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的爸爸，那不就是曲昭嘉。
    曲瑞蓮轉頭看兒子，“有這回事？”
    她的兒子她再清楚不過了，腦子裏麵隻有吃喝玩樂，媳婦兒懷孕了都不見得他有多上心，今天出現在醫院裏已經讓她很意外了，怎麽可能會管這個孩子死活。
    曲昭嘉他神色如常，脊背挺直如鬆，麵對母親直勾勾的審視目光，毫無懼意，反而微微揚起下巴，“就是我交的錢。”
    曲瑞蓮像是聽到了什麽天大的笑話，拔高了聲調：“你？你哪來的錢？一個月都要回來打幾次秋風，這會兒倒有錢救這個小丫頭片子了？”
    “你鐵盒子裏的錢，我拿了一半，後續的醫藥費我自己想辦法。”
    反正又不是第一次從家裏拿錢了，這件事情他做起來沒有絲毫心理負擔。
    輕飄飄的一句話，讓曲家人直接瞪大了眼睛。
    剛剛自恃身份沒有說話的曲福生差點跳起來，那是他剛剛要回來的賬，還沒來得及存到銀行裏！
    “你個小兔崽子，居然敢從家裏偷錢！”
    他環顧四周想要找點兒趁手的東西，醫院保衛科的人虎視眈眈地盯著這堆作亂的一家人，曲福生隻能作罷。
    曲瑞蓮頓時覺得呼吸困難，好不容易緩過來之後，她也覺得自己的心口突突突跳的厲害。
    “你有錢燒的呀！”
    曲瑞蓮神色扭曲，她臉上惡狠狠的好像在看仇人一樣，“你趕緊去醫院那邊把錢給我要回來，醫院都是專門騙錢的，我就沒聽過誰家早產六個月生出來的小孩能救活。”
    這錢花出去一準是打水漂了。
    曲珍韻也在一旁附和，“就是啊哥，你別衝動，這孩子生下來指不定有多少麻煩事兒，救回來也是個拖累。”
    她微微皺眉，眼神裏滿是算計。
    就在這時，剛剛還虛弱地躺在病床上的顧知意，不知哪來的力氣，掙紮著就要起身。
    顧知意雙手緊緊拉住曲昭嘉的衣角，聲音帶著哭腔，滿是哀求，“求你救救咱們的孩子，她那麽小，都還沒有睜開眼看過這個世界，不能就這麽沒了，我求求你了……”
    淚水不受控製地從她眼眶中湧出，打濕了她蒼白的臉頰。
    看著顧知意這般無助地哀求，本就蒼白毫無血色的臉更添幾分脆弱。
    曲昭嘉隻覺一陣揪心的疼，他心疼顧知意在這孤立無援的時刻，承受著巨大的精神壓力。
    明明自己才是她最該依靠的人，卻讓她陷入如此絕望的境地。
    曲珍韻還在喋喋不休，曲家的錢是有數的，哥哥多拿一點，她就少拿一點。
    因此在顧知意懷孕後，她是最不痛快的那個人。
    又多了一個人來和她分財產。
    現在好了，顧知意生下的是個病的快要死了的丫頭片子，現在這樣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
    曲昭嘉猛地抬起頭，目光變得銳利，直視著曲家人，“ 十萬塊錢你們要是和我要的話，我會慢慢還。但我要告訴你們，搶救室裏麵躺著的是我的女兒，她的命我救定了！”
    曲瑞蓮氣得渾身發抖，上前一步，手指幾乎戳到曲昭嘉的臉上，“那可是十萬塊錢啊，就算救回來是個傻子你要嗎？你現在救她，就是給自己挖個無底洞！”
    曲珍韻也在一旁煽風點火，“就是，哥，你可別犯糊塗，這孩子以後要是有個三長兩短，你這錢不就打水漂了？”
    這時醫生在旁邊也聽了個大概，他臉上的表情隻有焦急，再拖下去孩子的情況就要不好了。
    他催促道，“到底救不救？要救的話我得趕緊去安排搶救，時間可不等人！”
    曲昭嘉連看都沒再看母親和妹妹一眼，斬釘截鐵地對醫生說道：“救！馬上安排，出了任何問題我負責！”
    說完，他轉過身，眼神冰冷地看向曲家人，“這是我的女兒，我不會因為你們的幾句話就放棄。從今天起，我的孩子我自己管，不用你們指手畫腳！”
    他的聲音在走廊裏回蕩，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
    從孩子出生之後，顧知意的精神就一直保持著一種高度緊繃的狀態。
    此刻聽到曲昭嘉的保證，她再也忍不住暈了過去。
    眼見兒子現在倔得是八匹馬都拉不回來，曲瑞蓮被曲昭嘉的強硬態度徹底激怒，胸脯劇烈起伏，大口喘著粗氣。
    她惡狠狠地吼道：“好啊，你有種！從今天起，你就當沒我這個媽，這個家也沒你這個人！”
