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輛桑塔納就夠在街坊麵前長臉了，袁老頭下午出門一趟，說的都是孫子在外麵賺大錢，不但娶了媳婦還買了車，本事的不得了。
    老小區裏很熱鬧，小孩子們都在向新娘子討喜糖。
    曲珍韻實在是沒有辦法擺出一張笑臉，她握著手裏的喜糖，每個小孩都分了一顆。
    可是總有調皮的小孩，分了一顆還不夠，他們不斷地擠上來，想要更多的糖果。
    他們有的小手髒兮兮的，指甲縫裏麵滿是黑泥，就想要伸手摸一摸曲珍韻的婚紗。
    曲珍韻哪裏能忍，當即就瞪了那個小孩一下。
    小女孩被嚇得轉身撲到了大人的懷裏，圍觀的人群看到這一幕，他們不會覺得小孩子的行為有什麽問題，隻會覺得新娘子太計較了。
    這點小事情，至於這樣子嗎。
    曲家的親戚操著一口標準的海市方言交談了起來，說這個姑娘真是不懂事，看起來小心眼得很。
    袁家怎麽找了個這樣的兒媳婦，聽說還是個外地人。
    是外地人就不奇怪了，估計還是很偏僻很偏僻的鄉下。
    然後他們又開始談論這姑娘的陪嫁，袁家沒有細說曲珍韻的陪嫁有哪些。
    就連那輛桑塔納，袁承軍都腆著臉說是自己兒子在外麵掙的。
    曲珍韻耳邊都是聽不懂的方言，從隻言片語中，她大概知道這些人是在議論她的陪嫁車。
    這些城裏人結婚的時候，家裏未必給得出一輛陪嫁車，想到這裏她挺起了胸口。
    她想，她還是優於這些人的。
    鞭炮劈裏啪啦的響起，紅色的傘籠罩在他的頭頂，無數彩帶在她旁邊紛紛揚揚的落下。
    曲珍韻坐在車裏麵之後終於能鬆一口氣了。
    袁向華則是借機叮囑曲珍韻，一會兒到了婚禮現場之後，不要動不動就擺臉色，不要給那些賓客看了笑話。
    “我哪有擺臉色？”曲珍韻現在聽不得一點指責的話。
    她對待袁向華的態度好壞，是和他資產多少掛鉤的。
    屁都沒有的窮光蛋，還指望她能有好臉色。
    “還說沒有，沒事瞪小孩幹什麽，我嬸子都過來和我告狀了。”袁向華想起那些人議論曲珍韻的話，心裏就有些不快。
    “那你怎麽不說她拿髒手摸我婚紗？”
    袁向華皺了皺眉頭，“不過是小孩子不懂事，你跟個孩子較什麽勁？傳出去人家還以為你這個新娘子多小氣。”
    “就知道說我小氣！你們這裏姑娘大氣能陪嫁房車現金，你怎麽不在本地找？？”
    “我都已經嫁給你了，你們家親戚在背後說我壞話的時候，怎麽沒見你去製止？”曲珍韻越想越氣，聲音不自覺帶上了哭腔，“說我是外地人，他們又是什麽好東西了？”
    袁向華被懟得一時語塞，沉默片刻後才道：“行了行了，今天大喜的日子，別吵了行不行？到了婚禮現場，你可給我注意點。”說完，便偏過頭，不再看曲珍韻。
    曲珍韻努力的平複心情，她想著今天畢竟是自己的大日子，不要為了那些不相幹的人生氣。
    可當婚車緩緩駛向婚禮場地時，眼前的景象讓她做好的所有心理準備都頃刻瓦解。
    昨晚住在酒店的時候，她就幻想過自己會在金碧輝煌的大堂裏麵舉辦婚禮。
    她站在巨大的水晶吊燈下，燈光透過水晶灑下碎鑽般的光。
    象征著愛情的玫瑰爬滿白色拱門，空氣中彌漫著馥鬱花香。
    她一身拖地白紗，在親友的祝福目光中，緩緩走向紅毯盡頭等待的愛人。
    可當她站在現實中的婚禮場地，看到所謂的婚禮場地，不過是一處老舊的小禮堂，牆麵脫落、掉漆，露出斑駁的水泥底色。
    僅有的幾盞燈散發著昏黃黯淡的光，與她幻想中的璀璨相差甚遠。
    而那塊“紅毯”，不過是一塊顏色發灰、滿是褶皺的地毯。
    禮堂外懸掛的彩帶已經褪色，在寒風中無力地飄動，看起來毫無喜慶氛圍。
    就連地上擺放的塑料玫瑰花，都是發黴的。
    走進禮堂，裏麵的布置更是寒酸。
    簡單拚湊起來的圓桌歪歪扭扭的擺放著，桌布上還有不少汙漬。
    而這一切，都被一張廉價的紅色塑料桌布給遮掩了起來。
    另一邊廚師團隊就那樣大咧咧的把所有食材都擺在地上，還有一大盆一大盆的汙水，裏麵浸泡著油膩的盤子。
