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壁的風卷著沙礫，打在林燁臉上時帶著灼人的疼。他勒住韁繩，胯下的劣馬不安地刨著蹄子，鼻孔裏噴出兩道白氣，在幹燥的空氣裏瞬間消散。
    “該死的……”林燁低罵一聲，抬手抹掉額頭的沙灰。袖口磨出的破洞蹭過顴骨，帶來粗糙的觸感。他穿來這神雕世界已有三月，從江南水鄉一路向西，地圖上標注的“白駝山”卻還像海市蜃樓般藏在連綿的沙丘後頭。
    此行的目的是西夏十三太保。那些戴著青銅麵具的神秘人，在前世的神雕劇情裏隻算模糊的背景板，可林燁偶然截獲的密信卻暴露了他們與白駝山的隱秘聯係。“調查他們，或許能找到回去的線索。”他總這樣告訴自己，盡管心裏清楚，這更像是支撐自己在陌生時空走下去的執念。
    風突然變了向，裹挾著一陣清脆的鑾鈴聲。
    林燁猛地抬頭，隻見沙丘盡頭轉出一隊人馬。為首的是輛雙駕馬車，車廂包著銀邊，簾幔繡著纏枝蓮紋，在灰黃的天地間顯得格外紮眼。兩側跟著八個勁裝護衛，腰間佩刀，眼神銳利如鷹，顯然是武林世家的排場。
    “這地界怎麽會有這種陣仗？”林燁皺眉。西域向來是盜匪橫行、門派割據之地，這般招搖過市，要麽是藝高人膽大，要麽就是……來頭極大。
    他下意識地往路邊靠了靠，想低調避開。可就在馬車經過的刹那，車廂簾幔被風掀起一角，露出了裏頭端坐的人影。
    那是個少女。
    一身藕荷色勁裝勾勒出纖細卻挺拔的身姿，腰間懸著柄短劍，劍穗上的珍珠隨著馬車顛簸輕輕晃動。她正側著頭聽護衛回話，陽光恰好落在她臉上——眉如遠黛，眼若秋水，鼻尖微微上翹，帶著幾分未經世事的嬌蠻，可唇線卻抿得極緊，透著習武之人的利落。
    是那種讓人一眼就忘不掉的好看。不是江南女子的溫婉，也不是江湖俠女的英氣，而是像淬了火的珍珠，既有玉石的溫潤，又帶著鋒芒的光澤。
    林燁的呼吸驟然停了。
    他見過這張臉。在無數次重溫的電視劇裏，在泛黃的武俠小說插畫中，甚至在自己年少時貼在書桌前的海報上。
    “郭……郭芙？”這兩個字幾乎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帶著難以置信的顫抖。
    胯下的馬似乎被他的聲音驚擾，又打了個響鼻。車廂裏的少女聞聲轉過頭，那雙清澈的杏眼直直看向林燁，帶著明顯的警惕和被冒犯的不悅。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了。
    林燁的腦子裏像有驚雷炸開，嗡嗡作響。怎麽會是郭芙？
    他明明算準了時間線。現在是神雕前期，楊過應該還在桃花島受欺負，小龍女剛出古墓沒多久，而郭靖黃蓉夫婦，此刻應該在襄陽城主持防務才對。他們的女兒郭芙，怎麽會孤身出現在這離襄陽千裏之遙的西域戈壁？
    難道……我穿錯時間了？還是說，因為我的到來，這個世界的劇情已經發生了偏移？
    林燁的心猛地沉了下去。他穿越的最大依仗，就是對神雕劇情的熟悉。可如果連主要人物的行動軌跡都亂了套，那他接下來的計劃，他尋找回去的線索的希望，豈不是都成了泡影？
    “喂！你看什麽呢？”
    清脆又帶著幾分嬌嗔的女聲打斷了林燁的胡思亂想。他定了定神，才發現郭芙已經掀開車簾，正居高臨下地看著他。陽光從她身後照過來，給她周身鍍上了一層毛茸茸的金邊，那雙杏眼裏的不悅更明顯了，像被惹惱的小獸。
    林燁這才意識到自己剛才的反應有多失態——他不僅盯著人家姑娘看了半天，還脫口叫出了她的名字。在這個陌生的世界裏，這簡直是把“我有問題”四個字寫在了臉上。