    “這女娃子是死是活我一概不管，顧知意坐月子，我更是不會伸一根手指頭！就全當我沒生過你這個兒子，以後你別再想從我這兒拿到一分一毫！”
    說罷，她雙手抱胸，脖子一梗，臉上寫滿決絕。
    曲珍韻見狀，也跟著幫腔，“就是，哥，你可別後悔，以後有你苦頭吃的！”
    她斜睨著曲昭嘉，眼中滿是幸災樂禍。
    曲家人大鬧住院部，吸引來一眾看客。
    他們一下都不敢離開，生怕錯過任何一個細節，此刻見曲家人終於離開，才心滿意足地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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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曲終人散，隻餘下滿目荒唐。
    顧水原和顧力娟麵對女婿的時候有些尷尬。
    他們一直都知道女兒在曲家的日子過得不順心，這個姑爺也是遊手好閑的混人。
    可如今姑爺都站出來要救孩子了，他們這個做嶽父嶽母的卻一點表示都沒有。
    掏錢是不可能的，那都是兒子的媳婦本。
    顧力娟隻能搓搓手，臉上帶著急促的笑意，“這麽晚了，沒什麽事我就先走了。”
    老兩口不敢多留，就怕在這裏多待一會兒，姑爺到時候和他們要彩禮錢救孩子怎麽辦。
    曲昭嘉清楚他們心裏打的小九九，也懶得去揭穿。
    顧知意暈了過去，他得趕緊讓醫生來看看是怎麽回事。
    他去值班室喊來值班的醫生，好在經過檢查之後，醫生說顧知意隻是太累了，睡上一覺就好了。
    “不過還有另外一件事情我要和你們說清楚。”他剛剛雖然在值班室，但從病人家屬的交談中，也把整件事情聽了個七七八八。
    值班醫生臉上的神情格外凝重，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目光直直地看向曲昭嘉，“你女兒是六個月的早產兒，目前的狀況十分危急。即便我們全力搶救，也存在極大風險，很有可能出現人財兩空的局麵，你必須要有心理準備。”
    付出不一定能得到回報。
    但是不付出，就一點機會都沒有了。
    曲昭嘉的眼神微微一滯，這句話從他進醫院之後就有很多人和他說過了。
    他深吸一口氣，毫不猶豫地說道，“醫生，我明白您的意思。但不管希望有多渺茫，我都不能放棄她。我相信你們的專業能力，也願意全力配合你們的治療方案，哪怕隻有一線生機，我也要拚一拚。”
    醫生微微頷首，眼中閃過一絲讚許。
    ……
    顧知意睡得很不踏實。
    她做了一個長長的夢，夢的最後一個小女孩背對著她越走越遠。
    雖然沒有看見正臉，但她十分確信這就是自己的女兒。
    可是不管她怎麽呼喚，女兒的腳步一刻都沒有停留。
    顧知意的眉頭緊緊擰在一起，冷汗不斷從額頭冒出，浸濕了鬢邊的發絲。
    她在夢中拚命奔跑，想要追上那個漸行漸遠的小小背影，可雙腿卻像灌了鉛一般沉重，每邁出一步都無比艱難。
    “寶寶，別走！媽媽在這兒啊！”她聲嘶力竭地呼喊，聲音在空曠的夢境裏回蕩，卻得不到一絲回應。
    顧知意心急如焚，淚水不受控製地湧出，模糊了她的視線。她伸出顫抖的雙手，試圖抓住女兒，哪怕隻是觸碰到她的衣角也好，可每次指尖都隻能抓到虛無。
    就在她以為要與女兒徹底失之交臂時，她猛地從夢中驚醒，大口大口喘著粗氣，眼神中滿是驚惶與恐懼。
    剛一睜眼，便看到曲昭嘉坐在床邊，正一臉關切地看著她。
    曲昭嘉見她醒來，連忙伸出手，緊緊握住她的手，聲音輕柔而又帶著幾分安撫：“沒事了，隻是個夢，別怕。”
    顧知意的手被他握住，卻感覺渾身不自在，她下意識地輕輕抽回手，動作有些慌亂。
    曲昭嘉察覺到她的不自然，但也沒多說什麽。
    畢竟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
    顧知意想到孩子現在的處境，她顧不上那些不自在，急切地問道，“寶寶呢，我的寶寶怎麽樣了？”
    她的眼神中滿是焦慮與擔憂，雙手不自覺地揪緊了被角。
    “孩子還在搶救，到現在還沒有消息。不過你別太擔心，沒有消息就是好消息，醫生們都在全力救治。”