    冷盤已經備好了，煤氣罐和大鍋都已經準備就緒，隨時都能開始炒菜。
    這陣仗，和她們村裏辦白事的廚師班子差不多。
    “我就在這裏結婚？”
    這裏就是袁向華和她保證的，肯定會讓她滿意的地方？
    袁向華滿臉尷尬：“我……我本想著簡單點也挺好，而且最近實在湊不出更多錢來布置了。”
    他把目光轉向父母，他不在海市，場地是他們定的。
    他以為怎麽說也會找個小飯店布置一下，誰能想到他們直接把廢棄的禮堂布置了一下，又請來做炒菜的師傅。
    結婚是要收份子錢的，他們這樣子辦，不用被婚禮布置的人賺錢，一桌的成本才幾百塊，卻能收回許多禮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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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時，親戚朋友們陸續到場，看著這寒酸的場地，也都露出了詫異的神色，低聲議論起來。
    不應該啊，都開上新車了，難道還舍不得拿出一點錢來裝飾一下婚禮嗎。
    麵對別人的議論，吳麗芝和袁承軍絲毫不覺得有什麽問題，錢就是要花在刀刃上。
    布置裝扮那都是場麵功夫，還不如把錢花在買食材上。
    客人真材實料的吃飽吃好了，這個婚宴才算是成功的。
    曲珍韻覺得自己的麵子被狠狠踩在了腳下，她緊咬著嘴唇，心中滿是委屈和憤怒。
    但婚禮已經開始，她又不能眾人麵前大鬧一場，隻能暗暗咽下這口氣。
    婚禮開始，主持人的聲音在空蕩蕩的禮堂裏回響，卻沒有掀起一絲熱烈的氣氛。
    她看著台下黑壓壓的一群人，大家的關注點都不在台上的新郎新娘身上。
    開席的時間比預計的晚了一些，大家肚子都有些餓，桌上的上一道菜他們的筷子就舉起來吃一道，很快盤子就空了。
    婚禮的主持人也很不專業，講話磕磕絆絆的。本來後麵還有一個交換戒指環節，最後因為他忘記了幹脆直接略過。
    袁承軍擔心賓客們吃飯的時候無聊，在尋找婚慶班子的時候，還特意要求了唱歌。
    這樣大家一邊吃著飯一邊聽著歌，別提多帶勁了。
    大家吃著酒菜，主持人拿著麥克風站在台上引吭高歌。
    他唱得都是當下的流行曲，但是因為自己本人唱功不怎麽樣，搞得客人一隻手夾菜，一隻手還要去捂耳朵。
    “太難聽了！”
    曲珍韻敬酒的時候，能聽到賓客說東家的品味真是太奇特了，好好一場婚宴搞得跟唱大戲的一樣。
    她困窘的腳趾頭都縮在一起了。
    袁承軍一看這個主持人唱得還沒有自己好聽，在敬酒環節結束之後，就起身來到台上把主持人趕下去了。
    “你這唱得還沒有我好聽，唱歌的錢我肯定不會結給你的！”
    主持人唱的正高興被人薅下來，有些急了，“收費的是主持，唱歌算送的，你錢肯定都要結給我的。”
    兩個人拉扯了一番，最後還是袁向華過來救場，給主持人結清了錢，這事才算過去。
    曲珍韻心中憋悶，她想起自己曾經幻想過的浪漫婚禮，那璀璨的水晶吊燈、華麗的婚紗與眼前的一切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好不容易熬到婚禮結束，她一直忙著敬酒，肚子還沒有吃飽，就又要回到那個破舊的家屬樓。
    一口氣爬六層樓，她站在門口直喘氣，連吵架的力氣都沒有。
    回到房間內，她有些尿急想要上廁所。
    而這個房子裏唯一的廁所此刻大門緊閉，袁向華見她麵色難看，問她要不要去樓下的公廁。
    “這裏是六樓。”
    曲珍韻這話說得有些咬牙切齒了。
    袁向華識趣地閉上嘴巴。
    這個時候袁承軍終於從廁所裏走了出來，他長長舒一口氣，“好爽。”
    狹小的衛生間裏，馬桶的水箱還在漏水，發出“滴答滴答”的聲音，更重要的是裏麵傳來的惡臭。
    她在自己家裏，至少是有獨立的衛生間的！