    他趕緊收斂心神，努力擠出一個還算自然的笑容，拱手道：“姑娘抱歉，在下林燁，隻是路過此地。方才見姑娘氣度不凡，一時看呆了，還望恕罪。”
    這話半真半假。他的確是看呆了，但更多的是因為震驚而非驚豔。可話一出口，他自己都愣了一下——剛才心裏那點“要不然追追看”的念頭，竟然在看到郭芙本人時，變得清晰起來。
    前世看劇時，他就覺得郭芙沒那麽討厭。刁蠻是真的，但那份直來直去的性子，比起江湖上那些偽君子，反倒多了幾分真性情。尤其是她對楊過那份藏在驕縱底下的在意，和最後為了丈夫耶律齊低頭求人的決絕，總讓林燁覺得，這個姑娘隻是被寵壞了，心眼並不壞。
    而此刻，真人就站在眼前。比屏幕上更生動，更耀眼。那點因劇情錯亂而生的惶恐，竟然奇異地被一種莫名的悸動壓了下去。
    “林燁？沒聽過。”郭芙挑眉，語氣裏帶著毫不掩飾的審視，“你知道我的名字？”
    她的警惕不是沒有道理。郭芙自小在桃花島長大，後來隨父母駐守襄陽，江湖上知道她身份的人不少，但大多會尊稱一聲“郭姑娘”，像林燁這樣直接叫出名字，還帶著幾分古怪神情的，倒是頭一個。
    林燁心裏咯噔一下，暗道不好。他總不能說“我是從另一個世界來的，在電視劇裏認識你”吧？
    他飛快地轉動腦筋，找了個還算合理的借口：“在下曾在江南聽過郭大俠和黃幫主的事跡，也聽聞二位有位千金，才貌雙全。方才見姑娘風采，隱約覺得與傳聞中相符，一時失言，還請姑娘莫怪。”
    這話既捧了郭靖黃蓉，又抬了郭芙，算是給足了麵子。林燁暗自鬆了口氣，覺得自己這臨場反應還算過關。
    果然，郭芙臉上的不悅淡了些。被人誇獎總是受用的，尤其是誇她像父母——那是她最引以為傲的事情。但她還是沒完全放下戒心，依舊皺著眉：“你既知我父母名號，就該懂些規矩。一路盯著人看，成何體統？”
    她的聲音清脆，帶著點嬌蠻的拖腔，卻並不讓人覺得刺耳。林燁甚至覺得，這才是郭芙該有的樣子——像朵帶刺的玫瑰，漂亮，卻不好惹。
    “是在下孟浪了。”林燁再次拱手，態度放得更低，“實不相瞞，在下正要前往白駝山辦事，不知姑娘此行……”他故意留了半句，想試探郭芙的去向。
    提到白駝山，郭芙的眼神明顯變了變，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像是厭惡，又像是別的什麽。但她很快掩飾過去，冷哼一聲：“我去哪裏，與你何幹？”
    說完，她不再看林燁，對著車夫揚聲道：“走快點，別讓不相幹的人擋了路！”
    馬車軲轆轉動，鑾鈴聲再次響起，漸漸遠去。八個護衛經過林燁身邊時，都投來警告的眼神，其中一個絡腮胡大漢還故意撞了林燁的馬一下，差點把他掀下去。
    林燁穩住身形，沒有計較。他的目光一直追隨著那輛銀邊馬車，直到它變成一個小黑點，消失在沙丘背後。
    風又起了，帶著沙礫打在他臉上，有點疼。
    林燁卻突然笑了。
    時空錯亂又怎麽樣？劇情偏移又何妨？郭芙的出現，像一道光，劈開了他在這個陌生世界裏的迷茫和孤獨。
    “郭芙……”他低聲念著這個名字，嘴角的笑意越來越深，“追追看，好像也不錯。”
    他勒轉馬頭，朝著馬車消失的方向追了上去。烈馬雖然跑不快，但他有的是耐心。
    白駝山的事可以暫緩，西夏十三太保也可以稍後再查。但既然老天爺讓他在這個時間點遇到了郭芙，那他沒理由錯過。
    畢竟，誰能拒絕一個鮮活又耀眼的郭芙呢？林燁想著，腳下一夾馬腹，在漫天黃沙中，朝著未知的前路，堅定地追了上去。