知道這個藥渣還有沒有，可以拿過來給我看一下嗎？”
    藥渣子？
    老嬤嬤趕緊喊自己的兒子，一個身著灰色短打的中年男子從外麵走了進來。
    “今天的藥是剛熬的，給老太太吃下去的藥渣我都還沒來得及倒，我就上個廁所的功夫，回來一看藥渣就沒有了。”男人一臉的憨厚。
    太醫知道，自己這是卷入家庭紛爭了。
    所幸隻是一個七品小官的後宅而已，有王爺在這裏，他也沒有什麽不敢說的。
    “沒了藥渣也不礙事。這個藥方中，最最重要的就是上了年份的人參為藥引。人參是大補之物，有補氣血和延年益壽的功效，按你說的，這個藥方也喝了一段時間了，可是我給老太太把脈卻······”
    “吃對了藥，身子還能熬個三五年，若是吃錯了藥，這身體一直虧損著，可能隻有三五個月的時間了。”
    老太太已經是油盡燈枯的脈象了。
    太醫盡量把話說得委婉，老嬤嬤一下就想出了問題所在，這個八十年的人參是從曹雲秀那邊拿過來的。
    再看曹雲秀那心虛的表情，老嬤嬤一下什麽都懂了。
    她渾濁的老眼裏麵流出幾滴眼淚，她趴在半昏迷的老太太身上，為自己的老主人不值得。
    蒼老的聲音中帶著聲嘶力竭，“那八十年的老人參，是老太太從夫人那邊要過來的啊！”
    於清河愣在原地，母親的身體一直都不大好，常年藥不離身，但這麽多年也都熬過來了。他本來以為，母親還會繼續熬下去的。
    可太醫說，她就剩下幾個月的光景了。
    於清河悲從中來，腦海中也難得的想起了從前他還未娶親時，在家的溫馨的日子。
    家裏麵有什麽好吃的，哥哥在外上學堂，母親就緊著他先吃。
    母親其實對他很好的，隻是他一直覺得哥哥更加優秀，母親肯定偏疼哥哥幾分。
    “她說的可都是真的？”於清河現在的臉色有些可怕，母親不是被於漪心氣病的，而是因為他的妻子換了人參，這讓他該如何自處。
    偏偏這樣離譜的事情，他們還真的做得出來。
    連侄女的嫁妝都能濫竽充數，母親病症所需要的人參當然也能換。
    “你個刁奴，不要胡亂攀咬！”曹雲秀不敢去看於清河，她當然不願意承認，現在老太太都暈過去了，怎麽說都行了。
    “我一片孝心給老夫人獻上人參難道還有錯嗎？”曹雲秀情緒激動的說道，她一隻手直指老嬤嬤，“肯定是你起了貪念，夥同你兒子在煎藥的過程中昧下人參，反正吃完藥之後把藥渣子一丟，就沒人看得出來。”
    老嬤嬤忠心為主，連帶著他的兒子也是個不善言辭的，被曹雲秀這樣誣陷，也隻能漲紅了臉大聲辯解。
    病床上的老人聽到如此動靜，費力的睜開了眼睛，“都別說了！”
    “老主人！”老嬤嬤見狀撲了上去，“老奴真的沒有，我的一顆心都是想著老主人好的呀。”
    她自己身邊跟了幾十年的老人了，自然是信任的。
    老夫人抬起手費力的覆上她的手背，“我們都清楚是怎麽回事，隻怪我識人不清。”
    話沒有說的更明白，於清河知道母親這是還看在他的麵子上。
    “母親！”
    於清河心中愧疚，他行至老太太床前跪下，“是兒子不孝順。”
    老太太搖搖頭，“聽我的話，該給漪心的就給她，這是我們欠她的。”
    曹雲秀不服，哪有她欠別人的，那都是於漪心欠她的。
    被於清河瞪了一眼，因為換人參的事情被發現，她還在理虧，這才作罷。
    於清河沉默著沒有說話，老太太又把於漪心喚到跟前，“這件事情是你叔叔嬸嬸做得不地道，但是你也不能仗著自己是王妃了就給他們難堪，大家都是一家人，打斷了骨頭還連著筋呢。”
    老太太被二房害得如此，拖著病軀，最後想的也是讓二房如何全身而退，她這是想壓著於漪心不再追究。
    一個孝字猶如一座大山，壓得人無法動彈。
    “你嫁妝他們會按照單子上寫的，全部補上還給你。這件事情，就不要再追究了，好嗎？”
    於漪心沒有說話，她就那樣一個人孤零零的站在那裏，對麵明明是她的親人，兩者之間卻好像隔上了一層屏障。
    曲昭嘉起來把她護在身後，寬厚的手將她略帶冰涼的小手握在掌心，似乎這樣就能給她帶來一絲力量。
    曲昭嘉看向場麵病榻仍然執迷不悟的老太太，對待這種人就要用最直白的話語告訴她，“打斷骨頭連著筋，那就把筋也剁了，這輩子攤上你們做親眷，真是倒了八輩子黴！”
    這是哪裏來的天外來聲。
    老太太捂著心口有些難受，於清河見狀連忙上前幾步，“王爺我母親她年紀大了，受不得一點刺激。”
    再說了，他一個小輩，怎麽能和長輩用這種語氣說話呢。
    “沒事，太醫今日就在這裏，她吃了假人參都能好好的躺在這裏，我隻是說幾句話而已，難道威力還會比假人參大嗎。”
    這張小嘴可真是淬了毒了，於清河想不出半句反駁的話。
    太醫擦了擦額頭的冷汗，這定山王還真是一個活閻王，他第一次發現自己的存在還有這種妙用。
    老太太捂著心口，緩了好一會才睜開雙眼，四下看了一圈，最後將目光鎖定在曲昭嘉的臉上。
    她顯然是不相信，眼前這個溫潤如玉的孫女婿會說出那種混賬話。
    這個孫女婿是個硬茬子，老太太十分識趣的選擇了於漪心這個軟柿子捏。
    “他們一時糊塗做錯了事情，你作為家人不幫忙遮掩一二，這讓他們要如何出去做人？”老太太看向於漪心，嘴裏翻來覆去的都是於家的未來，未出嫁女兒的名聲，於清河的仕途。
    “他的上官很賞識他，你叔叔很快就要往上動一動了，他要是能往上走對你也有好處啊。”
    老太太心裏麵是有苦楚的，全心對待的二兒子二兒媳婦這樣對待她，她也清楚自己虧欠了於漪心，但是有些選擇做下了，明知道是錯的也隻能一條道走到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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