    病房裏一時間安靜下來，隻有儀器發出的輕微滴答聲。
    過了好一會兒，顧知意才緩緩開口：“我……我剛剛夢到孩子不理我，一直往前走，怎麽都叫不回來。”
    說到這裏她的聲音帶著一絲哽咽，眼眶也微微泛紅。
    曲昭嘉輕輕歎了口氣，“別瞎想，夢都是反的。醫生說了寶寶比普通六個月的孩子發育的更好。”
    “咱們的孩子一定會沒事的，她那麽堅強，肯定會平安回到我們身邊。你現在要做的就是好好養身體，等孩子出來，第一眼就看到健健康康的媽媽。”
    說著，他指了指一旁桌上保溫桶，“你醒了正好，這裏有老母雞熬的線麵，你多少吃點補充補充體力。”
    顧知意看了眼保溫桶，又把目光移回到曲昭嘉臉上，這肯定不是曲家人準備的。
    她和曲昭嘉決定救孩子的那一刻，曲家人就不會再管他們了。
    曲昭嘉擔心自己在顧知意吃著不自在，把保溫桶裏的線麵倒出來之後，又把筷子整整齊齊的放在上麵，這才走了出去。
    走廊上有一排座椅供家屬休息，他坐下之後從口袋裏掏出兩個饅頭，大口大口的吃了起來。
    顧知意拿起筷子，本來她是沒有什麽胃口的，但曲昭嘉有一句話說的很對。
    她現在能做的就是好好吃飯，養好身體等著接女兒出來。
    這時病房門又被推開了，她們這是一個三人間，同病房的一位阿姨笑著走了過來，對著顧知意道：“這線麵還合胃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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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見顧知意一臉疑惑，阿姨接著說道：“你昏睡的時候，你家那位著急壞了，到處打聽怎麽給你補身體，正好我準備熬點老母雞線麵，他就央著我幫忙一起煮了些。”
    顧知意愣在原地，阿姨繼續感慨：“你丈夫真是不錯，給你買十塊錢一桶的雞湯線麵不心疼，自己就吃五毛錢的饅頭。”
    “你們小兩口不容易啊，生孩子這麽大的事情，兩邊大人沒有一個來幫襯的。”
    阿姨又絮叨了一會，見顧知意呆呆的，自覺剛剛說錯了話。
    人家正傷心著，她還提這一茬，“我隨便說說的，丫頭你別放在心上啊。”
    沒過多久，病房門再次被推開，曲昭嘉走了進來，他的嘴角還沾著些許饅頭渣。
    平日裏最在意形象的他，此刻胡子拉碴。身上那件花了大價錢買的皮夾克也皺巴巴的都是褶子。
    看起來昨晚也是隨便找了個地方對付了一晚。
    顧知意看著他這副模樣，心中湧起一股複雜的情緒，鬼使神差地開口問道，“你吃了沒？”
    曲昭嘉微微一愣，“我剛剛下樓吃了碗麵，不餓，你別操心我了。”
    旁邊的阿姨緊緊的抿著唇，她就說吧，她就說吧！
    她看人的眼光是不會錯的，這小夥子人是真不錯。
    顧知意還想說些什麽，這時病房的門被推開，醫生大步走了進來。
    他的臉上帶著欣慰的笑容，對著顧知意和曲昭嘉道：“孩子很努力，目前生命體征平穩！第一關我們算是闖過來了。”
    聽到醫生的話，顧知意眼眶中蓄滿了淚水，那是喜悅與激動交織的淚花。
    她嘴角上揚，露出了這些天來的第一個笑容。
    “你們趕緊準備一下奶粉還有小衣服、紙尿褲，到時候送過去交給值班醫生。”醫生交代完這些事情又匆匆離去。
    孩子是早產的，這個時候顧知意還沒有母乳……
    顧知意聽到醫生讓她準備奶粉，內心滿是自責：“太好了，寶寶沒事……可我連母乳都沒有，我怎麽當媽的呀，孩子那麽小，最需要我的時候，我卻……”
    說著她又有點想哭，短短兩天時間她仿佛要把這輩子的眼淚流盡了。
    她低下頭，不敢直視曲昭嘉的眼睛。
    曲昭嘉輕輕將她摟入懷中，拍著她的背安慰道：“這不是你的錯，沒有人願意這樣的，別給自己太大壓力。”
    “我們趕緊去準備奶粉，醫生不是說了嘛，寶寶現在生命體征平穩，這就是最好的消息。”
    他的聲音輕柔，試圖撫平顧知意心中的自責與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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