    看著簡陋的屋子，她終於忍不住爆發了，“這就是你給我的婚禮？你還說一定會讓我滿意，我老家辦的都比你家這邊像樣子！”
    “阿珍，我真的沒想到會變成這樣，我爸媽他們也不容易……”袁向華覺得這件事情父母做得確實有些過了，但是父母操勞了一輩子，也不能處處要求他們一定要做到最好吧。
    “還有份子錢呢，你不是說把份子錢交給我保管？”
    她剛剛看到吳麗芝把份子錢全裝到自己口袋裏去了，絲毫沒有交給她的意思。
    袁向華有些為難，想到進門之前母親交代的那些話。
    “我剛剛和我家裏人溝通了一下，他們說剛結婚家裏要用錢的地方多，等過段時間手裏寬裕點了再給我們。”
    這麽拙劣的理由，虧他們想的出來。
    吳麗芝在自己的房間裏麵數錢數得正開心，聽到曲珍韻惦記起了份子錢，頓時就坐不住了，她推門而入。
    老房子隔音不好，這邊有什麽動靜他們都能聽得一清二楚。
    她臉上帶著幾分不滿，“你要是對我的做法有什麽意見就大膽提出來，反正我也不會管你的。別在這裏哭哭啼啼的，大喜的日子，搞得這麽晦氣。”
    曲珍韻猛地轉過頭，惡狠狠地瞪著她：“你毀了我的婚禮，現在還說我晦氣，你們一家人都是騙子！”
    “之前還好意思裝城裏人騙我們，結果呢，比我們還窮，也不知道當初在擺什麽架子！”
    “還說是北京回來的，我呸！”
    眼見什麽都撈不著，她一刻也無法偽裝自己，把吳麗芝從頭到腳噴了一遍。
    吳麗芝也是個厲害角色，平日裏隻有她罵別人的份，她沒想到當初那個唯唯諾諾的小姑娘能罵到她頭上。
    事實上，曲珍韻並不是一個忍氣吞聲的性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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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前她就能感覺到袁家人的高高在上，但畢竟人家有錢，是有那個高高在上的資本的。
    可是現在真相大白，你什麽都沒有還在這裏拽什麽拽？
    “不要臉！我就沒見過誰家一進門就昧下兒媳婦的嫁妝，連份子錢都要捏在手裏的！”
    吳麗芝被曲珍韻罵得臉上一陣青一陣白，她脖子一梗，雙手叉腰，尖著嗓子回懟，“你個鄉下來的野丫頭，還翻天了不成！”
    “我們家娶你那是給你臉，別不知好歹！份子錢怎麽了？這家裏的錢都是我管，花哪兒我說了算！”
    曲珍韻氣得渾身發抖，衝上前一步，手指幾乎要戳到吳麗芝的鼻尖，“你們家從頭到尾都在算計我！騙我嫁妝，騙我結婚，就你們這樣的，還敢嫌棄我是鄉下人？你們連鄉下人都不如！”
    袁向華夾在中間，一邊是滿口“鳥語花香”的曲珍韻，一邊是暴跳如雷的母親，他急得滿頭大汗，“都別吵了，這麽大聲音隔壁都聽得見，有話好好說，這剛結婚就鬧成這樣像什麽話！”
    好好的新婚之夜，愣是鬧成了戲班子。
    隔壁的聲音漸漸小了下去，鄰居們對視一眼搖搖頭。
    已經聽不到什麽聲音了，不過就剛剛他們聽到的那些內容就已經足夠勁爆了。
    還是袁家厲害啊，裝有錢人去鄉下騙個土大款，全家人直接少奮鬥二十年。
    曲福生和曲瑞蓮還在做著美夢，等下次閨女回來就能帶來好消息了。
    磚廠幹起來太累了，這段時間連著幾天下雨，沒什麽訂單，剛好他的腰又開始痛了。
    曲福生索性就把磚廠關了，讓自己歇兩天。
    ……
    曲昭嘉的房產中介幹得風生水起，他感覺照這個速度下去，要不了多久他就能存夠在海市買房的錢了。
    為了方便接送顧知意，他買了一輛自行車，他在自行車的前端還加裝了一個小座椅，這樣小曲綺就可以和他們一起出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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